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栏杆位置虽然离河中的花舫不远,但身后周围的观看百姓不断有人说话,听歌的效果大打折扣,也就听个热闹。而站在桥的梯级这里,后面没有人群围着,反而听得清楚多了。
这时,第九条花舫也来了,主持人在介绍着,这次舫上的是舞姬,表演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柘枝舞。
陈慕聪说道:“周老弟,梯级这边多好,没那么多人,空气都好些。不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能进这里来也不带上我,害我们在那人堆后面脖子都昂酸了。”
周杰解释道:“我们本来没想来看花舫的,后来表哥等不到要等的人,才过来这边的。”
周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些都看多了,我本来都没打算要来看的,以前年年都能看到。刚才在州桥那边等人,结果等的人没来,干脆带我表哥过来这边看花舫。”便侧身指了指杨轩跟王墨林和唐淼说道:“这是我表哥杨轩。”又指了指王墨林和唐淼道:“这是我太学同学王墨林,这位个蒙脸的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圣上颁旨奖赏和召入宫面圣的那同学,唐淼。”
杨轩看着王墨林和唐淼点了点头道:“王同学好,唐同学好,在下杨轩。”
然后,杨轩看着康淼还特意说道:“久仰唐同学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实乃杨某荣幸。”
说完,杨轩拱作了个揖礼,唐淼见状也慌忙回了个礼。
王墨林稍仰着头看着梯级上的杨轩,说道:“杨兄个子很高啊。”
杨轩脸上闪过一丝绯红,道:“哪里哪里,王兄个子也不差啊。”
王墨林的个头在人群中也算不矮。
王墨林这时竟然也攀近关系地道:“杨兄口音和慕聪弟有点像啊,杨兄是何处人氏?”
杨轩回道:“在下海陵人。”
王墨林道:“怪不得,跟慕聪老弟口音有点像。”
陈慕聪一脸不屑道:“什么脑子,海陵话跟我们宜兴话不一样啊。”
这时周杰插话道:“我娘我姨就是宜兴人啊。”
王墨林瞪了陈慕林一眼道:“我没说错吧?”
陈慕聪不服地说道:“王兄,你看,我们宜兴的男人,是不是都外表俊朗、气宇轩昂。杨兄,我说得对吧?”
杨轩被陈慕聪这么自夸一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时舞蹈进入了高潮,观看的人不断叫好。周杰几人也被吸引了过去,看着舞姬跳完最后一段,便随着众人鼓起掌了。
在云骑桥倚栏观看的纪晓林等人,已经看到第十艘花舫出现在远端了。
云骑桥那边,陈慕聪道:“不知道今天徐婆恒和封宜奴会不会来?不过我猜,李师师大概是不会来的了。”
杨轩饶有兴趣地听着周杰他们三人在讨论几个小唱名角的风流传闻。第九条花舫已经结束表演,从保康门桥的东侧划到西侧排在先前的花舫后面停靠在岸边。
歌姬、舞姬就这样轮着划了过来,平日里要花银子才能看到的美人,在七夕这个日子,只要挤到河边就能看到。
突然,人群轰动,“封娘子来了!”“封宜奴来了!”,人群更向岸边挤了挤,长达2里多的河段两岸人声鼎沸。
保康门桥这边的舞姬还在表演,封宜奴的花舫才刚出发,消息已经通过围观的百姓口口相传传到了保康门桥这边。
王墨林用肘碰了陈慕聪说道:“你爱而不得的封娘子要来了。”
陈慕聪瞪了王墨林一眼,说道:“什么爱而不得,我见都没见过。”
杨轩听到这话,稍微转了一下头看了陈王两人。
蔡河的保康门桥两侧栏杆边挤上了更多的围观百姓,抢着观看这个平时要花重金才能一见的小唱佳人。传说中李师师歌声和相貌同是上品,而徐婆惜的歌声最佳但相貌稍逊,孙三四则以歌舞兼优,当中封宜奴则是声色舞三者俱全。
百姓兴奋达到高点还有另一个原因,封宜奴现在出现,意味着压轴的很可能是李师师。人群中纷纷有人在说着自己的猜测。
陈慕聪听到了,转头对周杰等人说道:“难道李师师真的要来了?”
