第一天 下

下午1点一过,我刚准备教李竹一些事务性工作。悠扬的《致爱丽丝》再度响起。

乔褀!我心想:对,他好像约了我今天见面。我把这事给忘了。

我跑到角落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阿谀奉迎的声音:“陈总啊,新年好,新年好。我快到你们楼下了。本来应该请陈总吃吃顿午饭的,可是实在是忙。”

乔祺是正元广告的经理。正元与我们有些小渠道的合作,正因为都是小渠道,所以乔褀本人我并不曾谋面,很多次都是电话或微信联系。不过毕竟有些合作,新年到了,我便同意了这次拜访。

“乔经理太客气了,你找个地方等我一下。我安排一下就下来。”

“你们办公楼对面有个中天商场,六楼有个彩虹咖啡。我们就在那里碰头吧。”

“好好好。那麻烦乔经理稍等一下。”嘴上这么说,我心中却嘀咕,楼下明明有星巴克和Costa,何必跑去街对面的咖啡店,而且还是在商场六楼。

不知这一去要谈多久,我为如何安排李竹下午的学习犯了愁。我灵机一动,把李竹带到了个小会议室等候。然后来到投放组,准备向余莹她们求助,也借机打探一下余莹的气消了没。

来到余莹身后,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她的眼睛很大,安放在那小巧玲珑的脸上显得尤为明亮,总让我觉得无法逃避其目光。

不过此刻她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也或许是发现了而假装没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珠透过电脑屏幕向我射来。桌上是她习惯性倒扣着背朝上的iPhone,套着一个富士山画面的手机外壳。

这外壳我再熟悉不过,是去年换新型iPhone时我买的一对之一。而另一个此刻正包裹着我的手机。两个壳子拼起来是一副樱花树下远景中半雪覆盖的富士山。正因为樱花是我最喜欢的粉色,所以我当时一见到就买了下来。原本打算自己用一个,另一个送给张晨,可拿到公司却被余莹看到了。她当时还用着安卓,却口口声声说正准备换iPhone,于是半讨半抢地拿走了一个。后来她果然换了苹果手机,而我每当看到她桌上背扣的手机时,总喜欢拿出自己的手机与之相合,拼出一张完整的富士山图来。

今天一来不知她何以生气,二来有事相求,所以在拼上手机图案时严丝合缝,毫不马虎。

余莹一看,头也不回,一把把自己的手机移开,口中道:“有什么事?”语气锋利地把办公室的空间一切为二。

余莹工位对座的陆颖舟朝我偷偷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惹余莹。

陆颖舟是七仙女中最漂亮的。即便我对余莹怀有自私的好感,也不得不承认,长相上,陆颖舟更为出众。她一米七五,比我还高一厘米,是去年的毕业生。但她从去年5月起,还在读大四时就来我们公司实习,已经在谢强手下工作了大半年了。她言行举止温文尔雅,称得上是江南女子的典型。委实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女生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有时女生太过优秀,男生反而没有了追求的自信吧。

“是这样。”我格外注意语气地说道,“我那儿刚来了个新人,需要人教一下关于投放的细节。不知你有没有空?”

“没有空。再说了,你的人关我什么事?这种事倒想到我了?”余莹毫无余地地回绝道,后半句话像是有所指。

莫非是我什把她什么事给忘了?我不禁思索,又回忆着认识她两年多,这么长时间生气又没有平复的情况似乎前前后后这是第一次。可症结在哪呢?

我满脸无辜地朝余莹看去。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刻意将头往一边转去,将冷漠的后脑勺留给了我。

早上打招呼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我盯着余莹粉色的衣服不禁回想:难道是早上哪里说错话了?是哪一句呢?不应该啊。

“是男是女?”陆颖舟边上的马晓倩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春意盎然地问道。

马晓倩左右各梳着一个辫子,活脱一个没长大的小女生。她是前年的毕业生,脸圆圆的,算不上是美女,不过大大咧咧的性格还挺招人喜欢。最大的特点是花痴,对英俊男生毫无抵抗力,肖战的片子一口气看上五六遍也不为过。

“男的,又高又帅,小鲜肉一枚。”见发问的是马晓倩,我故意这般说道。

“我有空,我有空,我去教吧。”马晓倩果然自告奋勇。

谢强见状过来问马晓倩:“你手上工作完成了吗?”

