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

眼看着女孩轻灵的越过房顶,逐渐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中,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缓慢成型。

是否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

格里芬飞身一跃,他从下方激烈冲突的巷道上空一闪而过,持戒者们一触即发,向着暴动人群冲去,兵刃相接,火光四射,在黑色的背景中掩盖了格里芬活动的声音和身影。

这一切有可能都是这姑娘计划好的,至少是那男人计算好的,故意喝下那碗汤昏死过去过去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沉浸在自己能够掌控局面的自信和个人英雄主义的梦幻里,从而忽略了一些十分现实的黑暗可能。

“姑娘,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们,你就停下来!”格里芬喊到,然后随后脚下一滑,狠狠的摔倒在楼顶平台上,他并没有动用义肢,他还是认为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不该受伤。

她对格里芬二人的信任是假的,她知道,格里芬此时也清楚了,所以她的脚程丝毫没有减慢,她在房顶的石棉瓦上奔跑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一座工棚的檐角翻身下落,那倒置的裙摆如同一朵漂浮于黑暗深潭水面的火红睡莲,消失了。

格里芬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天真,他挥了挥自己的义肢,鼓足力气飞上了高空,使得姑娘再次显现于自己的视角之中,她在工棚和临时房屋破烂的窗框和门之间来回穿梭,如同一条又凶又猾的金火蛇。

这样的身手和能耐是一个普通女孩能有的吗?格里芬此时心中更感诧异,他将义肢向着女孩即将到达棚屋的一条支撑钢架射去。

手臂的钢索将他拉向目的地,格里芬全身的汗水被快速的风干,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和狂风将更多的细节吹入格里芬的脑海。

为什么这姑娘看着自己的伤口出神?为什么在那个喽啰袭击自己时,为何那股能直接扯下自己肌肉的力道却对姑娘没造成任何影响?为何向着“厨房”的势力范围逃窜,一系列古怪在格里芬脑中一片片拼凑成真相的图景。

关节瞬时锁紧,格里芬此时正挡在姑娘的面前,他义肢上的火焰时明时暗,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除了这姑娘本身就和“厨房”有些关系之外,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还是一句话都没有,是的,除了和她那虚假的父亲逢场作戏之外,这伶俐的小毒蛇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更令格里芬感到恼怒,此时她正看似无辜的看着格里芬,实际则不断的斜视着街道,判断着距离地面的高度,此时他们在六米高的地方,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个相当高的高度,格里芬步步紧逼,她一步步退到了楼层的边缘。

对啊,难怪她刚刚听到他们要把她带到执法公署就开始逃窜了,她一路上伪装的是那么精良,难怪在那么多逃跑的人群中自己独独被屠夫的喽啰盯上,难怪啊!

格里芬一笑,此情此景,倒好像显得自己才是那个坏人一样,只要能逮住这姑娘带到执法公署,起码之后就没有人会被这张无辜的小脸带进血腥的杀戮坑了。

钢铁的义肢爆射而出,把这姑娘吓了一跳,但很可惜,格里芬没有抓住,这姑娘在最后一刻选择跳下楼层,消失在了格里芬的视线之中。

格里芬咒骂着,跟着跳了下去,相比姑娘那在墙面间跳跃游移有如杂技一般的技术,尽管经过了手臂的反推缓冲,格里芬落地的情况还是只能用糟糕形容,一阵剧痛从他的脚底直刺到膝盖,几近使他不能站立,但格里芬没有理会,一瘸一拐地咒骂着,胳膊和小腿都在隐隐作痛,他看见这姑娘没入正在撤离的拥挤人群的裤脚边和裙下,并在其中消失不见。

穿过慌乱的人群,一张张面孔在格里芬身边闪过,露出各种震惊和愤怒的表情,有一两次格里芬看见那姑娘在前面回头看,她个子小,跑的更快,此刻的形式正对她有利,此时的格里芬正距离她越来越远。

正在此时,持戒者们暴怒了,朝着暴徒们冲击而去,暴徒们的叫嚣和歌唱逐渐转化成了哀嚎和尖叫,大气锤挥舞的嗡嗡声响即使是身处数个巷道之外的格里芬也听的清楚。

人群为这恐怖的执法单位逼近的预兆吓得四散奔逃,而这恰好让格里芬看见了人群中的姑娘,正向着来时埋葬了屠夫的暗巷跑去。

格里芬则在持戒者们到达这一片街区之前重新飞上了屋顶,他亲眼目睹了持戒者们执法的全过程,他们直接抓捕了最具煽动的那几个暴乱分子,典型的反暴乱战术,警署不会把最聪明的人塞进持戒者队伍,而只是找来一群暴徒消灭另一群暴徒。

大多数人都在逃跑,但另一些人则返回战场,与全副武装的持戒者正面械斗,直到被彻底制服。

苏摩也终于追上了格里芬的脚步。

“怎么不追了?”

“你在底巢遇到我之前都遇到什么事了?”

