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国从春天花园的保安值班室醒来，感觉很口渴，便起身喝了一口水，顺便看了一下手机：下午三点。
恒温的房间很温暖，就是有点干燥，喝了水之后，王立国感觉好多了，便向窗户外看了看，一个晴天，只是冬天的太阳有点萎靡，才下午三点，已经懒洋洋地准备下班了。
残留的夕阳照着窗户外一张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挺拔的背影，王立国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刘健，春天花园、巡逻保安、夜班组、东区、后半夜组长，按公务员的标准评级的话，算是股级领导。
王立国很奇怪，同样是值夜班，刘健怎么不困呢？便披上外套走了出去。出门之后才发现，冬天的太阳有很大的欺骗性，看起来暖烘烘的，如果真的走入它的怀抱，却冻得要死。
王立国双手靠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便悄悄向刘建靠拢，走到身后才发现刘健在画画，画得很投入，连王立国悄悄走近都没有反应。
刘健画的是一幅素描，素描是一个女人的头像，还没有完工，只画了轮廓和眼睛，不过王立国一眼就认出画的是凌雅。
“嗬，刘队，挺有雅兴啊。”王立国突然恶作剧似的高声叫道。
出乎王立国意料，刘健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略微偏了偏头，示意王立国坐下。
王立国很疑惑，一边靠着刘健坐下，一边问道：“怎么，你知道我在后面。”
“你出门我就知道了。”刘健语气很淡然，手上并没有停。
王立国不太服气，虽然刘健在几个单位都是他的直接领导，而且经常借钱给他，但是他总是觉得刘健有点装，装深沉、装稳重、装处变不惊、装高质量人类。
“怎么，你喜欢她？”
王立国突然点破话题，他一直有个愿望，就是看刘健惊慌失措一次。
刘健淡然回应：“怎么，你不喜欢她？”
刘健的淡然让王立国很失望，不过这个话题突然勾起了他的谈兴：“喜欢有个屁用，根本够不着啊，我告诉你老刘，我即使幻想，都不敢拿她做对象。”
刘健没说话，他不确定在王立国的意识里，爱和欲望有没有区别，但是他很确定，如果顺着这个话题再谈下去，王立国的情绪会越来越亢奋，语言会越来越猥琐，便不再理会，继续埋头作画。
王立国却兴致勃勃捅了一下刘健的手臂：“哎，老刘，你告诉她了吗？”
刘健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奇怪地看了一眼王立国：“我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装......”
王立国鄙视地看着刘健，突然发现‘装’这个字简直就是为刘健发明的。
看着王立国不屑的样子，刘健突然叹了口气，有时候他觉得王立国挺可怜的，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幸福，什么都不懂。
片刻后，刘健才笑了笑，提醒道：“老方晚上请客，你就穿保安制服过去吗？”
王立国砸了咂嘴，又开始吐槽方行远：“老方这王八蛋，居然公费出了趟国，这是显摆来的，王八蛋......”
“别胡说八道了。”
刘健开口制止王立国，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人家请你吃饭还错了？好长时间没见面，大家一起聚聚，什么显摆不显摆的。”
王立国撇了撇嘴，也站了起来，却不屑道：“别装，刘队，你这么积极，不也是因为凌总要去吗？不过我告诉你刘队，我看啊，凌总对老方大概有点意思，你小心点。”
王立国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看刘健的表情。
“我说过。”
王立国再次失望了，刘健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连语气都没有任何波动：“我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跟她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
......
......
