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几十年载活着除了这里没了任何朋友和亲人,说来也是奇怪。
为何我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之类远亲?为何父亲从未提及?首先要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的地方,于是就走到了常去的庙宇,师傅看出我心中的仇恨便留我住下一夜。
第二日我当掉了发簪,换了些许银子,买了几个包子垫垫肚子。只见有个人急匆匆从街另一头跑过来大喊:“来了!来了!许家大小姐娶亲队伍来了,可稀罕了!弄的洋人的一套!”
不一会人群拥挤了起来,只见马上是黑色西装的何景佑,轿子上是穿着白色婚纱的许梦芸,然而轿子是那种敞篷白色的,上面绑满了花朵。
走了很远已经走到天亮,慢慢的已经走出了这个小镇,慢慢的走到了我从来没到过的村庄。
仿佛逃离了牢笼,一切都是崭新的,出门时我早已经把仅存的一些首饰全都踹在了身上。
村庄里的当铺也很陈旧,我只当掉的最不值钱的一个戒指,这些银两在这个物价不高的小村庄才不会太显眼,以免我招来什么祸患。
找到一个小客栈住下之后,那老板狗搂着腰,看起来四十左右,身上满是油烟的味道,倒是为人热情,瞧见我只身一人便询问起来:“姑娘,你这一个人要去哪?如今外面这么乱,可要当心。”
“我想去上海。”
“去上海?那可是个大地方,乱的很,你个小姑娘你怎么去啊?”
“老板,村上有没有去上海的人,能不能捎我一程。”
“我们这小村还真没有出远路的人,再说上海这个地方一般人可不去,倒是有过去上海的人住过我这个客栈。”
“老板,我看你腰疾也有点厉害,我这做饭和打扫虽然不太会,但是我可以学,我在这帮忙也不要你酬劳,就是吃住麻烦老板,等我等到有去上海的过路人,我便离开,你看可否?”
“这.......”
“日后我回来肯定会报答您的。”
“好,反正有个人帮衬我也不亏什么。”
“谢谢老板!”
老板叫奎叔,为人亲和也待我很好,妻子在他三十几时因为疾病死亡了,奎叔一个人守着这客栈就这样生活着。
村上有个小良,总是来帮衬奎叔进货,我和小良年纪相仿自然投合些,他带我去河里抓鱼去上山逮野鸡。
他今年十九,他高高瘦瘦为人质朴,他问我:“你从哪来?”
我低头又回忆起那些监狱的生活,再看看现在自己身上满身泥巴在农田里抓泥鳅,换做以前这可是毫无礼节。
可是这自由自在的生活明明那么美好,为什么总有人羡慕我之前的生活呢
“小良,你想过少爷的生活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不想,每天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能去学堂读书。”
“嗯。”
说着我手捧一把泥水撒了他一身赶紧跑开
“喂!你还没说你从哪来啊!”
“哈哈哈哈哈,你快看你脏死了!”
“哈哈哈喂,你也不算干净啊,你别跑!看我把你变成泥人!”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慢慢的我放开了天性,抛开了所有的过去,我去庙里给自己求了个名字,那神婆说叫“芮一念”
她说“很多事就在一念之间,姑娘心中仇恨别太大,事出必有因”
是吗?一念之间?
“阿念!阿念!今天我在村口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进村,他询问张婶有没有喂马的饲料,并且听闻他也要去上海!”
“什么!?在哪?”
“快跟我来!”
随着小良奔跑的步伐我看见一个身影,那个人很壮,带着一个大包裹,还有一匹健壮的马。
“公子,你好,请问您要去上海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也想去上海,不知你可否带我一程,我可以给你只金镯子作为报酬。”
“姑娘,上海太大了,你若一人去闯荡怕你遭遇不测啊。”
“那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好差事在上海能让我做,我肯定尽心尽力,有我口饭就行。”
“这...........”
见他犹豫之际我一下跪了下去“大哥,我求你了”
“姑娘,你赶快起来,我家里姑姑有家包子铺,你去打个下手也好。”
“多谢大哥!”