“目前完成了。五点再调一次价格。”

“那好吧,你去吧,别太久。”谢强放了行。

“今天余莹为什么生气?”在到会议室前,我小声问马晓倩。

“今天她有生气吗?”马晓倩反问。但她脸上一点也不吃惊,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愿相告。

走进会议室,马晓倩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状,冒出光来。

我唏嘘不已:长得帅还真是好。对于相貌,相比李竹,我实在自叹不如。

我拿上平时放在公司的羽绒服下了楼。过了中天路,来到中天商场。这是个较为老式的商厦了,平日里我是不会来这里的,所以对其结构不甚了解。

我四下一张望未见直梯,只得坐扶手电梯层层盘旋而上。什么破地方,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我心中不住咒骂,倒也不知不觉间到了六楼。作为老式商场的特点,商家的商品都是敞开式的,大多货品陈列在公共环境中。我好不容易在货架间找到了彩虹咖啡的柜台,才想起并不知道乔祺长什么样。

我刚掏出手机要打回电,一个40多岁,穿蓝长袖衬衫的男人便向我招手:“陈总!这边!”

我心生疑窦:他怎么会认识我?“乔经理?”我试探地问。

“是的,是的。”乔褀边说边递过一张名片。

我收下名片后坐了下来,说:“不好意思,我没准备名片。”

“没关系。我和陈总合作这么久了,名片只是个形式而已。陈总新年快乐。”虽然言辞中并没什么溜须拍马的成分,但我总觉得他的字里行间充斥着陷阱。

我心想:又是个讨厌而难缠的商务。

“两位喝些什么?”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穿的很得体,还打了领结。

乔褀伸手示意让我先点。

“一杯红茶,常温。”我说道。

“一共两杯,一样。”乔褀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女服务员走开后,乔褀问道:“陈总不爱喝咖啡?”此刻他的神貌样子让我联想起了谍战片中,诱供的特务。

“喝得少。”我敷衍着,一边看向窗外,公司的办公楼正在街对面。

我抬头望去,尝试寻找19楼的位置。自下而上数十九层并不容易,不过我竟一眼看到了一个美术组的男生,他的位置正在落地窗边。

原来从这儿可以看到。我心里想着:从这个角度,若是楼上的女生穿了裙子,会不会走光?

“这儿能看到陈总办公室?”乔褀打断了我的臆想。

“能看见同层的同事。”我随口答道。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没有独立办公室。

“挺好的,贵公司这两年越来越好,生意也越来越大了啊。”

“都是仰仗各位合作伙伴的帮助。”

乔褀话锋一转,道:“过年陈总都做了什么了,没去哪儿玩一下?”

“哪里有时间?互联网行业一年要忙365天,更何况是游戏,逢年过节反而更忙。”

我们两人如此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而这正是我最厌烦的部分-----低效却又不得不面对。我虽深知这样毫无效率可言,可却缺乏走出这种商谈泥沼的能力。

两杯红茶上桌,乔褀抿了一口,又开口问道:“陈总,这么辛苦地为公司干一年,100万总能赚到吧?”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跟项目的,没有项目分成,哪可能赚这么多钱?”我毫无防备地回答。

乔褀身体向前倾了15度,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陈总,其实市面上成功的游戏公司很多。我接触过的,坐陈总这个位置的也大有人在,一年到头赚个100万都是小数。”

“游戏公司效益都这么好的吗?”我不信赚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也隐约感觉到他在抛砖引玉。

“嘿,我说的当然不是公司的收入。”乔褀故作熟络,又凑近了点,放低了声音道,“你们这个位子上,一年进进出出多少钱,权力这么大。你想想,你们甲方出了钱,广告投得好与不好,不是你们商务的事儿。而这些钱是进了渠道的口袋,还是代理的口袋,又或是某个人的口袋,对你们公司来说不还是一样?返点多少,合同签成什么样子,不过就是你陈总一句话的事儿。市面上好多游戏公司远不如你们公司做得好,但他们的商务总监哪一个这方面收入少了?再怎么不济,一年换一辆奔驰宝马总是不成问题的。”

我看着乔褀的眼睛,想到了蛇。为什么要到这人迹罕至的彩虹咖啡,又为什么弯弯绕绕说一大堆?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我不喜欢宝马。”我脸色一变,生硬地冒出一句,只想着给对方一个台阶,莫要把话说破。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陈总要是觉得不安全,也可以有别的办法。”乔褀不依不饶。

“乔经理,我实在没有这一方面的心思!”我加重了语气,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哦。”乔褀不愧是老销售,立刻转了口风,又道,“陈总很喜欢去动漫游戏展吧,我看你的朋友圈,之前有不少和coser的合影。”

我心头一憕。怪不得他一来就认出了我,原来没少看我的朋友圈。可去展会的照片都是四五年前的了,他居然看了这么久之前的朋友圈。我顿时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工作需要,自己也是有兴趣,所以去走走。”我随口回答。

