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棋落无尘

漂浮在三重天上烟雾弥漫,胜似孤岛的属地,乃是瑶峪之巅,瑶峪之巅上世世代代生活灵族万千族民,谓之“灵界”。

灵界的彩云飘飘,仙鹤成群结队,碧空万里,浩空长鸣,寰宇宫屿,盘踞而落,陡崖峭壁,瀑布携山岚直下,飞溅三千尺,百花争艳。

几个发髻英朗,白羽袍幔加身,手执仙剑的仙灵,对面站着一个紫色锦衣男子。

倾辰望着紫色锦衣男子,苦恼道:“弈尊,灵界的门槛都快被你踏破了,你怎么又来了?"

子悦看了一眼倾辰,纳闷的问道:“倾辰,你认得他?”

“之前见过他几面,就他这身形,化成灰我都认得。”倾辰一脸嫌弃的表情,手持灵洸剑站在灯火通明的神祭殿外。

殿外的几落英树,树影婆娑,将乌云遮蔽半边的月色,濂成一地零落的白芨,铺散在火焰石阶之上,这夜色微凉,显得格外静谧。

神祭殿的中央,堇色的纱帘在玄风的吹拂下,轻轻浮摇在大殿中,原先若有似无萦绕的灵源,随之渐浓渐郁,朝着殿内集聚而去,如万流争源。

紫色锦衣男子咆哮道:“倾辰,你家仙尊在吗?我去西海礁楚龙宫赴会,恰巧路过瑶峪之巅,来找他叙叙旧。"

倾辰无奈道:“季元仙尊不在,弈尊请打道回府吧。"

弈尊面不改色,无视倾辰的请回,这不是灵界的待客之道,他提起袍幔就准备踏入神祭殿:"那我进去等他。"

为首的子悦顺口就答:"灵界重地,不容擅闯,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怎么又是这句,本尊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下次换个人行吧,你又是何人?”

“我是十三仙灵之首,子悦。”

“哎哟!我和你季元仙尊同辈,这么多次了,你们这些小仙灵什么时候拦得住过?"说罢,弈尊一用袍幔衣袖,震飞拦门的小仙灵,便扬长而去。

待弈尊进去后,他被屋内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到,连同一起震倒,摔在地上的小仙灵们,立刻就爬了起来。

倾辰一本正经地道:"看到了吧,今天算是赶巧了,师尊和几位仙尊在闭关修行,是你误闯了麟皆仙阵,照样吃闭门羹,别以为我们这些小仙灵都是软柿子,好捏。"

弈尊一听说有天族的几位仙尊在此同季元闭关,还是有几分忌惮,毕竟天族的兵强马壮,各仙尊修行高深莫测,实力摆在那里,今日又何必硬碰了,不如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哼!你这小仙灵,倒是挺符合本尊的口味,不如改弦易辙投身到老夫座下,让老夫好好调教调教你,总比你在瑶峪之巅虚华度日要强上百倍。”

“老妖怪,你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痴心妄想。”

他说得没错,他擅闯灵界不下百次,就没有哪次进不去的,瑶峪之巅的冰结,仙尊是反反复复修补漏洞,弈尊照样能轻轻松松溜进来,山前磐石门阵也是修了又修,他们这等小仙灵还是拦不住墨圣弈尊。

“父王,你飞的那么快,都不等等我,我差点迷路了,瑶峪之巅这么好玩得地方,怎么少的了我啊。”

不曾想到,弈尊这次来,竟然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儿。

她一身古灵精怪得打扮,兽骨和龙麟羽都成了她随身的简单的饰品,这一口一个父王的叫着,真亲。

八成就是弈尊和那个妖怪的小孽种,此番来灵界,肯定没啥好事。

若墨圣弈尊是来干坏事挑衅天族仙界的还好,天族仙界自然会派天兵讨伐他,可他十次有九次都是孤身一人来找季元叙旧……这你说吧,这等风雅的私事,做弟子也不好插手。

久而久之,灵界的灵卫也只能任由墨圣弈尊去了,反正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过,不如想着减少损失为妙。

每次碰到弈尊来,应付台词剧本都是一样,甚至连对弈尊说的话都是固定那几句,先问弈尊怎么又来了,可这次不行了,弈尊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儿,这应付的台词剧本就要随机改改了。

子悦问道:“你又是谁,敢擅闯灵界?”

