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树叶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有些聒噪。
2004年5月1日凌晨一点，正新网吧楼下。
一个年轻的警察将手上的本子合上，脸色疲倦说道：“等消息吧，有线索我会通知你。”
唐笑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一串电话号码，随后有些讨好说道：“警察大哥，这就完了？”
王小川教训道：“那你还想怎样，大晚上不在家好好睡觉，不好好学习，你跑来这里上网，丢了东西能怎么办，我们警察办案也需要时间。”
唐笑摸摸头，弱弱说道：“我是来查资料的。”
王小川揶揄道：“少来这一套，你说来看新闻联播的，我都信！”
唐笑叹了口气，无力辩解，实际上他还真的是来查资料的。三天前，因为一场意外，他重生了。回到了初三，趁着今天放假，他来网吧了解一下社会信息。
这个警察说的没有错，他确实看了半个小时新闻联播，网吧里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可这说出来，谁信呢！
结果他出来的时候，那俩破的不成样子，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二八大杠，不见了，时代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更可气的是，这可是明天回家的唯一工具，二十多里路，身无分文，班车坐不起，难道要走回去？想到这个，唐笑心中无能狂怒，杀千刀的，偷车贼，别让我逮到你，手给你打断。
“没事了吧。”王小川说完就要上车离开。
“唉，警察同志，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唐笑心中有股恶气，急需发泄一下，“你等一下，我去传播一下痛苦。”
少年快步跑到网吧楼梯，运气使出吃奶的劲，对着里面大声喊道：“警察来查身份证了，快跑呀。”
夜间静谧，声音在整条街道回荡。
在二楼里各种地图奋战的小年轻们，听得更加清楚，顿时鸡飞狗跳，骂娘的骂娘，丢下手中鼠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慌乱的朝后门跑，铁架子发出铛铛声音，人数还不少呢，有几个胆子大的，冒出个脑袋往这边张望。
“过来玩呀。”少年兴奋挥舞双臂。
那几人看到一旁的警车，骂了一句：“是那个看新闻联播的傻逼！有警察，快走。”
王小川就看着少年，神清气爽回来，一脸的满足。
“为他们好，叫他们不好好学习。”
王小川看乐了，“你这个传播痛苦没用的，我一走他们就回去了。”
“过下瘾就好了，痛苦不是目的。”
王小川觉得少年挺有意思的，叮嘱了一句，“看你也挺聪明的，读书重要，少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车子一溜烟走了，望着王小川离去，唐笑心中空落落的，还是没有习惯现在的身份环境。
唐笑颓然的坐在马路牙子上，眼神呆滞，迷茫看着寂静的街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兜里就剩下三毛钱，唯一的交通工具被偷了，明天该怎么回家？
唐笑痛苦的抓了抓头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呀。
“不行！我要有个说法。”唐笑站了起来，再次往网吧走去。
二楼网吧，王小川离去才十几分钟，那些被吓跑的人去而复返，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唐笑摇头苦笑，痛苦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吧台这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服务员，拿着一块抹布正在仔细的擦桌子，唐笑去过不少网吧，这个年代的小黑吧给人的印象基本上是乌烟瘴气，脏乱不堪。
但是这个网吧却有些不同，地面桌面异常的干净。在其他网吧随处可见的垃圾，乱丢的烟头，吃剩的泡面，喝光了的饮料瓶，在这里都被这个女服务员收拾的干干净净。
与之形成反差，味道难闻，香烟味和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不适，唐笑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一度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对于勤奋的人，唐笑抱有最大的善意，在两人对视瞬间，唐笑礼貌的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女服务员比较怕生，羞涩地低下了头。
吧台里，坐着另一个染着黄发的男人，如果说，在女人身上体现的是勤劳和善良，在黄毛那里看到的只有人性的丑恶，半张着嘴死死看着屏幕，嘴里骂骂咧咧，手中的键盘敲得震天响，抓着鼠标的右手快要燃尽的香烟，烟灰飘洒的到处都是。
女服务员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桌面，顷刻间又蒙上了一层灰尘。
唐笑站在吧台前没有说话，小黄毛游戏玩的入神并没有发现他。
女服务员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用手轻轻拉了一下小黄毛的衣服。小黄毛被打扰了，没有熄灭的烟头狠狠地丢在女服员身上，狰狞着嘴脸，恶语相向，“你他妈瞎了呀，没看到老子在玩游戏，老子这条命要是死了，打死你。”
女服务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怯怯说了句，“有客人。”
“机子满了。”不耐烦瞥了唐笑一眼，正想继续玩游戏，想起来是是唐笑，骂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傻逼，我说过了，我们这里不管丢东西。”