“我有个朋友,手里有很多coser资源。陈总要是喜欢coser,我那朋友可以介绍,包个别墅什么的。”乔褀的暗示越发露骨,而我却被勾起了几年前的回忆------------

我的确喜欢动漫和游戏,但算不上二次元,勉强是个2.5次元吧。四五年前开始去相关展会,却从不会cos任何角色。一次展会,有一个女团正在台上跳舞,台下的应援场面火爆。我过去看了一眼,可这一眼,惊鸿一瞥,流光溢彩,似乎亘古烁今的时间都在等待着这一眼。舞台中央,一个身材完美,天使面孔的少女正穿着我叫不上名的cos服装,跳着我不曾见过的舞蹈。那一刻,我瞬间从曾经八年暗恋又失恋的痛苦深渊中解脱出来。台下,一群手持荧光棒的应援团小伙子齐刷刷的跳着我欣赏不来的应援舞,或可称其为体操,嘴里似乎叫着口号。我慢慢听出来,原来他们喊的是她的名字-----庞雪。

我甚至忘了当时是如何不顾颜面冲到后台要来了她的微信,之后,又排山倒海地向这个小我近十岁的女孩发起了追求的攻势。时至今日,我主动追求过的女生前前后后只此一个。

“陈金伟,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们不合适。我向往二次元,但你再怎么伪装,也只是个三次元。是的,你比我大,比我有钱,工作又好又稳定,但那又怎么样?我一点都看不上你的钱。”天使的声音在回荡。

童话终有谢幕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谢幕词如此的伤人自尊。

“怎么说,陈总?我朋友那儿资源好,女孩儿又年轻又漂亮,随时可以搞定。对了,陈总也可以顺便看看别墅,那些个开发商也是我们客户,陈总要是看得上好的,打个对折应该没什么问题。”乔褀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我总觉得他的舌头如蛇的信子般分了叉。

我对乔褀心生厌恶。“我一点都看不上你的钱。”庞雪的话再次在我耳中萦绕。我想将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乔褀,又转念一想,当日庞雪对我的感受,是否正如今日我对乔褀的感受呢?人一旦有了共情,便会变得良善。

无聊的话题仍在延续,我几度欲将主题拉回到工作的正轨上,却被乔琪游刃有余的扯到他处,而我则更加捉襟见肘了。我本是个不好撒谎之人,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从权。

“乔经理,我接下来有个会要开。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改日再约。”我看了一眼手机,佯装在意时间。

“那行吧。”乔褀拿出羽绒服下压着的包,从中拿出一个圣诞树形状的铁盒递来,“随便买了点巧克力。陈总千万不要客气。”

我一看便知是星巴克去年圣诞节出的糖果礼盒,还挺好吃的。我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东西,而且拿了便可离开这个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的窘境,何乐而不为呢?

“那实在太谢谢乔经理了。”我接过铁盒,向回走去。

回到办公室楼下,我看见了星巴克和旁边一家叫“卉”的花店,我宛如成功逃离险境般如释重负。我转念一想,正元同我们的合作都是一些小渠道,去年零零总总加起来的生意也不过百万,这个乔褀何以如此百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公关我?他即便成功,这成本也不够他们赚的呢!

一阵花香从“卉”中飘来,令我心境稍平。我甩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重新走入大楼。

可当我上了去19楼的电梯,疑惑不解还是涌上心头:这个乔褀,明明东西在星巴克买的,偏偏要约我到没有人知道的彩虹咖啡馆,无非是要聊行贿之事。如此劳师动众,值得吗?我盯着铁盒,发现盒子边一圈封条是没有的,被开动过。我打开一看,红红绿绿包裹着的巧克力中,还放着十张单张面额500元的京东礼品卡。好家伙,还有这一手!

电梯到了19楼,我掏出手机,刚想打给乔琪,却闪出了顾大大的来电。《致爱丽丝》的音符还没有来得及跳到第三个咪,电话已经被我接起。

“喂,顾总,新年快乐。”我说着向那熟悉的角落走去。

“新年快乐。金伟,我们飞腾招标的事进展怎么样了?”顾总雷厉风行,凡事皆以工作为第一。

“上周招标邮件已经全部发出去了。今天早上一共收到11家的报价,最高的是10%,但这些当中没有核心代理,这周重点就是和这些核心代理接洽。最后合作的返点可能高过10%。”我据实汇报。

可顾大大一听,有些着急:“10%,我们之前是多少?19%呢!要少掉一半,一半啊。金伟,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要用心对待这件事情,一点点疏忽可就损失惨重,知道吗?”

