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德二年,天下初定,历经十几年的战火,楚月国已是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楚元帝召各藩王入京,商讨安邦定国之策,并意欲借此试探四王,是否有不臣之心。

楚京地处中原,四月已经是莺飞草长,花红柳绿的季节,清柔的春风吹动着高兴宁额侧的栗色垂发。

只见他骨肉匀停,身材高挑,白皙的圆方脸上,是舒朗有致的清秀五官,身着织金月白圆领袍,外穿一件沙金暗纹衫。

书月亭内,当今圣上楚元帝高兴安正在品茶,高兴宁恭敬地行了礼,款款说道,“臣弟参见皇上”。

“免礼,朝堂之下你们都是朕自家兄弟,不用这么拘谨,坐吧”,高兴安看着仪表堂堂的弟弟,心下充满喜爱之情,笑着说道。

“谢皇上”,高兴宁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其他三王早已经落座,嘴快的襄王看着高兴宁笑道,“宁王,快坐吧,今天你来迟了!晚上可要多喝几杯!”

高兴宁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桃花瓣似的形状,眼尾晕着一抹粉色,一看便十分勾人心魄。

皇帝与诸王先是聊了聊家常,后又交代了些要事,随后一行人便去御花园赏了花,莺飞燕舞,欢笑阵阵,真是好一片大好景象。

三王各自离开后,宁王被单独叫进了书房。

“坐吧”,高兴安收起了笑意,脸上十分平静,明明穿着便服,却充满了帝王威严,安静的房间里落下一根针仿佛都听得清。

“谢皇上”,高兴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表情平静地打量着他,随后坐到了一侧的梨木雕花椅上。

高兴安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到了宁王面前的玲珑雕花长脚桌上,说道,“这是我的私藏,你尝尝”,说完便坐到了宁王身边。

“多谢皇兄”,宁王接过茶,笑道。

宁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满口清甜蜜香,只觉得唇齿留香,心情舒畅。

高兴安顿了一下,有些突兀地说道,“宁王,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高兴宁早猜到他有事相求,忍不住心里暗讽,“果然是无功不受禄”,随后弯唇一笑,放下茶杯,起身真诚地说道,“陛下请讲,臣弟自当尽心竭力”。

高兴安也随之起身说道,“江南一带水灾泛滥,太子被我派去治水,不知他这些日子是否有长进,你替我去看一看,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禀报”

高兴安拍了拍宁王的肩,又缓缓说道,“你是朕最信任的兄弟,又从小跟太子一起长大,朕深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一定会尽力保护太子,所以将他托付给你”

“你要时刻牢记,太子的安危即是你的安危!”,高兴安踱步走到龙椅前,不容置疑地落座,幽幽说道。

“微臣遵命!”,高兴宁心里一冷,知道此去责任重大,搞不好就要被追责,虽然如此,他仍没有失了风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谦卑地说道。

“朕乏了,你先退下吧”,高兴安不去看高兴宁,视线透过眼前的虚空,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坐在泛着昏黄金光的龙椅上,整个人被一股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显得是那么不真实,他的声音也空旷而悠远。

宁王恍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谁,是父皇,还是九哥,亦或者是数次废立,最后陷入疯狂,被圈禁致死的前朝废太子。

“是!”,宁王回过神,缓缓行过礼,退出了书房。

官船自楚京沿水路出发,一路日夜兼程,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太子高云照所在的永安县。

永安镇屋舍俨然,环境优美,街上人烟阜盛,商贾云集,贩夫走卒往来不绝,处处皆是盛世和乐景象。

宁王从马车侧窗向外望去,心里十分欢喜。

县令裴广听闻宁王是有名的贤王,心下慕之,早早就备好了一处宅院,费了不少气力装点一新,只待宁王的到来。

“下官参见宁王,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裴广见一位气度不凡的青年款款而来,料定他必然是传说中那位宁王,因此恭敬地行了礼,谦恭地说道。

赵书连忙阻止了裴广的动作,忍不住笑道,“县令大人,宁王还在后面呢,您不要紧张,我是他的贴身侍卫赵书”,说完便在一旁垂手而立,等待着宁王的到来。

裴广点点头,笑得有些尴尬,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便继续等待着宁王的到来。

此时,一位谪仙般的男子穿过垂花门,正朝着裴广而来,他穿着一袭月白滚金边织锦缎直身,腰间系一条银质镶绿松石腰带,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一望去竟让人忽略了他的身份,眼神直落在他脸上难以自拔。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赵书好心提醒道。

