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院子

“哎哟,叔叔,不好意思啊,忘跟您们说了。往西边走,去江陵山上面,老师的老屋,估计您们都还没去过,地图上搜不到定位,您用我的手机导航。待会儿山路不少,叔叔您慢点儿开。”

说着把手机递给了苏厚文,他仔细瞅了瞅大致的方向,启动了汽车。

“好嘞,车程四十多分钟,在江州绿肺江陵山上,算得上是城市里的世外桃源了。”

两辆装满木头的货拉拉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一路向西开去。

“师姐,那老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师姐抿了抿嘴,摇了摇头:“老师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至此,苏清微和凌霄两人不再说话,有些答案,上山了也许就明了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绿茸茸的江陵山脚下了。

苏厚文的SUV和两辆货拉拉小面包车,拉着总共好几百斤的木头桩子,有些许吃力得爬着盘旋的山路。

约莫花了进一个小时才终于上山。

“凌霄姐,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从小在江州城长大,这山上竟然还有这么大个镇子。”

“可不,在山脚下只见山上树木苍翠,郁郁葱葱,山顶上这个莫南镇一点儿头角也没展露。”

顺着山路上了最后一个坡,眼前出现了不少西南乡镇民居,不少三四层小楼像铁索连环一般,挨家挨户连在一起,顺着街子一路绵延,颇为壮观。

一般底层一楼是商铺,有小超市、理发店、烧腊铺、五金店、服装店、药店、茶馆、饭馆等,二楼及以上是村民们的住家。

街上的村民们大多为中老年和小孩童,有的在茶馆里摇扇喝茶吹牛,有的在麻将馆里搓着麻将,有的带着孙辈在一起摆龙门阵,悠哉悠哉。

苏清微好奇地向外张望着,不禁感叹着:

“我好喜欢这种自在的慢生活……”

苏厚文是从这样的乡镇走出来的,老师当久了,听了女儿这么叹着气说,他的说教风又不自觉上线了。

女儿刚毕业还未落实工作,他得及时纠正她的思想认知。

“知道年轻人都去哪儿了不?都去城里挣钱养家了。得先生存,经济富足了,才能谈生活和享受。”

苏清微撇了撇嘴:“我就说说。”接着把头转向了窗外,寻觅似的看着一栋栋飞驰而过的民居小楼。

“师姐,以前只听老师说过她有个老家,偶尔回去一趟。原来就是在这里啊,哪一栋房子是老师家呢?”

凌霄轻轻笑了笑说:“还得继续往前,穿过这个主街,不是镇里的老人的话,一般还找不着呢。”

在凌霄的指挥下,车子七弯八绕地开进一个个支路和小路,有的路窄得只能勉强通过一辆车,后面的货拉拉司机小心翼翼得踩着刹车,探出头来查看距离,调整着方向盘保持轮胎在路上。

穿过一汪荷花盛开的荷塘,再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栋古风建筑出现了。

苏厚文轻踩了下油门准备快速通过。

“叔叔,您看见那个莫家院的牌坊了吗?就停那儿。”

“哦?就是这座古宅?我还以为是这镇上的一处风景点呢。”

说完立即踩了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莫家院”大门口。

苏清微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宅子。

宅子方方正正,两扇有些许斑驳的木头门虚掩着,一眼望去进深很深,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古代高官府第。

“师姐,这是老师的老屋吗?太气派了吧!像个皇家园林似的!”

“是呢,师妹,别的不看,你就看这门口和墙外一丛丛茉莉,老师酷爱茉莉,不是老师家还能是谁家。

等天再热些,茉莉都开了,那时候寻着香味儿就能找到老师家。”

宅子外紧贴着围墙应该是原本就种了一圈竹子,现在已经长得高过了围墙,把整个大宅子遮掩住了,竹子之下才是新种的一圈茉莉花,不少花骨朵含苞待放。

“这是老师家里的祖宅,老师的祖上给皇家弹琴谱乐,深得上面喜爱,告老还乡后赐赏赐了这个大宅。”

货拉拉司机探出头来问:“妹子,车能开进去不?”

“师傅,开不进去,大门有门槛,只有麻烦两位辛苦抬一下了哈,我多给你们两百块吧。”

凌霄把两扇大木头门推开,师傅们开始扛着木头往里运送了。

苏清微跟着一起走了进去,她激动地等着见老师。

“师傅,你们放的时候小声点儿哈!”