“嗯,我明白,目前只是普通代理中的一部分报价,以我们体量,最终只会和核心代理合作,点数是有可能超过10%的。”虽说是否真能超过10%自己也无把握,但现下我只顾着稳住顾大大的心情。

“所以有可能连10%也拿不到?!”我的说辞似乎起了反作用,顾总续道,“你今天就和所有的核心代理联系,让他们尽量出价,至少给个意向价,我们有个底。晚饭前再汇报一下。”

“是,是……”我还在想怎么继续交代,那头顾大大已生气地挂了电话。

我有点心乱,回身走向工位。李竹已回到了座位上。

“老大,你回来啦。”李竹说道。

老大?他上午不还叫我陈总的吗?我一下明白过来,这是七仙女对谢强的称呼,想必是马晓倩把这些都教给李竹了。

“好的不学。”我揶揄道。

“怎么没学?小姐姐教得很系统。但时间不多,约了明天再教。”李竹似乎乐在其中。

我心想:这倒不错,有人能分担一些工作了。

“对了,李竹。”我把铁盒和乔褀的名片给了他,道,“把这盒东西按名片上地址寄回去。”

“好的,要怎么弄?”李竹左手捧起铁盒,右手抓起名片看了起来。

“你拿到前台,问那的小姐姐,她会教你的。记得寄件人写我,报我的名字,前台知道我的信息。”我说着坐到了座位上。此刻的座位从未如此惬意舒适过。

“等一下。”我略觉不妥,东西放在盒子里,万一少了说不清楚。最后,我留下了巧克力,让李竹单独寄礼品卡回去了。我再度坐回位子上,拨了块巧克力扔进嘴里,小心盘算起如何在蜘蛛网上辗转腾挪。

金盛、吉安、瑞运、宏图、联扬是我们认定的五家核心代理。其中金盛,我已经和高勤约了明天见面谈,所以先放一边。吉安去年底有新资本加入,今年是很希望拿下我们这种大客户的。瑞运在几家中资金最雄厚且在飞腾渠道盘子最大的,自然也是最有可能与我们合作的。宏图虽然业务广泛,但多年来盘子结构稳定,加入大客户对他们的风险大于机遇,是五家中我最不看好的。联扬则是我们去年飞腾的代理,优势就是合作基础。

如此粗略一想,除了金盛外,其余四家按我心中意向级别与合作可能性的排序依次是:瑞运、联扬、吉安、宏图。那要联系,便反过来从宏图开始吧。

李竹寄完东西走了回来,脸上有些异样。

“顺利吗?发生什么了?”我问道。

“都寄好了。就是前台的孙燕小姐姐非问我要了微信。”

我差点笑出来。看来人长得帅也是有烦恼的嘛。我还一直不知道现在19楼的前台叫什么名字呢。这个李竹一来就知道了。

说心里话,这个叫孙燕的前台长得还可以,人也热情,行政上的事一丝不苟。不过比之上一任前台------刘梦,便没有这么令人印象深刻了。

刘梦有着一张标准的整形脸,还毫不避讳的总问我:“陈总,你看看脸上还有哪要整的吗?”她对男生,尤其是小鲜肉会过分热情,甚至有时可以用放荡来形容。有几次对我挑逗的言语,让我也弄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是在开玩笑。也曾听讲刘梦曾和某个项目组的小男生上过床,但后来小男生辞职了,也就无从了解了。

直到两个月前,突然19楼前台换了人。我猜想,有可能有人对刘梦的作风问题向人事投诉了。因此,即便我与她互有微信,但她消失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我心想:要是刘梦这会儿还在,非要把李竹脱光了生吞不可。

我突然童心一起,问李竹道:“孙燕和马晓倩让你选,你会喜欢哪一个?”

李竹挠挠头,露出稚嫩的双眸,道:“如果非要选,那是孙燕小姐姐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感叹道:“还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随即我又转回到工作的事上,“今天你还是多看看马晓倩教的东西,我还有好几个电话要打,没有时间教你。”

这些电话至关重要,我需要更加安静的场所,于是我把自己关进一个小会议室里。

“喂,陶总,我是万维的陈金纬……对对,新年快乐……是啊,我们一直和你们宏图这么大的代理没有合作,真是可惜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年若有可能,一定合作,那是双赢……我们知道宏图在飞腾这个渠道很有实力,所以……招标邮件收到了!好的,好的……准备过几天回吗?那陶总今天方便给个大概意向吗?……六个点?还有没有空间?……好的,那我等你们正式的邮件报价……”

“喂,潘总,新年快乐……嗯,是我……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是我们要感谢你们吉安去年对我们的支持,希望今年双方都能加深合作……这事行业里都听说了,这次新资本注入,相信吉安今年扩大一定又稳又快……潘总,我们现在最大渠道就是飞腾了……8%?……我知道你们代理成本也是一年一年在涨……那行,如果有变化,第一时间告诉我。”

