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楚南(1)

我们继续赶路,在密林中行走 ,我口渴,丰源和晓棉去替我寻找水喝去了。突然 沙石飞烁,尘草飞扬,我呛得连连咳嗽,翻滚落坡。只来得及惊吓,以双手掩面,身体失去知觉,不知自己去往何处。

不时有石块翻滚砸落之声,却不觉疼痛,我是死了么?身子蓦然一轻,一阵失重之感,轻飘飘,安全抵陆。

昏然中,手臂忽地一紧,我被拽向一侧,一块巨石轰然而至,砸在我刚才站立之处,硕大的一个坑洞。我一惊,抬眼望去,楚南斜倒在一边,衣衫支离破碎,血迹斑斑。

黑眸无限深意流转,沉沉深遂,婉婉注视着我。

他强撑着坐起,“有没有受伤?”我无意识地呆呆摇头,只是盯着那双黑眸。黑眸定定地回视于我,没有飘渺隐去……

一阵雷鸣般的声音,沙砾草尘自上坠落呼啸而过,砸在身上生疼。我恍过神来,仰望上方,大吃一惊,巨石正不绝翻滚而至。心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山体滑坡。山石崩裂。

慌忙站起身来,拔腿欲奔,蓦地想起楚南,赶紧扶起他,却听他道:“我的腿受伤,走不得。你……”我不待他说完,一把搀住他,无头苍蝇似的夺路而跑。

楚南 冷静的指令:“向右。”

西?左西右东,向右。脑海一片空白,气喘吁吁,只是埋头苦奔,身后轰隆声不断绝,寓示着我们依然身处险境。臂膀处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几乎要不堪重负了。艰难看过去,楚南脸色苍白的泛出青来,痛苦难忍之色尽现。我咬牙硬挺,一定要奔至安全处才能松懈。

他语气虚弱:“在此处即可。”我顿下脚步,松一大口气,臂力亦放松,楚南软软滑倒于地,我亦无力为继,瘫坐于地。一边喘气,一边四处打量。

这是一处天然的山涧,葱郁群山高低错落,植被繁茂,清溪叠瀑淙淙不绝。景色清幽,鸟语花香。有一条小径通往山顶,只不知山顶是何处,我正自猜测思忖,听得身边传来几声压抑地痛吟。

忙低头视看,“哪里受伤了?”他却不答言,我已然不敢抬眼看他,轻声道:“我替你检查一下,可好?”楚南,他依然默不作声,我一咬牙,掀开他的衣衫,如果还能称之为衣衫的话。其实已然破布条条,状如乞丐。

我按压他的胸前,胸前按压,没有反应,很好,肋骨未断,未见破损。左腿有伤痕数条,状若石子划破,幸而伤口不深,无碍。右腿膝盖处,稍稍触碰,未闻痛苦叫喊之声,却迅速躲开,有情况,大有可能骨折。

我努力定住心神,继续检查他的身体。胳臂划伤处较多,伤口亦不深,我刚要松一口气,却见那一双曾经拯救我于巨石之下的手背,血肉模糊一片。心中蓦然一阵酸痛,竟欲掉下泪来,我是怎么了?狠狠咬住唇,轻轻扶他坐起,靠着我的膝盖。

我只有几处轻浅破损。他算不得宽厚的肩背替我挡住了飞石奔砾。

我轻轻扶他侧躺下,疾步行至溪边,眼泪终于不能留住,颗颗滴落于溪水中,溅起小小的浪花,瞬间即逝,混在清流中顺流而下。可是我却不敢想什么,只留一片空白。

撕扯下衣角一块,尽量洗干净,蘸了水替他擦拭伤口,往返奔波。幸好我有护理经验,动作尚算轻柔,虽然有些颤抖。数十次下来,总算将血污擦拭干净,眼前狰狞毕露的伤口更令人心惊,我一时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楚南, 他语气淡淡道:“有药,在腰间的袋囊里。”

我默默取下袋囊,上药不同于擦拭伤口,需要近距离作业。我屏住气,低敛眉目,僵直着脖子,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我能感觉他亦是身体保持僵硬,一动不动。偶尔有微微的热气呵在脸颊上,我就立刻咳嗽一声,他立刻屏息。

没有语言与眼神的交流,我们以这样怪异而默契的姿势,完美地完成了疗伤工作。

自饮了些溪水,摘下树叶盛水给他服药,路上颠簸,每次都洒得不剩几滴。他和我都嫌麻烦,我蹙眉,他抿嘴,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切收拾停当,我走回陡坡处,那里现在万籁俱静,足够安全。眼前的景象,令人绝倒。一座不算低的山平地而起,原来那座几乎夷为平地,斜陡的坡度,阻挡了丰源他们救援的脚步。

天阴郁欲雨,滚雷裂长空,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山雨欲来之时,风满林,四周的树叶簌簌抖落哗拉之声,细长的枝条像欲舞的水袖,摇摆不定。

我大为苦恼,快步赶回楚南哥休憩之处,他已坐起身,神色凝重冷峻。我与他的想法一样,暴雨会阻住救援的人马,更为可怕的是山洪。雨还未下,可我方才已经注意到溪流忽地流量猛增,十分湍急,而溪流的源头,正西方,浓黑云雾,层层叠叠,低沉地压向大地。那里一定已经是狂风暴雨。最为可怖的是救兵不知道我们身处何方。

豆大的雨点已急剧洒下。

我搀扶着他,跄跄踉踉一路向北,风往南吹,雨淋湿的身体被风一吹,凉意透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握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我却更觉寒冷。

我搀扶着他,向崖洞走去。崖洞中峻岩倒挂,乱石交叠,壁隙裂缝,纵横密布,阴冷森然。却是足够宽敞,我扶他坐下,略一打量,周围有些干草枯枝,快手快脚集拢在一处,堆在他脚边,他有火折可以生火取暖。

我让他歇着, 然后,我出了山洞。

向上行两步,就要往后退一步。这一条路,我走得艰难无比。无数次滑倒,无数次爬起。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磨难,我不会屈服。

我要征服的不是这座高远的山峰,而是征服我和他的命运。我们不能坐以待毖。

我要救自己,还要搬来救兵救他。现在的我和他身体都受伤,以防再次发生意外,我必须这么做。

现在的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暖,饥肠辘辘,陪伴我的只有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我曾经在登泰山的时候,也是狂风暴雨,那时候有朋友相伴,虽然衣服都湿透了,但是,没有淋漓之苦。

天越来越黑。雷声魇,风过似吼,雨来如沸,间杂着冰雹,打着旋,翻着滚子,以一种要吞没世界的姿势,扑天盖地向我冲击而来。秋风秋雨冻煞人,身体已经冻得失去了痛觉,我只知道向上再向上,那里有温暖的可能与希望。

我不能停顿脚步,不能向后望,不能容许自己有半丝懈怠。我只能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心里默默记下向左转,向右拐的次数。如果原路返回,我不至于会滑至谷底送了性命。

漆黑到不见五指,黑得那样纯粹,那样彻底。我真的开始“爬”山了,在地上匍匐前行,若不然,一个不小心,我就会跌入身侧黑森森的密林中,摔死或被野兽咬死。

十五次左转,十二次右转。借着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我赫然发现自己已处于山巅,四面都是断崖,无路可走。西面果真有隐约可见的灯火,在无尽黑暮中很是显眼。我高声呼救,却得不到回应。我的声音淹没在雨水的咆哮之中。

我颓然伏在地上。太累了。冰冷的雨也不能阻挡喷薄而来的困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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