李师师其实已经多年没在公众场合出来了,但这次封宜奴没作为压轴人物出现,让李师师出现的猜测变得更为可能。
选花魁最初只是文人墨客在聚会时发起活动,后来扩展成为汴京七夕的年度例行节目。为了推动汴京的商业活动,官家后来还放宽了限制,该活动成为汴京城内的由蔡河从云骑s桥开始至保康门桥结束。汴京的百姓可以在这两里的河岸两旁观看划过的花舫。
这时围观的百姓声音又响起来,“封娘子来了!”“封宜奴来了!”
一艘花舫往保康门桥这么驶来,已经在目视范围内了。
随着舞姬的舞蹈结束,花舫划到桥的西侧,封宜奴的花舫也到桥的东侧了。
杨轩又再晃了晃右手,酸麻感还是差不多了,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主持人说了什么,杨轩也没注意到,拳头击中对方小臂,反而酸麻到现在。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口音不像中原人,杨轩心里嘀咕着。想起刚才陈慕聪说口音的事,杨轩发现刚才那人的口音并不像中原人,不禁转头往刚才那两人在人群里离开时挤的方向望去,并扫视了两圈。
婉转动听的歌声传来,杨轩的思绪才被扯到回封宜奴的表演上。杨轩转头问周杰道:“这首叫什么?”刚才杨轩一时思绪还在想着刚才和壮汉交手之事,没听到主持人的介绍。
周杰回道:“张先的《天仙子》”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封宜奴一边唱,蔡河两岸围观的百姓一边叫好。陈慕聪有些失望,道:“不如包厢里听得真切。得找个时间再约封娘子演唱才行。”
王墨林看着陈慕聪道:“你不要豆花西施了?”
陈慕聪瞪着王墨林道:“你烦不烦啊。”
杨轩低头问周杰道:“这是谁的词?”
周杰道:“大宋张先的《天仙子 水调数声持酒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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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包厢里,宋徽宗感叹道:“今年七夕好热闹。”
梁思成弯着腰靠近宋徽宗耳边说道:“是的。这不正是陛下您期望的万民同乐吗?”
宋徽宗问道:“师师确定来了吗?”
梁思成回道:“前几天派人问过,说不确定。”
宋徽宗叹道:“百姓总说是朕不让李师师出来表演,其实周彦邦病故后,师师就不再肯出席这种场合了。”
梁思成回道:“是的,陛下,世人的误解只有你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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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宜奴唱毕,花艇慢慢划过桥底,到保康门桥的西侧,和先前到的十几艘一样,慢慢远去。
跟着而到的是徐婆惜的花舫,徐婆惜站立在船头,背对着夕阳。围观的百姓同样在不述的喊着“徐娘子”“徐婆惜”的名字。身后的阳光在徐婆惜侧斜射过来,仿佛在徐婆惜的身形轮廊镀上了一金边。花舫沿着蔡河转弯而转弯,阳光逐渐侧射到徐婆惜的右脸上。
花舫在离保康门桥几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随着主持人大声喊道:“晏几道《鹧鸪天》”,桥上教坊的乐师开始演奏起乐曲来。
陈慕聪对着徐婆惜大声喊了起来:“徐娘子。”并挥起右手。
徐婆惜好像听到了有人叫她,抬头往周杰等人的方向看了一下。唐淼那蒙脸的样子太好认了,徐婆惜认出桥上那几人,便朝桥上轻抛媚眼微微一笑,随着乐曲唱了起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陈慕聪跟王墨林说道:“看到没,徐娘子对着我笑啊。”
王墨林没好气地回道:“我们这边几个人都觉得徐娘子是对着自己笑。”
又过了几艘花舫后,到了压轴的第十八艘花舫,蔡河两岸的喧哗反而静了下来。直到远方河岸两旁的声音传来,“李师师”“李娘子”。李师师站在船头,时而朝着右前方微笑点头,时而朝着左前方点头。花舫每过之处的两旁河岸,声音此起彼伏。待到临近保康门桥时,李师师往左方脚店二楼的窗户微微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师师唱的是司马槱的《蝶恋花 家在钱塘江上住》:
“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
李师师唱毕,两岸掌声雷动。“李师师”“李娘子”“再来一首”呼声不断。
李师师莞尔一笑,先朝蔡河北岸的百姓道了个万福,再朝南岸的百姓道了个万福,并朝岸上的商户二楼看了一眼后,便钻进了花舫的船舱。没一会,花舫便徐徐前行,从保康门桥下驶过。两岸围观的百姓便开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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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包厢里的宋徽宗没有立即和百姓一样散去,如往年一样,他只会等百姓散场后,才会离开,免得一不小心被认出,又再被围观。这会,放下茶水的宋徽宗对梁思成道:“今年观赏花舫的百姓应该是朕登基以来最多的一次吧?”