“韩总,新年快乐……韩总客气了……没有没有……去年我们飞腾这个渠道全靠韩总和联扬鼎力支持,希望今年也能够再有突破……正准备回招标邮件?今年韩总打算给我们多少点?毕竟去年最后是以19%合作的……8个点?这个差距大了点吧……渠道下调?这样我们广告主可怎么受得了?……这个肯定,这个肯定,不过韩总还是再考虑一下,怎么说我们已经是这么久合作下来了,配合也默契……好好,那我等韩总消息。”

这些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说话都油的不得了。可是,到了最后关头返点政策都不会有所改变。我深知这一点。

虽然预感到了最后一个电话也未必有好结果,但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下了拨号键。

“陈总,新年快乐。”电话刚一接起,对面就说道。

“李经理,新年快乐。”瑞运和我们对接的是这位李肖鹏经理,我续道,“年前发给你们的飞腾招标邮件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们正一直在研究呢。不过陈总啊,你们发展越来越大,今年和你们的对接我们格外重视。所以我们任总会亲自带队。这次飞腾的报价,我们瑞运,也会由任总来与陈总沟通。”李肖鹏说话总是不紧不慢,有时还有些阴阳怪气。

“好啊,真是荣幸。不过我这边没有任总的联系方式呢。”

“任总这会儿正在开会。这样吧,等任总开完会,我把陈总来电的事情告诉他,他肯定会打过去的。估计也就半个小时吧。”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不温不火的语调,忙道:“好的,可以。那我等任总电话。”说罢便忙不迭挂掉了电话。

我如坐针毡地胡乱思考,但终究只是打发时间罢了。我再三看着手机,从无如此期待那熟悉旋律的响起。越是临近半小时,内心越是焦虑难安。

来电号码是18688661234。如此好记,我深信这号码的主人便是任老板。

“你好,请问是陈总吗?”电话那头传来饱满而中空的声音,既不傲慢,也不狡诈,让人为之心安。

“我是。您,是任总吧?”我不自觉的用起了敬语,也对对方顿生好感。这全然不像我心中对一个大代理老板的刻板认知那样。

“是的,陈总,新年快乐。飞腾的事,以及今年贵我两家的合作,我都会亲自参与。本来是想让陈总多休息几天,过几天再把报价邮件发过去的,不过刚才听李肖鹏说,陈总已经上班了,还亲自过来询问,真是辛苦。”

“哎,任总也新年快乐。假期都过了,上班是自然的事,任总不也已经开工了吗?而且已经在开会了。论辛苦我怎么能和您比?”这并非客套话,而是我真心如此认为。

“这怎么一样?瑞运是我的公司,我自然多付出多回报。”对面的声音也毫不含糊,“但陈总毕竟不是公司股东,却依然如此全心全意工作,实在难得,令人佩服。”

“任总过奖了,那飞腾的返点?”我小心翼翼地抛出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我们再三研究,计算了成本,把所有能让的利都拿出来,可以给到8.5%。当然,里面已经计算了资金占用成本。所以合作起来,希望到时候陈总在回款问题上多多少少帮我们一把,不然我们完全是亏钱的。”

……

我们聊了良久,说来说去,无非是我想在返点上争得尺寸之功。可任总的话如同铜墙铁壁般毫无破绽,甚至让我感到,若再得寸进尺就是有违道德良心了。我竟然在这只有我的空间中暗自愧疚起来。

挂了电话,我呆坐在会议室里,有些力不从心。事情仿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向我不想见的方向发展着,我既无力挽狂澜之力,又无伺机穿插之能。除了随波逐流,别无他法。

已到了晚饭时间,可事情已不会有什么进展,我一如汪洋中的孤帆,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打给顾总电话,迎接更强的暴风雨。

顾总的责备固然不会太过刻薄,却为这万事不顺的新年第一个工作日更添一层忧伤。我怀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从会议室走回到工位,发现李竹已经打好盒饭,吃得津津有味了。看来年轻人让你羡慕的不仅仅只有年龄。

“金伟,走,下楼买个汉堡。”安迪朝我走来。

安迪是我们某个游戏项目的策划,比我小2岁,在公司里也算得上是“高龄”了。或许正是年纪相仿,又酷爱游戏,他和我成了工作之余走得最近,也最玩得来得朋友。每逢周末,我们总要挑出半天时间来一起打几把绝地求生。安迪所在的项目组也在19楼,正位于我去美术组时,走右侧会经过那条路上。