“我赶到竖井下的时候清场已经开始了,我只能沿着通风管道走,但就这样还是遭到了屠夫的偷袭,通常来说他们一般不会出现在通风管道这种他们武器施展不开的地方。”

“咱们两个存在一定武力的人,被向来瞅准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的“厨房”同时袭击,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你是说那姑娘是个诱饵。”

格里芬点点头,姑娘此时已经完全消失在暗巷之中。

“说不通啊,那他们是怎么通过她找到我的?我既没有燃素足迹,二者她也不在我身边,三者我连和她的直接接触都没有,标记也是不可能的。”

这一番话让格里芬从盛怒中顿时冷静下来,确实,女孩和男人是怎么确定自己一定会选择底巢的?又是怎么会一开始就埋伏在17号竖井?大量矛盾的想法和证据在格里芬脑中交织,使他陷入了思考。

“那这样,先追,要是事情如你所想,按你说的就地给她放血,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有着非凡身手的普通女孩,她也跑进屠杀圈了,还是咱俩害得。”

“时间不够了。”格里芬说到。“还剩十七分钟,就算咱们两个能找到她,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够咱们。。。”

就在这时,巷道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苏摩立马就从他身边翻下了房顶,一闪就也消失在了暗巷里。

格里芬叹了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啊”随即也点燃了义肢的火焰,飞了下去。

他们一边在巷道中奔跑一边留意那时断时续的啸叫声,又是一声,他们向着一个拐角奔去,迎面等待的却是一队低级的屠夫喽啰向他们狂奔而来,格里芬的义肢喷射出高温的火焰,苏摩亦拔枪不停的射击,但还是有两三人杀到了他们近前。

但这些喽啰却直接忽略了他们二人向身后的黑暗中跑去。像是疯了,像是瞎了,像是在逃命。

在接下来的数分钟里,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格里芬和苏摩也寻声而去,直到距离声音只剩一个拐角,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苏摩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你觉不觉得,这尖叫有些太过于响了?”

格里芬也停了下来,四周的暗巷隔离墙都在不住的颤抖,虫子和灰尘如雨般从天花板落下,就当两人为此感到诧异时,一股风突然从他们背后吹来。

苏摩顿时察觉到不对。

“捂上耳朵,卧倒!”二人立马趴在了地上死死捂住了双耳,就好像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声浪爆发而出,屠夫的的骨头残渣带着新鲜的血肉和钢铁掺杂在一起,从拐角的另一侧如同子弹一般迸射而出,深深地嵌入了墙壁。

两人连忙朝着声源冲去,却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姑娘不出所料正是声音的来源,她那精巧柔嫩的身体上没有一丝伤痕,唯有他人的鲜血溅在那白皙的面容和手上,她的赤脚就如想象中一般精巧,沐浴在缓慢流淌的深红血液之中,裙摆和袖口都已破碎绽开,显露出其同样精巧的躯体,简直如同一尊被在弥撒上被浇灌泼洒红酒的圣子像,美丽的近乎圣洁,但其上散发的鲜血气息又令人畏惧,而更可怕的是这造物正向他们两个走来。

格里芬不禁的后退,就现在这个情况,不要说制服这姑娘了,自己和苏摩是否能够逃出生天都已经变成了未知数。

没有用的,那样层级的攻击任何他们能做出的格挡都没有用,除非先下手为强!

格里芬瞬间点燃了手臂的火焰,加力燃烧向着姑娘袭去,那只铁手竖起中指,除非这快速的一击能精准的直接通过外耳道捅穿延髓,否则二人绝无生还可能。

苏摩的反应神经也在第一时间让他采取了行动,他飞身而起,左手反持着矿鞘,右手按着刀柄,将全身的重量和速度加诸在这一击上,直冲姑娘的天灵盖而去。

但此时两人都看见了姑娘身后散发的闪亮光辉,已经来不及回撤了。

但下一瞬,二人的攻击都凝固了,格里芬快速袭来的铁手静止在了姑娘的鬓边,掀起一阵狂风,而苏摩的矿鞘,也恰好的停在了姑娘的眉心之前,只见姑娘手捧着那闪亮的光芒,正是格里芬的“霜冻群星”。

“这是你的,还给你。”随后,便又回到了那一言不发的状态。

格里芬呆住了,原来她并不是听到了自己要把她带去执法总署而逃跑,她只是想帮自己把刺刀拿回来,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

格里芬接过了刺刀,而姑娘也就这样向着格里芬那张开的臂弯中瘫软了下去,格里芬那原本要取她性命的铁臂,此时轻轻把她揽在了怀中。

格里芬那被愤怒和紧张麻醉的神经一口气舒张了下来,他全身的力量也随着消散了,他的胳膊和小腿给他带来的疼痛一时间让他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论怎么尝试都再无力站起来,苏摩的情况更是好不到哪去,虽然尚且能站立,但也已经是气喘如牛,一只手撑着墙,体力已然到了耗尽的边缘。

格里芬瞟了一眼计时器,就剩几十秒了,于是他便招呼苏摩坐下来,而苏摩也明白了格里芬的意思,靠墙瘫坐了下来。

“有烟吗?”苏摩问到。

“孩子在这呢,讲点公德。”

“行,行”两人都轻轻的笑起来,他俩都知道,一根烟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两人剩下的应该也就是这点时间可活了。

此时回廊里的脚步声渐起,屠夫们正在试探性的往回靠拢,甚至能听见圆锯启动的引擎响声,但偏偏在这种时候,计时器发出的声响却格外的清晰,一声一声的向着末日的零时靠近。

“诶,我这里倒是有酒”,格里芬从包里掏出他的酒壶,从地上滑给了苏摩。

苏摩拿起喝了一口,但只咽下去半口,剩下的半口被他喷向空中,化作一片水雾,打湿了他的脸,他的神情享受的就像一个刚刚做了美梦的小孩子。

格里芬用手轻轻抚着姑娘的头发,那姑娘就倒在他的大腿上,没有任何的抵触。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计时器走到了零点。

那灰蓝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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