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堡，将军府。
大厅内的主坐属于那用一块又一块丝帛拼接而成的北地地图。
从白头堡，到巫马平原，过斡枬河，至乌然山脉，沿着卓儿河，一直到燕回山，渡过湛河，接下来是一些小山小坡，还有一片树林，最后就到达地图的最上端，海子湖。
这是由卫字营六百一十七名将士用血证实的行军路线，撰写它的人还昏迷不醒。
现在正是一次机要会议，与会人员有：
壮武将军，领北地大都督戚青。
云麾将军，领西域步骑都统庞元征。
定远将军，领北地军司马荆道明。
从五品以上军官若干。
以及赤乌卫统领陈仲和其孙陈川。
跪坐在地图之下的，是此次负责协助讲解地图的莫云义。
“莫忧道，北地详情，请一一道来。”荆道明拱手说道。
这喊的是莫云义的表字，莫云义拱手回礼，看了一眼台下的那些将军，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这张北地地图。
莫云义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十二月七日，我部自白头堡进发，急行军两日，至斡枬河，稍作休整。随后渡河进入巫马平原，此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或许正因为如此，麾胡并没有在此地部署任何军队。行一日，歇半日，待到凌晨人困马乏时，我等立即率部通过乌然山。彼等麾胡皆疲懒之辈，根本无力追击。”
“十一日，到达卓儿河，麾胡在此地部署了大量军队。为避开麾胡主力的封锁，我们不得不远离卓儿河，绕开一条出路。”
莫云义手持一根小杖，在丝帛上大致画出了这条路线，如一根抛射的弓矢，落在燕回山。
“路途上，我们首先遇到一个以虎头为旗号的千户，彼等虽逞弓马勇力，但调度混乱，不能做到我大魏军队的令行禁止，而且除了极少数军官可以佩戴头盔之外，寻常麾胡通常不着片甲，因此我部在遇到规模相仿的部队时，最多稍微功夫，就能击溃敌军，或者摆脱追击。”
莫云义从那堆他自己描绘的丝帛中找到虎头部的旗帜，对着台下诸将展示。
“随后遇到以乌雀为旗号的一个千户，该部约三百人，与我部交战，一触即溃，彭游击随即下令伪装成该部人马。”
莫云义取出乌雀部的旗帜，展示。
“十三日，我部遭遇到第一个万户双马部，该部千余人，可能在执行巡查任务，即使我部变旗易号，但依然在该部的盘查下暴露。若不是天色将晚，我等难免会陷入一场苦战。”
“十四日，我们与麾胡千户飞羽部相遇，该部不过数百人，我等一鼓破之。随后遭遇到熊爪部的驻地，驻地中多为老幼，我部获取到补给之后，将其付之一炬，继续向北。”
“十六日，我部达到燕回山附近，麾胡果然在此地部署重兵，我部稍作休整，随后立即向燕回山出发。燕回山部署有两个万户，一为先前提到的双马部，一为鱼骨部。此外还有千户若干。麾胡部署调令颇为混乱，双马部战意甚高，于山下摆开阵势，而鱼骨部则作壁上观。”
莫云义一一展示他们遇到的麾胡部落旗帜。
“我等唯有死战，在彭游击的指挥下，我部化为楔形阵，重骑在前，轻骑两侧，大旗居中。彼等胡人虽数倍于我，但不能阻我锐意分毫，贼酋乃派百名身披青铜甲之精锐前来阻遏，为首一金甲大将，用投矛暗算彭游击，彭游击虽被击中，但面无惧色，挺槊将该金甲大将挑于马下，麾胡士气崩溃，我部乃通过燕回山，得以抵达湛河。”
言及此事，莫云义不免回想起彭易明尚在救治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担忧等等无关情绪。
“湛河以北，乃是真正麾胡腹地。为了确保我部能顺利到达北海，我部分为三路，各自进发。我部跟随彭游击，一路避实击虚，折损过半后，终于在十九日，抵达北海东南侧的这片树林。”
手杖已经不够长了，莫云义站起来，用手杖的前端点着这片树林。
“在此地休整时，我部遭遇一麾胡权贵外出游猎，为首者穿戴熊皮，根据麾胡习俗，熊乃是地母之子，是独属于神鹰大王的祭品，我认为他是麾胡现任神鹰大王。但他十分年轻，和传闻中的年逾五十向左，结合之前麾胡对于我大魏态度反常的决裂，我认为麾胡已经更换了领导人。在我意识到后，立即击发弩矢，但被仆从挡下。”
此言一出，使得大厅内响起一阵议论之声，大多数人表示惊讶，更有些人开始审视莫云义是否在扯谎邀功。
莫云义则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帛。
“这便是那人肖像。”
莫云义自幼学过一段时间素描，不过只是爱好，绘画的有些拙劣，但在这个时代，这绝对是一种独特而又写实的绘画方式。
陈仲遥遥端详着那块丝帛，捋着胡须，嘴角含笑，麾胡内部的情况，他已经通过死探获知。
戚青和荆道明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戚青点头示意，荆道明立即上前，接过画像。
“大家稍安勿躁，且听忧道继续陈述胡情。”荆道明拱手向着诸位将领。
台下安静了不少，陈川看着自己爷爷有些琢磨不透的笑容，再看向莫云义，和上次见面相比，莫云义真是变了太多，古井不波的面孔，少了太多烟火气，平静又肃杀，他对忽然有种很想了解这个人的冲动。
见台下归于安静，莫云义继续开口道。
“我部在北海附近汇合时，仅剩百骑，彭游击在完成这最后一部分地图后陷入昏迷，我部随即在廖道安的带领下。兵分两路。一路向南吸引火力，一路向东寻找接应，终于在二十三日，在杜骢河附近取得接应。”
莫云义放下手杖，继续跪坐在地图下，看向台下诸将。
“关于进军路线的详情和建议，彭游击已在地图中一一禀明，我不再赘述，接下来，请问各位将军，可否看在我等血战半月的份上，听我对于胡虏的一些浅见。”
众人看向莫云义，见他毫不怯场，十分坦然，便又看向本次会议的主官，状武将军戚青。
戚青略略颔首，示意莫云义继续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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