裴广猛地反应过来,三步两步就迎上前去,“恭迎宁王,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下官有失远迎,望宁王不要怪罪”。

“裴大人免礼,我此次是奉旨巡查,不宜大张旗鼓,因此不必拘泥于礼节,平时叫我高宁就行”,高兴宁和煦地笑道。

“这……怎么能行……岂不是太失礼了”,裴广脸露难色,踌躇着说道。

“裴大人,王爷这么做自有道理,您就放心照做好了”,赵书看了看王爷,得到默许后说道。

“那……我还是尊称您一声高公子吧,下官不敢直呼您的名讳”,裴广抬头望着高兴宁,询问道。

高兴宁微微点了点头。

连日暴雨后,漓河水位大涨,眼见就要冲破堤口,仙潭口危在旦夕,滔天洪水来势汹汹,一但失去控制,下游的永安镇等村庄城镇都将不复存在,沦为水下废墟。

太子化名高正,正跟当地水利官员一起修建堤坝,他体量匀称,个子不算很高,看起来结实而稳妥,为了隐藏身份,他换掉了太子服制,入乡随俗地换了打扮,只见他身穿鸦青色直裰,腰系竹青色丝绦,乌黑的头发挽作了发鬏,套着黑色网巾,发鬏尾部插着一根桃木簪。

因为连日来筑堤修坝,久经风吹日晒,他的脸色也由浅棕色变作了黧色,满脸的大汗被沾了泥的手一抹,哪怕当面望去,也活脱脱就是个农民模样。

高正回到县令裴广准备的幽静别宅后,在抄手游廊与光鲜亮丽的宁王打了个照面,两人面面相觑。

“参加太子殿下”,宁王简单地行了礼,一如既往地淡然微笑着。

两人对视许久,高正才想起继续说话,“皇……皇叔,你怎么来了?”

高正疑惑地看向宁王,不解地问道。

“皇上让我来看一看,你在永安镇的情况,等你在永安镇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我要把你安全地带回楚京”,宁王眯起眼,歪头打量着判若两人的侄子,语气淡淡地说道。

廊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连绵的雨丝,风吹雨斜,面对庭院并立着的两人,身上都落了雨,再兼冷冽的春风一吹,吹得人有些瑟缩。

宁王先开口,说道,“去正房坐一下吧,喝点热茶暖一暖”。

高正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在这陌生的地方,看到平日里惹人厌的皇叔,心里竟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因此绽出一个笑容,说道,“皇叔,请”。

“现如今我们不是在楚京,人多眼杂,难免不生事端,因此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不如还是以假名互相称呼吧”,宁王止住脚,说道。

“好,皇叔,那就依你。我啊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高正,寓意着**亮节,正大光明”,高正眉眼一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呢,就叫高宁吧,希望天下长宁,百姓永安”,宁王跨进门,悠悠话音仿佛慢了一拍,才缓缓来到高正身边。

高正后知后觉地跟进门去。

屋外暴雨如瀑,雷声时时响起,透过井字纹雕花窗棂映亮两人的身形,他们一个闲适,一个时不时望着屋外的雨势。

高正喝下一口热茶,起身说道,“皇叔,我看这场雨一时是停不了的,雨势又极大,仙堤口恐怕……恐怕会撑不住,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皇叔你……随时等待官府的撤退消息,一定要顾好自己的安危”。

宁王看着交待后事似的高正,皱眉道,“太子,你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这种事还是不要亲自涉险为好”。

高正想了想,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就要冲出门外时,宁王拦住他,无视高正疑惑的神情,平静地喊道,“赵书,把蓑衣和斗笠拿过来”。

赵书取来蓑衣斗笠,双手奉上,高正迅速穿上蓑衣,戴好斗笠,向宁王凝重地点了点头,冲进了雨里。

宁王看着愣头青一样的侄子,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如果没有那些阴暗的往事,自己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尊侄子一声皇帝,他一心为民的性子也的确让自己钦佩,但他的父皇是那么龌龊,凭什么他可以踏着前人的血泪坐拥天下,他的儿子可以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接手江山?

总有一天,自己会把一切夺回来,告慰故去的父皇母后。

宁王神色阴冷地默念道,“皇帝啊,皇帝,你的儿子可跟你一点都不像,不过,他再费力气也没用,因为这皇位,我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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