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速之客

东水门外的码头上,尚未日出,只有很淡的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透过清晨河面弥漫的雾气远远看去,有好些人站在码头上等候着上船。陈慕聪和唐淼走近码头的梯级时,一位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相貌普通的男子走上前来,笑眯眯看着唐淼和陈慕聪拱手作揖,道:“这位想必是唐淼唐同学了,在下是陈慕聪的大哥陈若愚。”

唐淼急忙还礼道:“陈大哥好,在下唐淼,幸会幸会!”

要不是陈慕聪提前说了他亲大哥会在码头等他们,唐淼还不相信这是亲大哥。这陈若愚大哥外表跟陈慕聪差了太多,个子和陈慕聪差不多,但样子远不及陈慕聪那么俊朗,让人见了就能猜到陈家正房和二房的相貌差距。

唐淼心里嘀咕着:陈慕聪不是说他大哥也就大他七、八岁,怎么看起来像三十来岁了?

这是一艘在汴河行走的常见中大客船,长约二十余步,宽五步余。这船看起来就明显新净,唐淼一看心里就感觉不错。

没多久,开始上船了,陈若愚领着陈慕聪、唐淼和一个随行家仆走过搁在船舷和码头上的木板走上了船尾的船舱入口,另一个家仆则在岸上盯着货物。

船舱舱门入口的左边是船尾部份,有船家、船工住房和厨房,还有一道比较陡的楼梯可以上到船舱顶部的甲板;而入口是一条通道一直通向船首,通道一开始的左侧是下底层货舱的木梯口,沿着通道左右各有六间双床房,但房间房门都互相错开,没有面对面对着;客房里左右各一张两尺余宽的小床;通道尽头是一个前客厅,小前厅出去则是船首了。

陈若愚介绍道:“我特地选了靠船首的客房,因为靠船尾的客房顶甲板就是出恭的茅厕。船停着时,若有人出恭,会有味道飘下来,从窗户漫进客房,令人不舒服。不过,茅厕对下的客房会便宜一点,其他客房是一两银子一晚,茅厕对下的客房是十二钱银子一晚。”

陈若愚和陈慕聪住通道右侧的双床房,紧接的是两名家仆住的一间,而唐淼自己单独住陈家兄弟过道对面那一间客房。按陈若愚的说法,这样如果遇有什么景观或事情,两侧客房的窗户都能方便看到外面,不需要跑到船舱前厅或船舱门去看外面。

从汴京到扬州整个行程,顺着西北风南下,大概要花十三到十四天时间就能到扬州。这意味着,唐淼为此要花十三到十四两银子,但昨晚还很心痛乘船费用的唐淼进到船舱看到这明显豪华的船舱时,心情就好多了。

唐淼第一次坐船,就是跟着贾若亭道长去做法事时,过一些河流时坐的那些渡船,通常连船舱都没有,好一点也就有个小蓬顶给遮一下太阳。对于这种豪华客船,唐淼只在汴京的码头看过。船舱里面是怎么样的?一直都吸引着唐淼,想进去一看究竟。而这种好奇也是驱使唐淼最终决定走水路并且坐这种豪华客船的原因之一。

除了好奇心外,唐淼很清楚乘坐客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船上记下梦里出现的一些东西,虽然最近梦里出现的新东西明显少了,而正是这样,梦里出现的东西就越显得珍贵。

船舱里每间客房都有自己单独的门锁,唐淼在客房里放下装衣服和礼品的行囊后,就挎着钱搭子和装着圣旨、御赐金字的袋子出了房间并把房门锁上,去了对面房间找陈慕聪。唐淼清楚,相对那些布匹礼品,这六十多两银子和圣旨、御赐金字是丢不得的,得一直随身。

陈慕聪看着唐淼挎着钱褡子和装圣旨、金字的袋子,皱了皱眉头道:“这是豪华客船,坐这船的都是有钱人,不会偷你的银子和东西的。”

