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星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榻上,见四周的摆设装饰,简单又整洁。阴曹地府与人间卧房别无二样,倒让她觉得怪哉。直到胸口中的阵痛传来,又见伤口上已缠上了纱布,就连衣服都换了一件,她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

她正欲细细回想前因后果,却只见一身形秀气颀长的男子端着汤药,推门而入。

“你醒了,”那男子见她直着身子端坐在床榻上,有些惊喜,又快步上前坐到边上,道,“把药喝了吧。”

楚星此时仍抱有戒心,看着嘴边黑乎乎的汤汤水水,迟迟不愿开口,只又抬眸端详着面前男子,却不由得有些呆滞。

即便是在九霄山上,她也几乎没有见过生得如此精致的人。那男子只简单的玉冠束发,额边不经意的留着青丝,并未精心修饰,干练又不沉闷。皮肤白的吹弹可破,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虽不深邃却温柔至极,即便是不作表情时仍眼波含情,隐隐中带着几分邪气,鼻梁高挺却柔和,就连嘴唇都红的透亮。活脱脱的男身女相,漂亮的竟似乎要盖过楚星的风头。

不知是否是因为生的柔美无害,眼波含情,仔细看来,眉宇之间竟有股悲天悯人的神相。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纵使面前男子表现的相当友好,但有了前车之鉴,楚星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男子见楚星一时放不下戒备,便起身将药碗放到桌上,又转身向她解释道:“我叫澈,是个百年小仙,那日我正巧路过郊林,却见你倒在地上,心口还一直在流血,生死不明。想来定是被林中的谋财害命的贼人伤了,我便用缚心之术暂时保住了你的性命,将你带到了这客栈之中。”

如此说来,她确实记得自己被人暗算捅了一刀,接下来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她看了看桌上的包裹,那是自己从九霄山上带下来的随身物品。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探了探自己的心口,随即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罗盘还在。

细细思索一番,楚星又狐疑问道:“我的伤口是你给我包扎的?我的衣服也是你换的?”

“是,”临澈淡淡点头,见她脸色依然凝重,只当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之事一时尴尬,又解释道,“情非得已,还望姑娘见谅。”

楚星故作一笑,只道:“那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了,只是我还有些许不适,还想再休息一会。”

“好,那姑娘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说罢,临澈转身正欲离去,却不料脑后正中一记手刀,便如此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而楚星在他面前搬了一张凳子,嚣张的翘着脚。

“你干什么?”临澈见状,轻吼一声。

想不到他堂堂一个魔神,竟然被个小姑娘绑了,还是个身上有伤的小姑娘。

楚星闻言,歪歪头,漫不经心道:“你当我傻呢,小小一个地仙,还会缚心之术,况且,我的随身行李没有任何遗失,林中的那对贼人分明是为了钱财而来,又怎会伤人而不取财,分明是被人截胡了。我看你这小贼长得人模人样的,嘴里没一句真话,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说罢,楚星掏出楠木罗盘。临澈见状又挣扎一番。

楚星低头拨弄罗盘,又无谓道:“别白费心机了,绑你的是束仙锁,没几年道行挣不脱的。”

临澈这边她倒不是很担心,甚至未抬眼看过。只是手中的罗盘却让她摸不着头脑。只见那指针一会指向“神”字,一会又指向“魔”字,在二者间来回转动,片刻不曾安分下来。楚星不由得犯了难。

难不成是被她弄坏了?楚星想着,又狠狠的拍了拍,却见那罗盘依然是方才模样,指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突然间,楚星想起了一件事,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困惑,战战问道:“你该不会是魔神吧?......”

“知道你还不放开我,不怕我杀了你吗?”临澈勾勾唇,冷笑着威胁到。

想他活了一千多岁,哪里受过此等屈辱。

“你少装蒜,魔神怎么会挣不脱小小的束仙锁。况且我刚刚探过你的气息,发现你身体虚弱,是命不久矣的征兆。魔神可是神,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死?”

真难缠......临澈咬牙。

见状,他重叹一口气,也懒得再纠缠,只得认真开口道:“我确实是灾祸之神,也是百年前被古帝打入冥界、堕而为魔的临澈。”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楚星完全不信,将对面此人上下来回扫视。

“几百年前的事,你应该有所听闻,我也怠于再提。至于我的灵力为何微薄至此,则与你有关。”

临澈娓娓道来,脸色平静的像是在讲一段别人的故事,仿佛早已习惯了孤寂,关于那些事再也在他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临澈悠悠的看了一眼楚星,她茫然无措,“我?”

