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地祠误食君迁子

神在天界,鬼在地府,可人与妖同在人间,共用人间资源。于是一千年前,人妖大战爆发,妖族战败。双方订立协议:妖族不可大批随意在人类城市出入,如要在人类城市居住,每年需交纳巨额“生活费”。

自此,妖族便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有传闻道,那一战后,强大的妖族都在天地间开辟了另一方空间,各自安居,不问人间事。而那些弱小贫穷的散妖,只敢游离在边缘,伪装身份,从此不显于人前,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众人心中仍旧隐隐忧心:那些强大的妖族他日是否会卷土重来,再起战火?

这些隐居起来的族群中,以三大族群为首,分别是九尾灵狐、离梦凰族、夫诸神鹿。三大族群又隐隐以灵狐最为强盛,传闻这一族自盘古开天辟地时便已诞生,善火,善术,善空间之力,能点石成金。尤其是灵狐皇族,只需一百年便能化形。

要知道,一般妖族化形需要的时间少则三五百年,多则千年甚至万年。妖以本来的形态修炼是很缓慢的,而化成人形后以人的形态修炼便不再受限制。是以,灵狐皇族几乎打破妖族修炼速度不及人类的定律,修炼神速,一日千里。

花颜听完,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要是真这么厉害还用受这窝囊气?!她刚从水域结界内溜出来,这结界是族内长老为了防她出逃专门加强过的,为了溜出来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一点儿也不轻松!

不过好在总算是出来了,果真还是人界热闹呀!此刻花颜坐在饭馆里,右手拿鸡腿,左手在放桌子上无所事事的敲着,衣袖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转瞬淹没在嘈杂鼎沸的人声里。她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兴致勃勃的听说书先生胡说八道。

“书接上回,一千年前,灵狐妖君飞升成神,留下刚出生不足一年的两个幼子。长为子,幼为女。可惜天妒英才,在他飞升后的第二年,人妖大战爆发。妖君不顾天规,下界参战,死在了战争中。其妻子也在大战中身受重伤,以残病之身独自抚养幼子,不过百余年,舍下刚刚化形不久的幼子逝去,有族人心怀不轨,勾结外族,想趁此夺权……”

听到此,花颜嘴角的笑意凝住了,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她抬眸望向说书先生,眯了眯眼。

说书先生浑然未觉,继续道:“所幸兄妹二狐皆是天之骄子,天赋异禀,妖力强大。长子继任妖君之位,以雷霆手段镇压意图谋反之人,声名大噪……”

须臾,花颜收回目光,继续听那说书先生继续慷慨激昂———

“说到这灵狐大公子,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年纪轻轻便修为甚高,聪明绝顶,并且才貌双全。据说,自他成年以来便一直霸占每一届的选美榜首,被评为妖界第一美男子,不光是妖界众女被迷得茶饭不思,连人界许多闺阁小姐也思慕于他。”

花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道,是不是美男子不知道,骚包倒是第一。

“再说那灵狐小公主,修为更甚,天生神力,劈山断海,不在话下,可以说在年青一代中难觅敌手!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长相丑陋状如夜叉,又凶残暴虐,无法无天,凶悍之名远播,令人闻风丧胆,三界无人敢娶。”

花颜听着这有些耳熟的话,挑了挑眉,啃了一口鸡腿。

座下有一食客问:“不是听说灵狐一族个个貌美,怎的会有如此丑陋的公主?”

说书先生缕缕胡须,晃晃脑袋道:“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讲的了,据说那些都是杜撰,其实相较于其兄长,这小公主容貌更出其右,生得一副姣好的皮囊,貌美宛如谪仙,但是为何会有这些不实的传言呢?”

闻言,花颜顿了顿,皱起了眉,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因为小公主自幼便与当今离梦凰族妖君有婚约,这些容貌丑陋状如夜叉的传言都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考验未婚夫君的品性,而妖君也顺利通过考验,虽二位还没有完婚,也只是因为年纪尚小,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毕竟二位感情甚笃,恩爱非常……”

感情甚笃、恩爱非常……

花颜终于黑了脸,她什么时候要嫁给那只花凤凰了?她明明已经靠“状如夜叉”的好名声成功让离梦凰族答应退婚了。

人间怎么连这些细节都知道,还改得乱七八糟?肯定是离梦凰族的那些大喇叭鸟!再说了,什么一千年前,她明明才九百九十岁!

算了不听了,影响食欲。要不是这回是偷跑出来需要隐匿身份,她早就动手让那说书先生闭嘴了。花颜垂手在袖子里捏了个诀,门口的一枚小石头便悄悄飞入她手中,她将石子放在桌上,待她手离开,桌上石子不见了,赫然立着一锭金子!