“都说灵族的仙灵各个仙法高深,这脑袋自然也不是夜壶做的 ,我叫弈尊父王,自然是他的掌上明珠了,你们叫我古彦便好。”

子悦一时被古彦的话呛的无言以对,脸色有些难堪,倾辰倒是灵机一动。

“哼!我看还是别叫你古彦了,小辣椒倒是挺符合你的本性。”

古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白羽袍幔的小仙灵,发髻英朗,语出惊人,倒是挺合眼缘。

他们灵界的人都喜欢穿白色,所以古彦来之前还特意换上了新制的白色月光裙。她召出水镜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这才欢欢喜喜地踏上神祭殿。

其他的仙灵倒是看迷了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若天仙的小辣椒,可能是昆仑墟从来不收女弟子的缘故,看到小辣椒就心动情迷。

“小辣椒可真美,真是可惜啊,若她不是弈族,师父发慈悲,兴许她还真能成为昆仑墟的女弟子。"

“季元仙尊可是灵界之主,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弟子是弈族之人呢?这样六界不是全乱了套了吗?就算他允许,其他人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弈尊轻车熟路地绕过亭台水榭、玉廊园林,来到神祭殿的寝殿后门口,宫门紧闭。

季元仙尊果真在闭关。

弈尊转头便对着旁边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玉柱,清清嗓子后,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季元仙尊,本座劝你还是赶紧出来吧,本尊的耐心有限,若你迟迟不应,本座只能率领百万弈兵攻上灵界,将你掳口弈域。"

“弈尊,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是惦记着我们灵族的非遗武艺传承卷宗《轩辕族谱》。”

“倾辰,本尊岂是那种贪心之人,若是日后灵弈两族联姻, 非遗武艺传承卷宗《轩辕族谱》便可当作嫁妆随入弈族,哪来那么多歪理邪说。”

巧言令色的墨圣弈尊,虽然可以用三寸不烂之舌,蛊惑那些妖魔鬼怪,做他下榻的三妻四妾,如今在灵界却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倾辰扶着柱子勉强站稳,神祭殿的半空中,飘飞着如流影般大小,五彩缤纷的月梅,竞相绽放,盈盈点点闪着灵光,从深邃的夜空中坠落,落在地上瞬间焚化成灰烬花瓣,如漫天流星般倾泻而下,落英缤纷,瞬间将神祭殿点缀成一座绮丽浩瀚的宫屿,像四海九州般孤飘似岛,浩渺欲仙。

刹那间,神祭殿内外雷鸣电闪,昼夜浑噩交替,五彩缤纷的月梅竞相绽放,盈盈点点闪着灵光,瞬间都随草木凋零,落英缤纷。将神祭殿上空破界处,交织成一片结界,梦幻诡异。

倾辰抬头看了一眼巨响的源头,是灵界出事了。

墨圣弈尊急忙冲了出去,抓住一个疾奔而过的小仙卫,提着他的领子就问道:“说,灵界出事了,你们家季元仙尊怎么还不现身?"

小仙卫着急忙慌,不知道要干嘛,支支吾吾地也不知该不该回答墨圣弈尊的问题。

倾辰心急如焚,没时间跟墨圣弈尊瞎掰扯,弈尊眼神一凛,威胁道:“不说,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小仙卫抖如筛糠道:“仙……仙尊上了九重天,墨圣弈尊您快跑吧,天柱都塌了, 仙尊闭关仙道突劫,遁入桖沅之奂,要涅槃转世轮回。"

擎天柱塌了,难怪连瑶峪之巅都开始山崩地裂,必定是出了大事。

倾辰来不及多想,便一踏脚往巨响的源头飞掠而去。

空中诡异厚重的黑雾翻滚,魑魅魍魉飞来窜去如过江之鲫,还在不停地发出低哑枯竭的嘶吼。

山石树叶、鸟兽虫和黑雾浓云都被狷狂大作的妖风携裹着一起在空中乱舞,已经完全看不清前路了,倾辰只能靠着天边轰隆降塌毁火之声,勉强确定行进方向。

灵界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空中飞蹿的鬼物邪祟越来越密集,它们发现了混淆其中的墨圣弈尊和小辣椒,开始聚集起来攻击他,倾辰不得不召出泛影剑抵挡,一边前行一边斩杀纠缠上来的鬼物。

鬼物邪祟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就像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般向她涌来。

倾辰被毫无间隙地围攻,就算一直不停地砍也寸步难行,子悦开始怀疑是不是谁把鬼墓邪狱里的脏东西全都放出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倾辰下定决心挥剑一斩,用了近五成功力,终于将这群乌泱泱鬼哭狼嚎的玩意儿劈开了去,剑光自为倾辰闯开一条出路。