凌霄边向大汗淋漓的师傅们嘱咐着,边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耶,妹妹你们是住这里还是租的个房间哦?老古董,气派得很!”

师傅们不由得感叹着。

“有点儿像北京那个四合院,看那些实木家具都不便宜!我们怕是一辈子挣不了你们这一间屋里的家具钱!”

苏清微环顾了一周,没见老师的身影。

只见院子中间是一片约莫有四五十平方米的四方空地,正中间摆了一个大水缸,上面飘着几朵紫色睡莲。

院子里四个方向开辟了四个花槽,里面也满是新种下的茉莉花,在渐热的夏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四周是一个个屋子,都开着门,却不见声响,只闻得围墙外的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

“挣那么多做啥?钱哪有挣得完的时候,够用就行了!”

突然,不知从哪间屋里传出一个洪亮而中气十足的中年女声。苏清微两眼放光,寻着声音方向,向进门左侧快步跑去。

“老师!”

刚跑了没两步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身:

“爸!茉莉花给我!”

苏厚文和女儿一样紧张着,赶忙把手里的虎头茉莉整理了整理,向前递给了苏清微。

“凌华来了啊!”

刚跑到西边第二间屋子门口,就和走出门的老师迎面撞了个满怀,撞进了老师怀里。

“哎哟哟!小妮子长这么高了!我都抱不过来了!”

身高不到一米六的老师把将近一米七的苏清微抱在怀里,远看去倒像是苏清微抱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旁的苏厚文和凌霄两人瞧见这一幕,甚是有趣,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苏厚文更是连忙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呜呜,老师!您怎么不接我电话,呜......”

终于寻到了老师,苏清微激动不已,鼻子酸溜溜,心中的委屈一涌而出,带着哭声地喊着。

“是老师的不对,光忙着栽花,手机也没拿。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两人足足抱了将近十秒才分开,苏清微抹了抹眼泪,把茉莉花递给老师,然后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老师。

“老师,给您带了一束您心中的第一香。您怎么还是这么精瘦?”

老师一手接过茉莉花,一手抚摸着苏清微的后背:

“我这五十多岁的人了,你看,头发都有黑白灰黄四种颜色了,我也懒得去染了,人啊,得服老,这样自然的颜色就挺好。凌华你看呢?”

“莫老师,心老才是真老,但我看您的精气神,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苏厚文上前站在女儿身旁说着。

“就是,老师,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12岁的时候您是这个模样,现在我22了,您还是这个模样!”

眼前的莫老师,身着一件米色连衣收腰长袍,腰板挺直,面方眼长,眼神明亮灿若星辰,配上盘在脑后黑白灰黄四色相间的发髻,精干里透露出一种超然的气质。

看起来比苏厚文还年轻,如果她不说,别人也许觉得她是苏清微的大姐姐。

“老师,您送我的小妮子我一直背着呢,十二年来朝夕相伴,待会我弹首曲子给您听。”

“好啊,听听我们古琴专业的高材生有什么长进了。”

“小妮子”是老师对苏清微的昵称,也是苏清微给自己琴的雅称,当初拜师的时候,老师会借给学生一床自己亲手斫制的古琴,学出师了或者在大赛上拿了奖,就送给学生。

见老师饶有兴致要听苏清微抚琴,苏厚文小跑着去车里把古琴“小妮子”搬了过来,凌霄把琴桌和琴凳摆放在院坝中间,又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老师坐的石头桌子上。

苏清微把“小妮子”放好后,先调了调音准,深吸一口气,在琴凳上坐定。只见她脚踏实地落座,胸口正对四五徽间,含胸拔背,微微前倾,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神定后方轻抬双手放在琴面之上。

只见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干脆利落地变换着“打、滚、拂”等指法,时而轻盈明快,时而跌宕起伏,诠释着流水的不同情态。

她的指尖清脆有力,将西川派古琴的节奏感和力量感很好地展示了出来,也让曲子在静水流深之上,更平添了一丝少女的活泼灵动。

老师并未全程看着苏清微,而是边品茉莉花茶,边低头闭眼,在曲子节奏变换的节点,有时会轻轻皱一下眉头,有时又嘴角微微一笑。

看着苏清微投入而纵情地抚琴,苏厚文悄悄地找着角度,给女儿拍照和录像,记录女儿这些一切有意义的瞬间。

伴着院外此起彼伏的蝉鸣,苏清微缓缓收势,名曲《流水》在她的指尖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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