是这样的,花颜本是灵狐一族的二公主,在她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父母便为她指了一门亲事。好在当年话没说死,两族有言在先,若是双方各自有心悦之人,婚约便可商议解除。

可如今九百多年过去了,父母都没了,她那个天杀的兄长花容继任君位后还是要她履行婚约。如今人间的话本子都不流行写指腹为婚了,她才不认这门亲。

是以,花颜这回来人间,首先便是逃婚,二来则是忽悠……嗯,是来请白道长入赘她家。

她走到铺子后一处无人的角落,吃掉最后一个鸡腿,拍拍手,拂开衣袖,看着左手手腕上的镯子,镯子上挂着个银铃,轻轻摇一摇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银铃在镯子上摇摆,最后指向西南方。

花颜开心道:“道长做的东西果然好,不二,好好指路,找到道长就给你寻最好的玄铁吃。”

不二一听,整个铃铛激灵了一下,然后直直的往西南方向冲,奈何镯子限制了它的发挥,让它看起来像一只想要挣脱绳子的鸟儿。花颜左手横在胸前,右手背于身后二指并拢捏了个诀,消失在原地。

约莫飞了一个时辰,不二垂了下来,花颜以为到了,欢欢喜喜的跳下去,立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

举目四望,山上除了稀薄的云雾和葱郁的树木,什么也没有。

花颜抬手摇摇不二,不二晃得似风中残烛,颤巍巍想指向哪里,然而还未指明方向便又垂下去装死,这下再怎么摇它都不动了,似乎是这附近有什么东西阻隔了它的灵场。

“你这铃铛真是不禁夸,找不到道长我就把你拆了!”花颜抬手作势要打它,手落下去却没舍得使多大力气,可不二却灵巧的闪开了。花颜气笑了,“这时候你倒不装死了?”

虽然具体方位找不到,但大致范围是没错的,她能感应到这附近有些熟悉的气息,道长应当是才来过这里不久。阳光有些刺眼,花颜抬手挡在额前,眯了眯眼,山下似乎有村落,总之先下山看看。

走了一刻钟,花颜发现半山腰有一群小妖,三三两两一堆,神色凝重,都在低头一寸一寸的搜寻什么东西。小 妖们的灵力凝成实体,颜色各异,从远处看去,好似一团一团开得正艳的花,好不热闹。她随便找了一只落单的小花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请问你有见过白道长吗?”

小花妖生的俊俏,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正低头凝神寻找,冷不丁被花颜一吓,手里的搜寻决差点没捏稳,抬头看着花颜,脸红红的结巴道:“什、什么白道长?”

“嗯……”花颜想了想道,“就是经常穿一身白衣,长得像观音菩萨一样好看,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道长。”

闻言,小花妖眼神迷茫,似乎在脑子里搜索什么,须臾,一拍脑门道:“是不是经常备着竹筐,腰间缠有一把青色的软剑,慈眉善目,有点唠叨的那位道长?”

“……是吧。”慈眉善目确实是,唠叨么……花颜心想,不过就是大夫做久了,凡事都喜欢多叮嘱两句罢了,哪里唠叨了。

“那里,”小花妖指着山脚下被竹林环绕的一间小庙,道,“我昨日见他去那间土地祠送了些瓜果。”

花颜道了声谢,还未待小花妖回话便消失在原地,小花妖愣了,片刻,眨了眨眼,惊呼道:“好、好快!”

————

“似和神社,名字倒是好听。”花颜歪头打量这间土地祠,心中欢喜:道长从不求神拜佛,送瓜果来不可能是为祭拜,此间主人应当与道长是好友,看来很快就要再见道长了。

土地祠不大,却干净明亮。寻常土地都像人间画本子里写的那样,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可供台上的这尊雕像,分明就是一个年轻男子,唇角带笑,红衣乌发,面如冠玉。不像土地,倒是像哪家意气风发的公子。

雕像旁边卧着一只梅花鹿,正闭目养神,额间一弯白色的月牙印记煞是好看。

花颜顺手在供桌上拿了个枣子丢进嘴里,开始打招呼:“你好呀,小鹿。”

小鹿没理她。

花颜以为它没听见,抬高了声音道:“你好呀小鹿,请问你见过白道长吗?”

小鹿抬爪扒了扒耳朵,打了个哈欠,扭了个脸,继续闭目养神。

花颜这回确信,它一定是听到了。

听见了还不理人!花颜抬手召了一团狐火,吓唬它:“嘿!你这小鹿好没礼貌,再不理我,信不信我烧光了你脑袋上的毛?”几近透明的淡蓝色火焰,在花颜掌心跳动着,周围的空气都隐隐有些扭曲。

小鹿纹丝不动。

花颜没了耐心,正准备上前教训一番那目中无人的梅花鹿,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扯自己的裙角。花颜低头,嚯!是一株有她小腿高的兰草。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兰草曲起一片叶子拉着花颜的裙角,见花颜看向自己,赶忙散开周围的枝叶,露出中心的果实。果实通体翠绿,个头跟枣子差不多。兰草将果实举高了些,冲花颜摇了摇。

花颜收了狐火,蹲下身,奇道:“给我?”

兰草又摇了摇果实,像是在点头。

果实青翠欲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看起来就很补很可口。花颜来了兴致,伸手去摘。在她指尖距离果子还有一寸时,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腕。

“姑娘,可否将这果子让与在下?”