作为同事兼玩伴,安迪很清楚我有不在公司吃饭的习惯。

“好!走!”我大声说道,借此把胸中郁闷一口排出。我倒并非很想吃汉堡,只不过此时此刻,但凡有个声音愿意引领我这个无主之魂的游荡方向,我便乐于其成地跟随之。

排队时,我立于安迪之后,为的仅仅是点餐的时候可以向服务员说一句:和前面的先生要一样一份的。

“新年第一天上班就不顺?”安迪往一包中暑里挤着第三袋番茄酱,眼也不抬地问。

“不顺极了。”我嘬了一口可乐,对其他食物没有什么下口的欲望,“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开心的时候只吃甜的。”安迪用一根不长不短地薯条耐心地将番茄酱抹匀,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不过今天是全然写在脸上了。”

我闻言稍稍放松紧绷地肌肉:“羡慕你们做项目的呀,对错有标准。哪像我们,没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任你怎么斗智斗勇,把每一分钱从外人的口袋里扣出来,公司都还是觉得被人占了便宜,一如一台全年无休的贪婪机器。”

“个人有个人的苦。我们可不轻松,马上又要开会了。所以得吃快点。主食也要吃,汉堡的面包不也是甜的吗?”

在安迪的劝慰下,我啃了几口汉堡,最终也是浪费了一大半,就和他一道上楼了。但无论如何,吃过东西后,心情委实好了不少。

时间还远没到7点。大多数员工或不在工位上,或结伴三五玩着手机,而李竹正在位子上无所事事。

见我回来,李竹问我道:“今天老大和小姐姐教的我都基本掌握了,然后要做什么?”

我本想对这个“老大”的称呼做做教育,可此时心情颓丧,便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多加评论了。我说道:“我们部门大多时间都是在对外沟通,可合作伙伴这会儿都下班了。所以到了晚饭点之后,我们就基本属于下班状态了,只不过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8点。今天没什么事,你可以和同事们亲近一下,加入他们吃个鸡,或者打个排位什么的。到了8点才可以走,走之前记得把日报写了发给我。另外,养成习惯,下班后把邮箱绑到手机上,打开推送,有任何事情及时找我,24小时都可以。”

“明白了。”说罢,李竹便又精神抖擞地开始写日报了。

我靠到椅背上缓解心情。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右侧的过道走来。

陆颖舟,这个公司第一大美女,在这一片只认识我一个人,毋庸置疑是来找我的。可她坐余莹对面,照理来说,她过来不应该是走左边的路吗?我心想。

陆颖舟缓缓向我靠近,还引起了不少男同事的注视。她手中端着什么,穿着件蓝白相间略厚的夹克。我忽然意识到,今天几次见到她穿着的都是这件。虽说刚过元旦,外头寒气逼人,但公司的空调早已把冬天的寒意逼得了无痕迹。公司里大多人早已经是春暖花开的着装,而陆颖舟穿这么厚的夹克衫,不热吗?而且明显外衣下还有其他衣服,莫非……生病了?

陆颖舟走到我跟前,把手中一块蛋糕摆在我桌上,竟是一块Mvuke Tokyo的订制款小方糕。这订制方糕一般要提前好多天预定才有可能买到,特别好吃。光是想着它的味道,已经让我低丧的心情好转不少。

“这是……?”我不解地问道。

陆颖舟弯下腰,凑近了聊天距离,冲坐着的我小声道:“今天是余莹生日,这是她订的蛋糕。”

我全身的神经如通了电一般,一阵回忆拨云见雾地涌来:

“余莹,你要这手机壳干什么?你不是用安卓机吗?”我盯着余莹手中那本来要送给张晨的手机外壳问道。

“我正准备换苹果呢!”余莹毫无归还的意思,“不就是个手机壳嘛,你这么不舍得?你买两个干什么?又没有女朋友,岂不是浪费了?”

我有!我心中想着。

“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我平白送你个手机壳算什么吗?”我问。

“我1月4号生日,也就是还有三、四个月了,就当提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余莹笑着。

晶莹剔透的笑容横跨了几个月的时光,又一度倒映在我脑海中。原来她生气的,是因为我把她生日给忘了。她一早满怀期待的转身,换来的只是我的一句“新年快乐”。

“你知道吗?今天余莹中午请大家吃饭,订了八人位,结果只有我们七个女生,晚上的蛋糕也订了八块。”陆颖舟继续弯身说着。

“你是说,她本来中午想邀请我?”虽然是疑问句,但我心中却十分肯定,追问道,“那她既然生我气,为什么要送蛋糕来?”

“不是的。第八块蛋糕她给了谢老大。”陆颖舟脸颊有些微红,羞赧地道,“这块是我的,但我不吃甜的。我在减肥。”

我明白过来,怪不得陆颖舟从右边绕过来,是不想让余莹知道送我蛋糕这事。

“谢谢啦。”我说道,“对了,颖舟。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穿这么多,是不是元旦玩过头了?”