方行远请客的地方，在一家火锅店的包间，刘健和王立国走进包间的时候，早到的三个人正在等他们，菜已经上齐了，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没有什么比吃一顿火锅更温暖的了吧。
方行远请客，他当然坐主位，旁边坐着金戈，跟王立国预想的不一样，凌雅并没有坐在方行远旁边，而是坐在金戈的另一侧，正跟金戈有说有笑的，显得很亲热。
王立国立即凑近刘健的耳朵，小声说道：“凌雅这小娘们儿，知道金戈的叔叔是少将参谋长，立即跟金戈好上了，这帮有钱人，真他妈会做生意。”
“你少放屁，什么都不懂。”
刘健小声呵斥了一句，随即笑着打招呼：“凌总、金戈、老方，你们倒挺准时。”
方行远已经看见他们进门了，立即起身招呼：“来，刘队，坐，坐我边上，立国，坐呀。”
王立国却抢先一步坐到方行远旁边，笑着恭维道：“可以啊，老方，几个月前我们三个还一起巡逻，你不声不响的居然公费出了趟国，成功人士啊！方哥，给咱说说看，你出国干嘛去了？”
坦率讲，这个话题方行远自己都很疑惑，他也搞不懂刘东风安排自己出一趟国有什么意义，刘东风交代的任务无疾而终，真正的任务呢，司马烈又不告诉他。
更闹心的是，他回国后休息了几天就开始联系刘东风，却始终联系不上，别说出差补贴，连出国的费用都是自己垫的，他还不知道找谁报销，更不要说进体制内的事了。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被刘东风忽悠了，可是自己一个小保安，无钱、无权、无色的三无人员，按斯明的说法，还是个诈骗犯，有什么忽悠的价值呢？
不过按照刘东风的要求，即使是这些情况，也不能随便说的，因此，方行远便岔开了话题。
“哎，几位，喝点什么？白的还是啤的？”
“我戒酒了，喝茶陪你们吧，你们随意。”金戈老老实实答道。
方行远突然反应过来：“对对对，老金要当飞行员了，你随意。刘队，你呢？”
刘健还没有说话，却看了看凌雅。
王立国立即抢答：“喝点白的吧，啤的有什么劲？”
“什么白的啤的，一点档次都没有。”
凌雅瞪了王立国一眼，呵斥道：“喝红酒！我都带来了，王立国，你去，去我车上把酒搬进来，今天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好酒。”
“好嘞，凌总。”
王立国对凌雅的顺从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条件反射似的就弹了起来，接过凌雅递过来的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凌雅又叮嘱道：“就在街边，白色路虎，老李在车上等我，你们认识的。”
“哎哎哎，怎么又来这套？”
方行远伸手拉住了王立国，然后不满地看着凌雅：“你打电话让老李送进来不行吗？他是你们家保镖，立国可不是，他今天是我的客人。”
坦率讲，方行远并不排斥凌雅，以凌雅的身份，长得又那么漂亮，能跟他们坐在一起，方行远还是觉得很有面子的。
但是凌雅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优越感，又让他觉得很别扭，因此总是喜欢跟她作对。
“嗨，老方，这有什么呀，几步路的事。”
王立国能感受到方行远的好意，却觉得他有点小题大作了，他其实很喜欢凌雅车里那股香水的味道，柔柔的，淡淡的，却很有穿透力，让老李一个人在里面享受，实在是浪费了。
王立国想挣脱方行远的手，却被方行远紧紧拽住了。
“不行，立国，没有这个规矩。”方行远一边拉着王立国，一边挑衅地看着凌雅。
凌雅却盯着王立国：“王立国，你去不去？”
王立国有点为难，让他使劲甩开方行远，他也觉得不合适，可是凌雅的话他也不敢不听，毕竟人家要砸他的饭碗，只是一句话的事，便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金戈。
金戈人很忠厚，可是解决这种难题却没有什么经验，只好假装低头喝茶。
气氛逐渐陷入尴尬，刘健此时主动站了起来，笑着走到方行远身边，轻轻拉开方行远的手，笑道：“我陪立国去吧，李师傅我也认识的。”
刘健为人正直，他的面子方行远不能不给，只好松开王立国的胳膊，却自嘲地笑了笑：“快点刘队，等你们回来开席。”
王立国松了口气，跟着刘健走出了包间。
凌雅向方行远翻了个白眼，方行远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改改你那大小姐脾气吧，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我要你管！”
凌雅冷着脸回呛。
金戈似乎茶水喝够了，此时终于想好了缓解尴尬的话题，便问道：“老方，以后有什么打算？出国这种好事，总不至于每次都让你遇上吧。”
“不知道！再说吧。”
方行远小口喝了一口茶水，这个问题他也比较忧虑，刘东风这个门路，看来是走不通了，进体制内估计是没戏了。
“哎，凌总。”
金戈突然眼前一亮，看着凌雅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爸爸要投资一家文化公司，叫什么上元图腾的，能不能介绍老方去做总经理。”
方行远也突然坐直身子，充满期待地看着凌雅，。
“哈！他？总经理？”
凌雅惊讶地看着金戈，又看了看方行远，嘴张开就没有合拢，表情夸张，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似的。
