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黯淡

“靠,老子他妈的不改,有种弄死我。”

少年眸中全是冷意,他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傲慢无理,让人无法呼吸。

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着,邢凡看着对面的眼睛,浑浊又老练,甚至还有丝老奸巨猾。

对面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举起桌子上的那张白纸,来回晃晃,生怕邢凡看不见,又特意往他眼前挥了挥。

邢凡终于从巨大的沉默中爆发了。

他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着,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透着一股极致的忍耐,就像是冰层之下的暗潮汹涌,看似平静却波澜。

邢凡盯着老赵头子,脑子里仿佛是一万只羊驼在奔腾。

“邢凡啊,你就听我的吧,我也是为了你好……重点班,重点班啊这可是,你就改了吧,我也好和你爸交代…..”

老头子含含糊糊的,看似是征求邢凡的同意,实际上,这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

“首先,我是个学渣。”

邢凡闭上眼睛,深呼吸,

“其次,我不想。”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要为你的前程考虑!”邢凡一听便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老头子。

“你直接邢知书去上这个学呗,你这样还省事儿。”

“你小子,你别太猖狂了!你…你…”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看在他爸,邢知书的面子上。

好巧不巧,上课铃响了。

正好是个解脱的时机!

邢凡从老头子手中抽出那张白纸,随手放进书包里,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声。

“那我先回去?主任大人?”

关上主任室的门时,他还能听见门里传来的老头子的咒骂声。

“真他妈麻烦啊。”

邢凡揉了揉太阳穴。

霜雪仍未消融开的大地依旧沉寂着缕缕寒气,邢凡不自觉的伸出手,透过迷雾想着是否能触碰到那阳光。

校内古红色的教学楼鳞次栉比,错落开来。今天是阴天,雾蒙蒙的大概率要飘小雨了。这就和他现在的现在的心情一样,难以形容。

邢凡眉峰凝起,眸光却黯沉如夜。

他跨下楼,到了班级门口时又怔住了,那里已经开始上课了,看样子还是考试。

都开考五分钟了,还是数学。 邢凡背靠在后门上,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

白皙的额上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他感到心跳有一些快。没有归属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着对邢凡来说其实是有些难受。

他妈的,算了吧,撤。

邢凡要逃学。

邢凡瞅准时机,打量了一下走廊,确定没有老师经过后便跑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跑到了操场。天果然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了,早春的天气不似寒冬时的泠冽却又有一番刺骨的感觉。

“啊….啊….”靠,鼻炎又犯了。这鬼天气,鼻炎不犯这都算走运了。邢凡开始掏兜子,啊靠,卫生纸呢….卫生纸呢?

卫生纸似乎大概可能,

一定是落在主任室了。

邢凡对自我认知十分的明确,他有着每逢春秋之际必然有鼻炎发作的毛病。因此他浑身上下的衣兜,裤兜常年备着卫生纸。

“啊….阿嚏!靠,痒死老子了,这怎么办。”

操场换了新的草皮,和红色的塑胶跑道撞在一起,汇成明亮的视觉冲击,树叶在一旁飒飒作响。

他随意的坐到地上,拿起书包有些没好气的翻了翻,几乎啥也没有,只有那张老赵头子心心念念的志愿表。

呃…这张白纸….要不要用用?

邢凡眉头一皱,在犹豫着到底用不用这张看似意义非凡的纸,耳边却总是萦绕着老赵头子的话。

“前程,前程要紧。”

前程个屁啊!邢凡最不在乎的就是什么前程,他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鼻子要紧啊!

他还是从随机一本幸运本子上扯了一页下来,狠狠的擦了擦鼻子,鼻头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哦耶——成功擦红了鼻头。

邢凡本来光洁白皙的皮肤赫然映着一个微微泛红的鼻尖,着实像冻的发抖的小鹿。

哎,也该看看正事儿了。他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了那张白纸。

高二分班选科表。

他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老赵头子的耐力和毅力,这点力气盯着哪个同学不好?非得在选科这件事情上骚扰他一个周。

说什么重点班人数太少需要再补一个人,这倒霉事就这么落到他头上了,根本不在乎他的学习成绩能不能在重点班活下去。

邢凡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一周前信誓旦旦写下的字迹娟秀的“政史地”三个大字。

这是他相较能拿得出手的三科。这三科凭着初中良好的底子成绩还能说得过去,不过经过他上学期的观察,大部分知识点还是能背诵的差不多,以他这二调子的成绩,差不多可以勉强上一个本科。

至于理科,他感虽然有一点兴趣,但是….真的很烂。

其实高二高三的难度和题型以至于成绩会不会天翻地覆地改变,这些都没人知道。只是最后邢凡糊里糊涂选了较为稳妥的科目。

唯独有一点安慰和欣喜的地方,也就是女生好多!他也很想当个优雅知性的文人。

但是说到物化生,什么孟德尔的豆子,什么倾斜模板求摩擦指数,这都做了什么跟什么?