“据说伏月为我寻了段红线天缘,要我历一场情劫,尝遍情爱之喜怒哀乐,爱己、爱人、爱天下众生。否则,我的灵力便会日日散去,最终连我自己也会殒命。我又怎会任他摆布,便探知到世间有一古汤,能显无形之物有形,我找你,就是为了找到那口古汤,斩断红线。”

虽然他已成神,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与伏月之间的差距宛若江河与大海。即使几百年前临澈已经被颂为三界禀赋第一人,但是天帝一出手,他照样毫无悬念的落败,仿佛世间万物都被定了严格的等级秩序,天帝始终在他上一级,相处于不同维度,下端又怎能撼动上端的地位。

许是年纪父子之情,伏月并没有杀他,只是剥除了他的仙籍,并冠以灾祸之神的名号,让他虽为神魂却堕为魔身,成了三界避讳不及耻笑不及的贱种。

人人笑他以子之躯却妄图代父之位,颠覆人伦,天道弃之。临澈在此之后昏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他想明白,既然鸿沟不可跨越,他的目的也已达成,三界秩序初建,除了一个天神的名号外,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失去,永世镇守冥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来居然已经几百年了,回忆前程往事,临澈竟平淡的如走马观花一般,目光平静,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楚星道:“男女之情与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姐妹之情、朋友知己之情皆不相同。人世亲情多为天定,血脉相连,无法斩断;相比于知己好友,恋人之间往往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朋友,但若是同时爱上多人,则会被冠以骂名。对于众生来说,无论是哪种情感,能得真心一副属实不易,既然你有机会尝尝这爱情的滋味,为何看起来却如此心不甘情不愿?”

在此之前,临澈查过楚星的背景,知她过去二十年都在九霄山上,因为灵力低微也没什么朋友,只有司命宫仙君待她还不错。许是因为难掩孤寂,楚星说这话时,总带着些沧桑,让临澈觉得她的身体里仿佛住的是个老妪。

“若是真如你所说,缘分到此,自然是美事一桩。可惜,这根红线是我父帝强行牵上的,且不论我自身作何感受,三界有哪家姑娘愿意跟我一起留在白骨森森、哀嚎不绝的冥界?姻缘天定,而非人定,未知详情,便率先定了终身,与那些迂腐的父母为自己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用的是一张婚书绑住了子女的一生,而我的父亲,用的是一根红线。”

楚星沉默良久,又道:“那你找我,是因为怀疑我就是你的命定之人?”

临澈不言语,只是看着楚星点点头。

“不可能,”楚星否定的相当果断,“姻缘这种事虽由红鸾宫主掌,但却事关个人命格,要借司命宫之权,测命星之相。但是我凌楚星,根本就没有命星,自然没有命格记录。连生死都是未知之数,红鸾宫拿什么给我绑红线?”

闻言,临澈低头深思。她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司命宫的命格记录,这个人仿佛就从未存在。三界众生皆是相交互存的,纵使是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人,也会在某个节点上产生因果,从而互相影响。但没有命星的人,即便是消失了,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不论她做什么都对他人无法产生任何影响,纵使天帝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给不存在的人绑上红线。

所有生灵,上至天帝,下至蝼蚁,既出生即有命。也许凌楚星的出现就是三界的意外。

他虽怀疑红鸾宫所言非实,但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半晌,临澈抬头:“即便不是你,现在我所能仰仗的也只有你了。你被利刃穿心,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而我如今的灵力也不足以维持你的心脏终生无恙。如果哪天我完全丧失灵力,说不定你的性命也会跟着不保。不论是不是你,我都需要你帮我找到那口泉眼。我恢复灵力后会还你一颗完整的心脏,也会保你此生安然。”

听闻此番话,楚星低下头摸摸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一时犹豫。不知怎得,虽然面前男子言语诚恳,楚星却隐约感受到了几分威胁。

临澈见她摇摆不定,又追言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

谁料楚星闻言,却扭扭捏捏犹豫道:“你是祸神,跟你呆在一起,我不会倒大霉吧?”

临澈道:“你放心,若你身边真起不测,所有灾祸我替你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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