“我想去做总经理，我爸爸都不同意，他？凭什么？不过，要是有人愿意求我，我介绍他去做个保安什么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保安呢，也不是不可以。”
方行远并不在意凌雅嘲讽的语气，反而很认真地说道：“不过我有做销售的经验，如果总经理不行，做个销售总监什么的也可以吧，当然，做一线销售也可以考虑，实在不行，保安就保安吧。”
凌雅扑哧一声笑了：“销售总监？想得倒挺美，你连元机都没有，别人十分钟就可以下载的知识，你要学一个月。”
“凌总，你想想办法，老方很聪明的，咱们在联合世纪的时候你不是也这么说吗？做保安呢，确实有点屈才了。”
金戈觉得凌雅的话说得有点难听，不过她说得也是事实，所以也只好耐心解释。
凌雅很得意，正准备再折磨折磨方行远，刘健却带着王立国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服务员，服务员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个醒酒器，里面是已经醒好的红酒。
服务员给每个人杯子里加了一点红酒，只是轮到金戈的时候，金戈用手捂住了酒杯。
片刻后，方行远见酒已经倒好，正要说话，凌雅却举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然后环顾四周：“小口品，不要一口干，就像我这样，懂吗？”
“哎哎哎，我请客，我请客。”
方行远不满地看了凌雅一眼，然后举杯：“来，兄弟们，干了干了，干了吃菜。”
凌雅翻了个白眼。
王立国学着方行远的样子，举杯一口就干了，金戈端起茶杯也是一饮而尽，只有刘健学着凌雅的样子，小口啜饮了一下。
王立国放下酒杯，感觉嘴里有一种酸苦的味道，很想对着地面“呸”一声，可是在凌雅面前他是绝对不敢的。
“老方，你还没告诉咱们，你出国究竟干嘛去了？”
王立国吃了一口菜，又开始苦苦追问，倒不是他有多强的好奇心，只是他还记得斯明的嘱咐，关于方行远的事情，要尽量多打听。
“也没干什么，就是出去考察一些东西。”方行远随口答道。
王立国追了一句：“考察什么东西？”
“嗯？这么好奇吗？”
方行远奇怪地看了一眼王立国，又继续敷衍了一句：“关于元宇宙的一些事情。”
“嗨！”
王立国不屑地感慨了一句：“元宇宙有什么好考察的，满大街都是。”
“你什么都不懂。”
方行远随口又敷衍了一句，却突然心中一闪，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元机的发展越来越成熟，解决了元宇宙的体验问题，可是元宇宙的场景却没有什么进步，几乎还停留在游戏的时代，不是满满的电子感，就是动画的体验。”
方行远被自己的话启发了，思路突然变得很顺：“如果让我来做，我会打造一款无与伦比的元宇宙，就叫大亨，对，大亨世界，让人人都做自己的大亨，我要让这款元宇宙比现实世界更有吸引力，我要让人们活在大亨世界里，让他们在大亨世界的成功，比在现实世界里的成功，还要激动人心。”
“怎么实现呢？”
凌雅举着酒杯，却放在嘴边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行远，脱口问道。
“好问题！”
方行远的思路一下变得清晰：“我要让现实世界最优秀的人参与设计它的场景，而不是程序员或者AI来设计，让建筑师来设计建筑，让规划师来设计城市，让真正的厨师来烹饪美食，让正直的人在里面担任评委，让诗人快乐地写诗，让真正有才华的人得到赏识，如果你想报效国家，那你可以为国出征。
它是虚拟的现实，却比现实世界更加美丽、理想和纯粹，它可以不是乌托邦，但绝不是罗刹海市，是的，它就是大亨世界，如果现实世界是人们的今生，那大亨世界就是人们的来世。”
方行远越说越激动，说完之后便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仿佛要压制激动的心情。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在品味方行远描绘的大亨世界。
“现实世界是人们的今生，大亨世界是他们的来世，元宇宙不再是游戏，而是一场修行。”凌雅低头看着手上的酒杯，出神地说道：“好创意。”
“老方，大亨世界如果打造成功，我当它的第一个用户。”刘健一向很沉稳，此时也情不自禁被煽动了。
金戈没有说话，他只是惊讶方行远如此有想象力，当然，如果能实现，他是由衷为好朋友高兴的。
“别做梦了，那得花多少钱？”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王立国，方行远的梦想丝毫不影响他进食的速度，啃完一根排骨之后，又及时向方行远泼了一瓢冰水。
“是啊，立国说得对，说说而已。”
方行远瞬间被拉回现实，低头苦笑了一下，又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即夸张的赞道：“好酒！”
凌雅却不动声色：“需要多少投资？说来听听。”
“没算过，怎么着不得一个亿。”方行远惊讶地看着凌雅：“怎么？你当真了？”
“梦想是用来实现的，不是用来埋葬的。”凌雅不屑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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