花颜转过脸,手的主人是个好看的少年,眉眼好似画中的神邸,额间一弯浅浅的白色月牙。好看归好看,只是神情太清冷了些。

花颜甩开他的手,起身双手抱在胸前,笑道:“现在知道理我了?”

少年退后一步,对花颜拱手施礼,银色长发随风而动。

“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我叫池月,这枚果子在下已经等了它几百年,在下有一故人需要这果子救命,若是姑娘能将它让与在下,姑娘让在下做任何事都可以。”

“哦?”花颜挑了挑眉,低头望向脚边的兰草,缓缓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果实应该是君迁子吧。”

不二很少失效,可到了这里灵场就被阻隔。这座山与其他的山并无太多不同,可山上却来了那么多妖精如此忘我又仔细的搜寻什么。花容和族内长老一直防她跟防贼似的,生怕她跑路,可最近却忙的没空看管她。除了君迁子应该不会有什么能引发这么大的阵仗。花颜心中幽幽叹道:君迁子出世,果然不同凡响,这人间怕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可是几千年才出一次人人都想得到的天材地宝,我为何要让与你?”

他望着花颜,神色认真非常,定定道:“只要姑娘提,哪怕是在下这一身修为、身家性命都可以。”说罢就要施法,观其结印手势,似是要将修为引出证实给花颜看。

花颜吓了一跳,这小鹿可真是不禁逗,她赶忙抬手甩了一道灵力打断他:“我要你的修为性命作甚!我只问你,你与白尽尘白道长可是朋友?”

“是。”

“他在何处?”

“沿着门口的小道往南走,穿过竹林,过一座木桥,道长就在河对岸的竹舍里。”

依山傍水,倒是不错的居所。花颜弯了弯眉眼,摆摆手道:“这君迁子我不要了,你自取便是。”

池月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当真?”

“你拿去救人吧。”说罢,花颜抬腿要走,她要去找道长了。耽误了这许多时辰她都饿了,不知道道长做花雕鸡的手艺有没有精进。可抬了腿却走不动,花颜回头,那君迁子曲着四五片叶子狂扯她的裙角,一边摇着果实一边往她身后躲。这是作甚,裙子都快扯掉了!

花颜蹲下身拉住自己的裙摆,同它讲道理:“君迁子大人,多谢你选中我,可我对飞升不感兴趣,就不取你的果实了,你还是去寻一个有需要的人吧。”

君迁子继续摇“头”。

见状,池月走上前,对君迁子拱了拱手,认真道:“君迁子阁下,在下并非恶人,取你果实是为救命,在下是不会吃的,日后也绝不会召唤于你。若阁下有任何需要到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花颜觉得,他面无表情地说自己并非恶人的样子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果然,听完他这番话,君迁子扯花颜裙子的力度更大了,裙子都快裂了。

诶诶诶,干什么呢!?她等下还要见道长呢,这成何体统!花颜忍住了一掌拍飞它的念头,预备最后再耐心同它讲一次道理,谁知,刚张口,便见一枚绿色的果子迅速在自己面前放大。

竟是那君迁子自作主张将果子塞进了花颜口中。

花颜只感觉到一枚滑溜溜的果子在自己口中瞬间变成籽粒大小,随后无比顺滑的滑进了喉咙。因为生理反应,花颜还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这下彻底将那果子吞进腹中。

池月傻了眼,表情终于有些松动。

花颜也傻了眼,这还带强买强卖的?!

她站起身,噔噔噔退了三步,一边拍胸口一边咳嗽,想要将果子吐出来,却见手腕上的不二忽地光芒大盛,“叮叮当当”的奋力摇晃起来。随后,她发觉自己腹中开始发热,热气直冲灵台。花颜心凉了半截,莫不是书中记载有误,这果子其实有毒?

当年道长将不二送与花颜时曾说过,这法宝乃他亲手所炼,会自行护主——护主主要表现于不二在遇到危险时会发光,道长便能感应到前来相救。光芒越盛越危险,如今这光能将整个土地祠都照亮,自己怕不是命不久矣。

花颜回过神想要骂那株天杀的君迁子,却见他周身正释放出一股不弱于不二的光芒。光团之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少年人的影子。它果然是在化形!好了,这下契约生效了,果子是吐不出来了。

不是传言君迁子功效强大,药效温和,吃了舒经活血,打通仙脉,提升修为,浑身舒畅暖洋洋。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花颜还来不及喟叹自己的倒霉,便觉腹中疼痛难忍,脑中逐渐混沌,意识将要离自己而去。在倒下的前一刻,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外剑光一闪,然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身上淡淡的药香一瞬间充满了她的鼻息,她强行将自己从混沌中拉出来,伸手攀住了来人的肩膀,弯弯嘴角,张口唤了声“道长……”意识便沉沉的落了下去。

混沌中,她感觉来人似乎扶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接住,温声道:“我在。”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