趁着鬼物还未回涌,倾辰迅疾突围,其余的仙灵也迅速的投入到战斗中来,挥剑横辟鬼神。

倾辰靠着一路狂砍,终于赶到了九玄天池。

此处正是风暴漩涡中心,压迫感强了十倍不止,倾辰捂着胸口以剑撑地,眼前的景象可谓是惨不忍睹,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的除了树木鸟兽还有仙剑盔甲和断肢残臂。

一眼望去,想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都难。

妖邪肆掠,百里之内片甲不留。

破坏力如此强悍残暴,能有这种神通的,倾辰只想到一个人,也只有这一个人──蚣爵弈神。

蚣爵弈神是世间最邪之物不断修炼传承而来,靠着世上绵绵不断的邪念恶念生存修炼,吸收了万代邪鬼之力。

他还自封为弈神,扬言要倾覆天下六界,独尊他一人为神,后来被天族镇压,流放在末季幻境。

三万年前,蚣爵本是上古的妖神,在三万年前,天族、灵族、羽族、弈族大战中,他煽动万鬼窟恶鬼突发暴,蚣爵大败天族九方天将,坠入弈界这蛮荒之地,从此成了这末季幻境的主人,藏身于人间后便销声匿迹了。

因为他的存在,始终是个大患,仙界也追捕了他整整五百年,始终一无所获。

怎么今天就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弈界这蛮荒之地,卷土重来杀上灵界了?

难道是墨圣弈尊将他从弈界放出来的了?

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虑,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哐当一声掉在了倾辰面前。

倾辰以灵力探之,不是尸体,还有脉象,人还活着,但筋脉俱损也没得救了。

“这位小仙卫,请问你有见到古彦吗?"

小仙卫满口鲜血全身重伤,说不出话,但还是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倾辰道:“多谢。"

上面是个什么情形,根本看不清楚,倾辰顶着强大的压泊感直起身,忍着胸口剧痛,再次运起灵力挥剑劈开厚重的黑雾层。

倾辰趁机以足点地腾起穿过黑雾层,这才看清了风暴中心长什么样。它像是一张来自深渊的鬼魅巨口,里面深不可测黑不见底,黑雾翻腾妖邪附着,暴露出自己凶残狠戾的獠牙,妄图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武官十二神各司其位,祭起诛邪大阵邪尘,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倾辰环顾四望,没有发现季元仙尊的身影。他统领十二武神,又是天道选定的未来天界之主,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擅离职守,弃众生于不顾?

“唯一的可能就是……”倾辰绝望地抬起头看向张牙舞爪的黑色漩涡,“他在阵法里面。”

早前,弈尊就想夺了季元仙尊的魄。因为他曾说过季元仙尊的仙体,是他找了几千年来最令他满意的魄,可以更好地容纳他,令他更加强大的舍,只不过他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得手。

十三仙灵在阵外封印阵法,而且个个表情悲怆凝重。

“你们是打算献祭他一人,来换取天下苍生几年的安宁吗?"

倾辰嘶哑着吼完,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倾辰蹲下身子,无助地抱着双膝。

对不起,他还做不到……做不到像季元仙尊那样一说,为了大道大义为了天下苍生,就义无反顾身先士卒,放弃自己的一切乃至付出生命。

倾辰为了天下苍生不可以,为了古彦却可以。

支撑阵法的十三仙灵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毫不犹豫地一头撞上阵法,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后,便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巨口之下。

倾辰一摔进来,里面的两人立马就发现了他,但是里面的情形……出乎意料地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打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眼前的画面一片祥和安宁,小辣椒古彦和季元仙尊正端坐在,一潭无边无际无波无澜的鬼断崖上对弈饮茶。

小辣椒古彦笑道:“看来,我又多了一个筹码。"

季元仙尊并没有多分给她半个眼神,手上也未有半点迟钝,依旧专注棋局,说道:“她与我无半点干系,相见恨晚,不然我们就是师徒关系,又怎能算是我的筹码?"

小辣椒古彦质疑道:“是吗?那你不怕被灵族的族民唾骂?"

季元仙尊落下一子后,才不紧不慢地回他:“我又怎会知道?"

小辣椒古彦听见他的回答后,哈哈大笑,转而对着季元邪魅勾唇:“这位……倾辰是你的爱徒,请问,可以借我使唤几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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