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不孝之子

这晚郝永生失眠了,百思不得其解,感觉有愧于正贵。邹正贵却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基地给个二等功,说是全基地历史上最高荣誉,原来是不让我再代理了。

整理机房时,他摸了摸那个计算器,这次多亏它帮了大忙。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计算器,让他差点去了阴山。

卫星进入了管理稳定期,教导员对邹正贵说:“我要去T县出差,长途用车已经批了。”邹正贵说:“那是我老家。”教导员说:“一起去吗?也回一趟家。”邹正贵求之不得:“当然好了!”邹正贵让副操作手移到了自己位置,耐心指导数小时才放心地离开。

212吉普车早上出发,到达T县县城已是黄昏了。在县城住了一夜,早早启程,朝邹家出发。离村口几里处,远远来了一队人马,锣鼓、乐队开路。教导员问:“这是什么民俗活动?”邹正贵说:“真是晦气,遇到送葬的。”车辆闪过送葬队瞬间,邹正贵不经意看了一眼前面举着的照片,怎么像是我妈?他大喊停车,车未停稳急忙跳下,跑上前去,是我妈呀!“妈妈!妈妈!您怎么了?”抓住凑过来的哥哥正富:“哥你说咱妈怎么了?妈到底怎么了?”哥泪如雨下,看一眼后面的送葬队伍摇了摇头。

邹正贵抱着妈妈的照片,就地下跪号啕。因邹正贵的挡路,队伍停了,哥哥毫不客气把他推入了路边的园子,一身污泥的邹正贵爬了起来,抱住前脚扛夫,反复呼喊:“不!不!妈妈——!妈妈——!”家人给他套上了一身孝服,两个乡亲架着他,不至于影响行进速度。

这时有人上前去,给楞在一边的教导员递烟。教导员说:“帮我也找一套孝服。”对方说:“不用了,首长。”教导员流着泪说:“我不是首长,我是正贵的兄弟,麻烦你了。”“等等!”驾驶员小胡说:“也给我一件。”

吉普车从村里出来停在路边,队伍里又多了两个身披孝服、腰扎麻绳的“孝子”。

回到家,拜过三轮,邹正贵渐渐冷静。问怎么回事?哥哥说:“妈妈病了一个多月了,一直不让通知你。我们发现不行了,才给你发电报。你推说工作忙。妈妈算是白疼你了。”邹正贵反问:“给我发电报?我说工作忙?”哥哥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电报纸 ,递给了他。看完电报,邹正贵脸色大变,由悲转怒。对着教导员质问:“是不是你搞的鬼?”教导员面露愧色:“这,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实在对不起。我代表队党支部给你道歉!”“道歉?杨峰,你他妈的王八蛋!”一手扒下他身上的孝服,眼看就要动手打人,被几个家人给拉开了。“你这个王八蛋,报到时你蒙我,现在你又蒙我,你想蒙我到什么时候!”

这晚,邹正贵靠在前厅的灵桌前,守着妈妈的遗像,哭到睡着,醒来还哭。不管醒来睡着,妈妈的音容笑貌一刻也没隐去,从小到大,妈妈的疼,妈妈的爱,一幕幕回放,无穷无尽。

为了帮正贵挡爸爸的棍棒,妈妈的手臂手掌甚至腰背,被打出过多少片的乌青。为了长身体的贵儿,妈妈时常忍饥挨饿。那次秋收结束,生产队会餐,妈妈提回几个肉包分给孩子,说自己吃饱了。可是当孩子睡了,她偷偷地煮菜叶掺地瓜丝充饥。到了妈妈弥留之际,家人大骂正贵是个不孝之子,她还撑着艰难地为儿子辩解:“贵儿为国家做事,不能回来,是事情很重要,邹家出了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应该欣慰。”

第二天,杨教导员说要载着邹正贵回部队。家人实在不解,受了这么大打击,让他休息几天不行?“不行!特批的假,不载他回去,我得回家种田。他的事情让别人做,部队不放心,才专人专车送回来。”“啥事那么重要?”“部队的事情是军事机密。”邹正贵哪里肯走,教导员劝说又被他大骂一通。

家人拉拽无济于事,只好请哥哥邹正富、堂哥邹正宝帮着,把他架上了吉普车,并夹在后排中间。出村口几里路,邹正贵突然探身箍住教导员的脖子,教导员坐在副驾驶座上。俩哥哥吓了一跳,感觉暴力事件瞬时发生。还好没有发生。邹正贵对教导员说:“对不起,为难您了!谢谢您亲自送我回来。”然后跟家人说:“我不会再拗了,你们回去吧。”因为邹正贵心里清楚,这一切不是谁的错,是自己的命。

那时,高轨卫星发射在即,邹正贵家偏偏来了电报“母病危速回”。电报1字7分钱,很贵,值三个半馒头。所以邮电局习惯不用标点。多日以前部队已经冻结一切休假。邹正贵是主操作手,是不可能批假的。可是电报要不要给他,这可是私人通信,通信自由是基本人权。教导员和队长商量,队长说:“军令如山,军人讲什么人权。他的岗位十分重要,容不得丝毫分心。既然回不去,知道了母病危,心里着急影响任务,谁也担当不起。只能以完成好任务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可是家里收不到回复,也会着急。于是替他回复:“任务重无法回尽力治贵”。

第二封电报是哥哥的口吻“妈不行了,急回”。教导员急的捶桌,知道不可能,还是给政治处主任打了一个电话,似乎这样,自己的罪孽轻一些。

回到门卫,值班员小张的敬礼特别到位,之后说:“邹队副回来了!”邹正贵听到了异样称呼,教导员也听出了变化,提醒说:“你升官了,我们外出期间,部队可能有新的任命。”

教导员说的没错,邹正贵提任一区副队长。营级与连级审批权限不同,邹正贵的任职命令比郝永生的任命迟到了几天。他代理中队长期间计入任职年限,结合能力业绩,才有了这个任命。这个满腹怀才不遇的学员,这一次邹正贵又跑赢了大家。

就要转战另一个山头,临走前,邹正贵专门转遍了五区每一个角落,摸遍了每一个机柜,压一压自己组装的插件。

欢送邹正贵去一区任职时,队长说:“我提队副时比你大八岁。听说高轨一号完成后,司令员和政委都又提出了离休申请,土八路胜任不了高科技了。官位出缺,依次上挪。一区是咱们基地长子,队长是参谋长第一人选,你去掉副转正指日可待。”志愿兵助手边帮邹正贵打被包边说:“您大人大量,还望对咱多多谅解包涵。”“二班长你说哪里的话,是你教育了我。”志愿兵又说:“说句心里话,不是你邹队长的执着,哪有B基地今日的辉煌,也不会有那一串的晋升。”马屁拍得相当及时,但说的也是事实。

“帮人帮到底,跟我去一区?” “是!坚决服从命令!”两个月后,林军奉调又到了邹正贵手下。

这天,郝永生在机房维护设备,电话铃响了:“郝永生吗?”“是。”“我是张政委。”郝永生心头咯噔了一下,我一个中队长,接的都是队长教导员的指示,怎么政委直接找到我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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