唐笑对这个张口闭口的小黄毛很是恼火，但是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和黄毛撕破脸皮没有任何好处，只得忍者气说道：“在你们这里丢了东西，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我来上网的时候就问过了，你说这么保管单车。”
“玛德，要老子说几遍呀，保管的大爷区上厕所了。”
唐笑咂舌，和这样的人讲道理有必要吗？
“你自己一副倒霉相怪得了谁，别人的不偷就偷你的，给我滚蛋，老子打游戏忙着呢，没时间和你闲扯淡。”
唐笑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有保管员不负责保管。”
“对，老子就是这个意思，负责保管，不负责被偷。”
唐笑再也忍不住胸中这股恶气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声砰的巨响，“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老子老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老子报警。”
小黄毛不甘示弱，腾的站了起来，骂道：“不就是想讹点钱嘛，少他妈在这里装蒜，你爱叫谁就叫谁，我们这里的规矩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不愿意来就滚。”
吵闹声引起了网吧里人的注意，有人远远看了几眼，都习以为常，很快又回到游戏世界去了。
“狗屁的规矩，现在什么社会环境，哪一家网吧下面没有保管单车的人，你早说这里不负责，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那就再见！快滚。”
唐笑站在原地，苦笑的摇摇头，老天爷，都重生了，怎么不给整个系统。
离开的时候，女服员走到了他面前，手里拿着两张十块的，弱弱说道：“你应该有困难，你拿着吧，别闹了，没用的。”
唐笑还没有来的及推辞，黄毛野蛮揪住她的马尾，把她拽到地上，硬生生就往吧台拖去，“何红，你一个月五百块钱烧的呀，给别人钱，，见到一个小白脸就要往上贴。”
何红疼的哇哇求饶，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一切发生的太快，唐笑回过神来，上去阻止，“你算是个人吗？”
“关你屁事，这是老子的女朋友，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黄毛坐在凳子上得意说着，抓着何红马尾的手往上一提，女孩半躺在地上伸长脖子，黄毛很享受施暴的快感，抬起脚就要踩在她的脸上。
唐笑也发狠了，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黄毛的额头，黄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的时候，趁机把何红拉了出来。
黄毛吃了亏，怎么肯罢休，抡起喝了一半的可乐瓶子往唐笑头上招呼，唐笑早有防备，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疼痛使整条胳膊麻木失去了知觉，眼看黄毛又抡起了酒瓶，唐笑慌忙拉着何红离开了吧台，刚刚走到楼梯，可乐瓶呼呼的风声从两人头顶堪堪而过，摔在墙壁上碎落一地的玻璃。
唐笑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个神经病。”然后，拉着何红跑出了网吧。
两人跑了一阵，确定黄毛没有跟出来，唐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天大口喘着粗气。
何红满脸大汗，倒是分不清泪水和汗水，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唐笑身边。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唐笑率先开口：“我叫唐笑，今晚上这个事，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你的工作好像被我连累了。”
“没事的，我早就不想干了。”何红抬起来，脸上是解脱的平静。
“你的头还疼不疼。”
“那你呢。”
“我不疼，就算疼我也会说不疼。”
“我也是。”
初次相见的两人，却像是两个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何红不爱说话，唐笑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通过聊天，唐笑知道，何红和唐笑年龄一样，只有十五岁，在网吧上了两个月班，年纪太小找工作不好找，受尽欺负，却不敢离职。至于和黄毛是男女朋友，全是瞎扯淡，是这个暴虐狂个人臆想。
两人准备分开的时候，何红红着小脸，把二十块钱递给唐笑。
唐笑笑到：“是那两张十块？那么疼你都没有松手呀。”
何红气鼓鼓说道：“这是钱呀，死我也不会撒手的。”
唐笑没有接，而是问道：“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愿意给我钱，你就不怕我不还？”
“我在二楼窗户看到了你报警，这里经常被偷单车，也有人会和老板要赔偿，但是我就没见过有人报警，你肯定是有困难才会这样吧。”朴实无华的言语，最是感动人心。
何红捏着钱的手指很用力，指尖发白，“拿着吧，你帮了我，不用你还。”
“你有手机吗？”
“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这是你的辛苦钱，没有联系方式我还不了，所以我不能要。”
何红想说没关系的，可她脸皮薄，嗯啊着说不出口。
两人背对背离开，走出几步后，唐笑回头叮嘱：“何红，那个网吧老板一定会叫你回去上班的，你一定不要答应。”
何红笑道：“你忘记啦，我没有手机。”
“对不起啊，我吵架吵不过黄毛，打架也打不过他，还连累了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保证，你要相信我。”
“唐笑，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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