唐淼笑了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上到船舱顶的甲板转转,这客房还是小了点。

陈慕聪从行囊里取出了一个小包,和唐淼一起出了房间并锁上房门,再往船尾走去。经过底舱入口时,陈慕聪往下探头跟底舱里的阿若愚交待了几句后,就和唐淼上顶甲板去。

陈若愚忙着指挥两个随行家仆把皮毛行货置放到租下的底舱置货区,底舱非常矮,也就不到六尺高,里面的人要弯着腰低着头搬货物。因为皮毛怕雨水,陈若愚单独租了一间底舱间置放货物,另外在两个随行家仆的客房床下还塞满了来自西域的香料,弄得整间客房都是香料味。

上船舱顶上甲板是从船尾做厨房旁的楼梯爬上去的,唐淼和陈慕聪一上去,先看到是两间茅厕和一间擦澡间。

唐淼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如果在中午暖和时擦澡尚还行,晚上定不可以了。”

陈慕聪道:“这擦澡间太小了,等到了傍晚停泊码头,我们上岸吃饭后,顺便把澡泡了再回船上来。”

唐淼听罢有些头疼,心想:又是要花钱的事,可平时跟同学吹牛说家里做木材生意不缺钱,现在不能表现太在乎钱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过了擦澡间后的甲板上,置放着一些货物。唐淼认出那几张椅子是鸡翅木做的,另外就是一些装着不知道什么货物的大瓦罐,都被绳子绑好固定在甲板上,船桅杆在靠船首的位置,桅杆下还置放着一张不能移动的固定小矮桌,还有几张叠起来放倒在甲板上的小矮凳。

陈慕聪把小包放在小矮桌上打开,露出了蜜饯和果脯、饼子,然后把倒在甲板上的小矮凳扶了起来,取了两张和唐淼一人一张坐了下来。

唐淼把两手拢在袖子里,说道:“这江面好像要比辟雍冷了许多。”

陈慕聪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这朝阳真美!”

两人朝着东方看去,欣赏着远方地平线上露出了一大半的朝阳,都没有下甲板的意思。

陈慕聪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十五刚过,不然晚上上来这甲板喝点小酒吃点美食赏月,甚是享受!”

等岸上的货都搬到船上后,码头上的船夫便搬开了船舷与码头的木板,解开了绑在码头固定木桩上的麻绳,然后跳了上船尾的,接过长竹杆,和船首同是撑着长竹竿的船一起把船撑离了岸,船缓缓离开码头。就在船舷缓缓离开码头有两步余远时,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在码头轻跑三步,竟然飞快跃上离岸三步距离的船中段船舷上,单手抓住窗边,稳稳地站着。

船夫和客舱房间倚窗外眺的乘客和船首船尾船夫都吓了一跳,而那男子站的船舷对上的客房窗户边,一男一女正眺望着岸上,被此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呼了起来。

码头上注意到这男子跳上船的几名力夫也被此惊呆了,怔了一下后,纷纷议论了起来。

客船缓缓的荡离码头已经有五、六步远了。船尾的船夫钻进尾舱找来了船家,两人扶着后舱门的门框往船舷和水面看去,发现那男子已经不见了。

船首处,刚沿着的船舷走到船首的那男子,背对着船舱前厅门,从随身的钱褡子里摸索出一大一小的银锭,左手捏着一锭大银子道:“这位小哥,在下恰好有急事要赶水路,正好你们这船要开行,故此出此下策跳上来。我这五两银子会给你们船主作船资,不用担心我的船费。”

话一说完,那男子把右手捏着那小锭银子塞到船夫手里,道:“这一两银子是给小哥你买些好吃的,赶紧给我撑船,我很赶时间。”

那船夫握着手里的一两银子,脑子里懵圈了一下后,一脸笑容爽快地回道:“这位客官,有请进这小厅休息。小的一会去找船东过来。”说完,船夫又用力撑着长竹竿,让船继续往前行并驶离码头,然后探出头顺着船舷往船后舱门望去。果然,船东和船尾的船夫正东张西望找寻那跳到船舷的男子。船首的船夫扯开嗓子吼道:“船东,那客官在船头这里。”