“操,真他妈烦。”

邢凡脑子又开始痛了,他不是个学习优异的人。他是个妥妥的学渣,至于为什么就他有这个大运,估计是老赵头子看在他爸的面子上吧。

邢知书,墨城鼎鼎有名的商人。

老赵头子来找他的时候,带着一种“你小子撞大运了”的语气让他改改选科。

总而言之,选择物化生!放弃政史地!

邢凡拒绝了老赵头子7次。

其中六次是以“太他妈难,学不会”为理由拒绝的。

每次这话说出口,老赵头子都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要剃了他一样。

其实邢凡对于理科也没有那么大的畏惧。

也有别的原因在。

重点班?那群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的人么。

邢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卓越班的人,有天资聪颖的,有勤学刻苦的,有苟且偷生的,有勾心斗角的。

邢凡总去二楼,找初中的小伙伴借书。

小伙伴叫杨禾,男孩子,瘦瘦高高的,戴个眼镜,跟骷髅一样。眼睛本来就小,人一黑,就真成黑骷髅了。

邢凡每次看到杨禾都感觉有一只丧尸正在扑过来。

邢凡和杨禾初中时是很铁的哥们,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那种。初中时他俩一个班,在邢凡的印象里杨禾是属于那种聪明绝顶的高手,总是能看似不费力的考到级部前十。

邢凡只觉得累,他每天都趴在桌子上与桌子来一个永恒的kiss,要么就是插着耳机听歌。

邢凡就是喜欢在自己的乌托邦里快乐的活着,别人不服也没办法拿他怎么办,因为他爹是个企业家。

感谢那年重点高中正好扩招,题又简单,他靠着自己不以为意的心态,恰巧他又蒙对了几道数学选择,他就这么踩着狗屎运进去了三中。

杨禾在8班,纯理重点班,杨禾的排名没进过级部前百分之五,在班里仅仅排中下游,邢凡每次来找杨禾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心疼。

那么骄傲自信的杨禾,说话的声音变小了,语速变慢了,眼神变模糊了。

邢凡上了高中还是二调子,每天待到晚自习结束跑回宿舍,和舍友聊会儿天,八卦一下谁又和谁在一起了,谁又和谁分手了,就睡了。

所以邢凡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唯一的感觉就是时间变紧凑,杨禾不能陪他打乒乓球了。邢凡的成绩排在级部后百分之二十,虽然这是一个重点高中,他当初可是踩中了狗屎运进来的。

事情的关键是邢凡的父母,真的是让邢凡吐了一口老血,谁家看面子只看父母的?

邢凡一想起来就要吐血,好歹先和自己儿子商量一下啊,得知他俩把自己卖给老赵头子的时候邢凡还在埋头打着瞌睡呢。

总而言之,邢凡还不是那么叛逆的人,你让他往东,他肯定不往西。除了态度上表现出一副倔驴样儿,其他真的还好。

“靠,非得去那个贵族呆的地方么,非得显得我很呆。”

“也对,老子本来就是个呆子。”

邢凡躺在操场上,望着天空。

这会儿天倒是不下雨了。

但是天空的云却又变了一番形态,变得模糊,变的张狂,似乎是无际蔓延的生长的野花,生机勃勃,烈火灼烧般热烈。

好的,邢凡打算闭眼睛睡会儿了。

【天空它像什么爱情就像什么

几朵云在阴天忘了该往哪儿走

思念和寂寞被吹进了左耳】

…………

“邢凡!你竟然逃学!在那里!在那里!”

啊靠。邢凡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是五班班主任和老赵头子。

他们正气势汹汹的向操场奔跑过来。

“妈的,完了靠。”

邢凡对自己说。

起身,转头,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边跑边举起那张脏兮兮的纸。

“我改!我这就改!别让我写检讨,别让我补寒假作业,别跟我爸妈说我逃课—我就改!”

其实很多年后,邢凡再想起这一刻,

只觉得去写一篇检讨,去主动的承认错误,哪怕在全校面前念一念检讨书,都不算什么。

其实人并不是一定非要在分岔路口前选择其一再走下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止步不前。

那个时候,真应该就停下,不走就好了。

很久很久以后的邢凡会这么想。

……

意料之中的,那两人停下了。

邢凡也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回给对面两人一个欠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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