“没……不是……有些冷……也不是……”陆颖舟就有些语无伦次,话没说完就转身走了。

她还没走远,李竹就把脑袋探过来,一脸兴奋地问:“老大,这个小姐姐什么组的?有没有男朋友?和老大这么熟吗?”

“她和马晓倩同组,也是投放的。而且这个陆颖舟去年还没毕业就在我们公司实习了。所以,其实她和你是同届,也不知道你们俩谁大呢?”我回答着,脑子里却在暗骂自己居然忘了余莹的生日,一时想不到补救的办法,只好继续向李竹解释,“她应该还没男朋友,因为她们组七个女生,有个微信群,叫做七仙女脱单联盟,现在还是7/7呢。”

李竹听了更是兴起,萌新的模样立刻荡然无存。他半转过头去,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好看还没有男朋友。也够拼的,明明这么瘦,还说要减肥。”

是啊,我也从未觉得陆颖舟有任何一处胖了,似乎她身上的脂肪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若有人问我女生怎么样才算标准健康,那陆颖舟必然第一个跃出我的脑中画面。

我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思考。甜食总能抚慰受伤的心,我一口咬了半块蛋糕,吃着吃着竟然饿了。

怎么办?明天和余莹道个歉,再请她吃顿饭?我不自觉地盘算起来,可怎么样也打不定主意。举棋不定间,我决定还是去安迪那儿打发时间。

安迪他们项目组居然一个人都不在工位上,看来还在开会。容得下一个项目组全体成员开会的会议室,19楼就只有一个。我果然透过落地玻璃,看见了正在会议室开会的安迪。他们组的主策正在白板前口若悬河地说着,而大多数组员则认真地在作着笔记,唯独安迪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双手空空。他没有做笔记,两条腿伸直踩在1米开外的桌子腿上,用力顶起了椅子的两条前腿,悠闲地荡着。

不一会儿会议结束,安迪不用收拾,第一个从后门走了出来。

“我看每个人都在做记录,就你例外。”我嘲讽道。

安迪会心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说道:“看,这是Sony最新的超便携录音笔,外形和水笔几乎一样,一次可存两小时录音,方便的很。开会一按,全录下来了。完了导到电脑里不比用手记录简单?唯一不好的就是自身没有删除功能,只能连到电脑上用软件删除。每次用之前要做这删除的工作,我开会前刚删了一遍。这也没办法,设计上为追求小,就简化了硬件功能。”只要一说到电子设备,安迪便信口拈来。要知道,我的几乎所有电脑外设都是他帮我挑选的。

“投机你肯定第一名。怎么样,会开完了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可以开始聊天模式了。”安迪舒了口气,把一天的压力排出体外。

所谓聊天模式,大多是谈论非项目的游戏,当然有时也会说说项目。今天的主题自然是昨天白天的吃鸡活动——绝地求生。先是各自吹捧几局战斗中闪光时刻,再商业互吹一波,随之讲讲战术上的漏洞,以后如何改正,战略上有什么优化方案。

“老大,早过8点了。我先回去啦。”李竹穿戴整齐地从工位那走过来,挑了个我与安迪话题正讲完的时间点说道。

“哦,行。”我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居然快9点了,“交代你地事别忘了。”

“嗯,日报写完了,邮箱也绑定了。”

“行吧。早点回去,明天可别踩着点上班了。”

李竹颔首答应,转头走向电梯厅。

“你的下属?”安迪问。

“啊,对。我好歹也是个总监,组里一直没人总不是个事。”

“终于有人叫你声老大了。”安迪随口一说。

我心中一愣。我曾经对“老大”这个称呼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厌烦。可今天这么几次听下来,久而久之竟然习惯起来了,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

“我今天早上上班路上,见到一辆金杯。它后窗贴了个吃鸡的画面,惟妙惟肖。”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个,随口就说了出来。

“哦?羡慕?那你也弄一个呗。”安迪也轻松地说道。

我皱了皱眉道:“不成,面包车后窗几乎是垂直的。我的Q50后窗坡度大,贴出来效果肯定不好。再说了,我这个年纪把车搞得花里胡哨的,别人看到不要笑死?”

“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做什么?”