正扶着后舱门框两眼四处搜索的船东听到船夫在喊,就往船首望去。船首那船夫看到船东望过来,便再喊道:“船东,刚才上来那客官在船头前厅这里。”

船东这下听清楚了,皱了皱眉头,转身走进船舱中的通道,往船舱前厅走去。

船舱的前厅里,一位头戴花儒巾,身穿一件零碎灰色麻衣的男子正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晃着那只穿着无根底撒皂靴,背倚着小长桌,望向船的前方。小长桌上放着一个行囊、一把佩剑和一个钱褡子。

船东走到前厅时,那男子也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那男子看起来白白净净,剑眉朗目,鼻梁挺直,年纪二十来岁,像个读书人。船东见状,跟那男人拱手作揖,问道:“在下船东,请问公子为何跳上本船?这样不太合规矩。”

那男子,站起身拱手回礼道:“这样船东,实在抱歉,在下金满堂,请问船东贵姓?”

船东回道:“本姓吴。”说罢,看向那男子等着他的解释。

金满堂道:“吴船东,在下刚巧有急事要走水路去毫州,故此未经船东允可就跳了上船。”

船东一听此言,便急忙道:“金官人,可本船已经客满了,现在所有客房都已经住满人了。”

金满堂回道:“吴船东,到毫州也就五、六天时间,我这四个晚上在这船舱的前厅休息就可以了,这是船资,烦请船东收下。”金满堂边说着边张开右手,把手中的银锭递向船东。

那吴船东一看那银锭就知道是五两的,内心大喜,但还是强忍没有喜形于色,并且没有接住银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位金官人,此事不太好办吧,我们这是豪华客船,从没有有过如此操作,让乘客睡在前厅里。”

金满堂这次直接把银锭塞到船东手里,不容船东拒绝道:“船东家,在下知道您为难,不过就当帮我一次吧。在下实在是有急事要赶去毫州,而且我又不会骑马,否则我就买一匹马赶去毫州了。”

其实,骑马到毫州和秋冬季顺着西北风南下运河的船只所花的路程时间差不多的,区别是乘船会舒服多了。不是经常骑马的普通人要是连续骑马十多天,估计大腿内侧都要磨破皮了。而乘船的话,不怎么累,沿着运河的多处码头还有不错的酒楼、香汤池子,美食歌姬应有尽有。

船东表情很为难的说道:“只是这前厅怕是睡得不舒服。”

金满堂道:“这无妨,晚上这两张小长桌拼起来刚好一张床,在下在外行商多年,有时地上都睡过了。况且,要是晚上停泊在码头的话,在下还可以在码头附近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觉,也就四个晚上。在下先谢过船东了!”

吴船东一脸的歉意接过那银锭,道:“那就委屈金官人了。”

金满堂道:“哪里哪里!在下先谢过船东了!”

吴船东道:“那,在下先去后面忙去了,一会香茶泡好便让下人给金官人上茶。在下就不打扰官人在此休息了。”

金满堂作揖回礼,道:“客气!客气!东家请便。”

吴船东拱手行礼作别,然后转身离去,在通道里走边边想:两张小桌竟然五、六天也能租个五两银子,如果每次都这样,一年下来起码多了二百多两银子收入;要是二楼甲板也有客人要睡就好了。

就这么一会儿,船已经行驶到接近彩虹桥前的河道三岔口了。前后两船夫用力撑着竹竿,让船稍微改变了方向,往左前方东行去。船后面汴河上的彩虹桥越来越远了,逐渐模糊。

而这会,朝阳已经完全升出地平线,但河面上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丝丝的寒意随着江面的微风送了过来。

船舱顶的甲板上,陈慕聪和唐淼正围坐在小矮凳上,两人间的小矮桌上摆放着蜜饯、果脯、饼子。陈慕聪唾沫四溅的和唐淼介绍着沿途会途经的州府码头,哪些会有好吃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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