芮一念回家收拾其行李,至于为什么去上海,阿良问过奎叔问过,我说的都是想去大城市看看。
但其实是记得许世昊说“这个社会太封建了,我们这里最先进的就是上海了,那里有很多厉害的人物,也只有在那说不定可以翻身。”
翻身,只有变成有地位有钱的人才能扳倒许老爷,否则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复仇呢。
第二日,奎叔已经咧着腰打扫着,和我刚来那日一样,只是这一年间奎叔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许,他没有看我仍旧低头打扫。
“奎叔,我走了。”
“走吧走吧,终于腾出了我这间最好的客房了。”
“奎叔,下雨天记得用热毛巾敷腰,给你拿的中药方子记得熬着喝,院子里的柴劈不动记得叫小良。”
“知道了,我这个老头子死不了,快去吧。”
“一定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的。”
望着这个不大不小却住了一年的客栈,气味都那么熟悉,看着奎叔不善言辞却在夜里我生病时喂我吃药。
一扭头我拿起包袱迈出了客栈,奎叔抬起头望着芮一念的背影还是跟上去了几步。
芮一念把包袱系在了马上,回头望着这片田野竟有了就留在这里度过余生罢了的念头。
“阿念!阿念!”
“小良。”
“这是我从神婆婆那里求来的红绳子,我昨夜把它编织成了手链,上面是我上次从河边捡来的好看的石头,你带着它一定要平安。”
“小良,你也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奎叔,昨日我交代你的一定要记得。”
“阿念!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来。”
“那我就一直在这等你。”
芮一念望着小良,仿佛田野间回荡的嬉笑打闹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她终于绷不住落下了泪水。
泪眼朦胧中一个身影也出现在她眼前,“阿念,你怎么我刚给你蒸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还热,你拿着路上吃,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等到你回来了,如果有机会再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奎叔!”芮一念跪在了奎叔面前磕了个头,她头磕在地上手撑着自己不争气地哭着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奎叔急忙把芮一念拉起来。
“一年前是你好心收留我,待我如亲人一般对待,我真的没办法感激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奎叔。”没人知道一年前的芮一念还是许素瑾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是奎叔和小良以及这个充满爱的村庄让她看见的光明。
而许世昊那次回家后便沉默寡言,他第一次感受到封建社会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多久就会屈服世俗。
许老爷那次元气大伤,修养之日也没有多加追究许世昊,那后院终是空了,没人再去过。
或许她的衣物还在原地落了灰,或许吃剩的米粥生了虫,无人再去踏入那间屋子。
何景佑婚后看着许梦芸的脸色过着日子,许世昊打理着些许钱庄的事情,大家都以为许素瑾几日后或许会回家求情。
许素瑾一个月没回家时许老爷便通报许素瑾病逝的消息。
“这是什么?”许老爷新年大扫除看见丫鬟从自己的衣柜底翻出一个红色香囊。
“这....”
“为何支支吾吾!”
“这是二小姐两年前见老爷病重,去给老爷在庙里求的护身香囊,要奴婢悄悄放在衣服最下层压着,奴婢后来给忘了。”
许老爷拿过香囊拉开抽绳,上面写着“爹爹永远健康。”许老爷望着许久出了神,或许那一刻他闪过一丝愧疚吧。
“奴婢这就去烧了它。”
“不,留着吧,还放在那里吧。”
“是。”
丫鬟诧异地看着老爷还是照做了,这一年凡是翻出有关二小姐的东西都已经命人烧了,今日为何不同。
许老爷不知不觉走到后院,自言自语说了句“仇仇恨恨,人世间太难,你若真的死了,也不用知道这么多了,对你而言也是解脱吧。”
这路上走了些许时日,她了解到这大哥叫赵建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汉子,一年前陕北旱灾又受地主迫害,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便带着一家老小到上海求生存。
几年打拼,他拉过车,搬过货最后拼出了一家包子铺,大哥是个很热心肠的人。
他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非要去上海,以及问了很多关于我的情况,我一开始含含糊糊没有回答。
只记得有日天色有些晚了,马被林子里的蛇惊到了开始乱跑,无奈之下大哥和我只好找了一处猎户给了些银子先暂且住下,我们坐在院子里烤火,不知不觉已经秋天了,树叶被冷风吹落,落了一地。
“其实我还是好奇你为什么想去上海?”
“我说了想去大城市看看。”
“几年前我执意去上海的时候是为了能有口饭,呆了一年以后我深刻感受到了那种阶级的层次,有段时间我很想跨越那个阶级,可是我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愚蠢的想法,有些人一出生眼神里就有不一样的东西,很奇怪你的眼神里并不是田野姑娘该有的纯真。”
“哦?那我的眼里有什么?大哥你是有读心术吗?哈哈。”芮一念搓了搓手轻盈的笑了几声,在村庄生活的这些年她性格已经洒脱开朗了许多,也开起了玩笑。
“我拉过车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们这种下等人就是看人眼色和眼神办事的,你的事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我只想告诉你,你发呆的眼神里我只能看见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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