梁思成低头哈腰回道:“臣寻思也是这样,毕竟陛下收回燕云七州,开创大宋有史以的盛世,自然百姓欢乐,陛下欢乐。”
宋徽宗问道:“今年花舫的花魁榜出来了吗?”
梁思成低头笑道:“臣尚未知那群文人骚客的评选结果,待臣让手下去打听打听。”
宋徽宗内心欢喜难耐,说道:“要不要把蔡卿家他们也叫过来一起用餐?”
梁思成回道:“陛下,此时已过了酉正时间了,怕通知过去了,他们已经用过膳了。”
此时宋徽宗盯着保康门桥的桥面。
……
保康门桥上,周杰四人走到桥中央的西侧栏杆,望着远去的花舫。桥上的乐师也在收拾乐器,有差役在叠起演奏用的坐椅和乐器架子。
周杰道:“现在人多路挤,我们等百姓慢慢散去再离去,莫急。”
陈慕聪道:“现在已快过了酉时,要不我们哪也别去,就近找家酒楼吃饭如何?周杰老弟的生日会就在这两岸的酒楼找一间好了。”
王墨林道:“如此甚好,我与杨兄一见如故,定当好好聊聊。”
杨轩听罢,拱手作揖行礼道:“王兄客气,能认识王兄乃杨某荣幸。”言语间,眉头微微皱着表情甚是不舒服的样子。
王墨林关切问道:“杨兄,你怎么了?”
杨轩皱着眉挥了挥了右手,然后左手把右手袖子捋了一下看,手腕明显有些肿胀。王墨森等人惊叫起来“呀!”
王墨林道:“是刚才和那人交手受的伤?”
杨轩皱着眉头道:“应该是。”
这时,陈慕聪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公子是否受伤了?”
四人向声音处看去,原来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年,高约七尺半,正看着杨轩。
杨轩点了点头,道:“我想是吧。”又抬起手来尝试转动右手腕,表情甚是不舒服。
那少年道:“在下王康,刚好路过此处,见公子手上这情况,有个想法。今天是七夕节日,现在这个时间,医馆想必已经闭馆不营业了,刚好在下有家传的上好跌打药膏,可命下人去取来给予公子疗伤。只是,不知道公子现在欲往何处?”
陈慕聪道:“王公子客气,我们正想在这附近找个酒楼吃饭,王公子愿否一同前往?”
那王姓少年拱手行礼道:“各位外表俊朗不凡,想必都是人杰,王某甚想结识。”
陈慕聪道:“王公子客气了,在下陈慕聪,这三位是我太学同学王墨林、周杰、唐淼,这位是在下同乡杨轩兄。桥头过去第三这家阅舫居酒楼我觉得还行,客人甚至多,应该是味道不错,王公子愿否将就?”
那王公子道:“陈公子太客气了,,我觉得甚好。”说着便往日新楼看去,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了一跳。因为他明显在阅舫居酒楼旁的日新楼二楼看到了一个熟人。王公子想了想,转身低头跟身后的家仆道:“你回去找许太,······许太郎中取那扭伤的麝香跌打膏,我们就在这阅舫居酒楼吃饭,你取了便拿过来问掌柜,等我会交待掌柜的。”
这时,待王公子与下人交待完后,陈慕聪便跟那王公子抬手作相请之状,众人一起往阅舫居大门走去。
……
梁思成顺着宋徽宗的目光看向桥面,笑道:“康王也在啊,不如臣去通知他来陪陛下用餐?”
宋徽宗说道:“且慢,你说构儿跟那几人是朋友吗?像是不熟的样子。怎么那个唐淼也在呢?”
梁思成回道:“是哦,那个疤痕少年也在。他现在好像在太学辟雍外舍上学,那几个想必是他同学。”
宋徽宗笑道:“你发现没,唐淼像个小孩在大人中一样,鸡立鹤群,不过那也有个年纪不大的。”
梁思成道:“有点如陛下所说,鸡立鹤群。”
宋徽宗说道:“构儿那随从怎么走了?走得还挺急。”
梁思成道:“这个臣不好猜。”
宋徽宗道:“看来构儿是跟这些太学生刚认识。”
梁思成道:“确实像,礼数都做得很足,不像熟悉的朋友之间那么随意。”
宋徽宗道:“他们好像要走了,你赶紧让张奎下去通知构儿,若有空就过来陪朕用膳,记得不要暴露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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