这话还挺像他说出来了,很符合他随心所欲的性格,让我时常向往。他说罢又开始摆弄起某个新玩意儿。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安迪摆弄完,刚抬头想说些什么,视线突然被什么吸引,落到了我身后。从他视线移动的轨迹,我知道有人正在向我们靠近,我也回过头去。

虽然太阳早就开始照亮美洲大陆了,但我还是在回头的瞬间仿佛看见了蓝天。

朋子那身天宇色的卫衣旁多了一个淡米色的帆布挎包。这挎包简洁地几乎谈不上设计感,而且我每次看见这个包,都会觉得和她穿的衣服不搭调。但唯独今天,这个挎包居然完美地当起了白云的角色。

朋子和安迪虽然认识,但不算熟络。朋子不带表情地向安迪摆摆手,随即把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既不高傲,也不轻蔑地道:“明天别忘了来拿《幻夜》。”

幻夜?对,是她说要借给我的书。她不来提醒还真要忘了。

“放心,忘不了。我还等着看雪穗的事呢。”我嘴上逞强道。

朋子终于露出了些微笑,不无满足的转向电梯厅,也没打声招呼。

“这个倒相反,别说‘老大’了,连个称谓都没有。”安迪又吐槽道,“你认识的都是什……”他硬生生把话噎了回去,眼带惊恐地又看向电梯厅方向。

“你要是忘了过来拿,我就给你送过去。”朋子如幽灵般又走了回来。

我展开笑容后,转头对她道:“好的,我记住了。”

朋子夸张地翘起嘴角朝我笑了笑,立刻将表情化作冷漠,狠狠瞪了安迪一眼,再一次转去了电梯厅。

安迪舔了舔嘴唇,久久不敢说话,目送朋子的电梯门关上才松了口气。

“就这脾气,估计找个男朋友都难。”安迪轻蔑地嘲笑着朋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我再度意识到时间时已经是10:15了。

简单同安迪告别后,我将邮件推送打开,打了下班卡,去了停车库。车库早已空空如也,唯有一辆褐色的英菲尼迪Q50在等待它的主人。同样等待我的还有驾驶盘上那只熊猫人手办。

开出车库,我左转上了中天路。平日里,我有在回家路上总结一天工作的习惯,可是今天却毫无此意,只愿安静地一路驶回家。千疮百孔的并非我的心,而是那伫立于路口的办公楼。好在此刻,我正在远离它。

两个路口之后,一个娇小的身影顿时抓住了我。尽管她上身裹着件纯白羽绒服,但下身粉色的裙子却显露出来。

余莹在路的右侧,正要拐入一个小区。原来她住这里!我心想。

英菲尼迪在小区口停了下来。我放下副驾的车窗,朝外大声喊:“余莹,生日快乐!对不起!”

余莹听到我的呼喊。她脚步微有迟疑,但很快又重新启动,头也不回地向小区深处快步走去。

我束手无策,只得再度发动车子。

到下个路口时,恰逢红灯,我刚想借停车的机会给余莹发条语音,而与手机蓝牙相连的车载屏幕却亮起了来电。“亲爱的老婆”显示在屏幕上。

“下班了吗?”张晨问道。

我有些不耐烦,却告诫自己控制情绪:“嗯,正在回家路上。”

“看来过了元旦还是忙。对了,今天刘思又来烦我了,吵着让我把男朋友介绍给她。”张晨的话里三分无奈,七分厌烦,却没有半分悔意。

“哎,我都告诉过你,千万别说这事儿。不是自找麻烦嘛!”在我看来,一切都来源于张晨自己嘴不牢靠。

“我也只是告诉了几个好闺蜜,谁知道她们会说出去的。而且我只说了男朋友在万维公司,并没有说是你呀。”

“那还不够?刘思知道你男友是我同事,已经吵着盯着你不放了。若是知道了真相,岂不是要天天守在你家门口了?”照平时,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可今天,我已经几乎压抑不住了。

张晨明显从我的声音中听出了我心情不好,连忙退让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和她说了,以后工作上的事,我无能为力。”

“希望她会死心吧。我快到家了,马上要进车库,没信号了,明天再说吧。”

“那好吧,早点休息。”张晨有些不舍,但也无奈地挂了电话。

我把车胆战心惊的倒到法拉利边上,又看了一眼那辆差点害我迟到的“唐”,摇了摇头。

一回家,我把椰子鞋甩在玄关,进了自己房间。走到窗口,我打开手机邮箱,开始看李竹的日报。

毕业生果然没这么快抓住重点。我心中嘀咕。

这时,楼下一个男子正出门倒垃圾。如今,大家讲究垃圾分类,我们小区内,一个分类站正在对面。我定睛一看,男子正是“唐”的主人。我越发觉得他似曾相识,但任凭双手如何在回忆的浪水中翻掏,一旦举起皆空空如也。男子倒完垃圾后,向同排房子深处走去,看方向不是23号,便是25号。

困意袭来,眼皮如铅般沉重。我倒向床上。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