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猜的不错，克拉克此时正坐在阳明斋二楼的小会客室里，这里是东乡智会见贵宾的地方，房间不大，但是装修极其考究，完全是欧式风格。
会客室处在整个别墅最靠里的位置，因此很安静，如果一个人呆在里面，它的安静会令人心里发虚。
此时二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小茶几上摆满了丰盛的点心和饮品。
由于一连串致命打击的影响，东乡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态度冷漠而倨傲，胸有怨气却居高临下，所以起初的谈话与融洽并不沾边。
克拉克首先表达了谢意：“东乡先生，感谢你的慷慨捐赠，我的两个儿子都拿到了哈弗的Offer。”
东乡智无所谓地笑了笑：“祝贺你，克拉克先生，你的孩子都很优秀，这是他们应得的。”
“嗯......”
克拉克斟酌着词语：“对于你不幸的遭遇，我表示遗憾，但是安德烈有他的立场，我不能......”
东乡智挥手打断了克拉克，然后直接切入正题：“克拉克先生，请恕我直言，你以将军之尊，不应该接替一名中校的工作。”
“是兼任，东乡先生。”
克拉克笑了笑：“东亚现在是全球最热点的地区，在这里取得成绩，是最容易被上级和公众看见的。坦率地说，东乡先生，我的职业生涯，缺乏一些亮点，嗯......像‘敏捷行动’那样的亮点。”
“那，你可能会失望的，克拉克将军。”
东乡智很严肃：“谁都想站在聚光灯下，可那并不容易。”
克拉克疑惑地看着东乡智：“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东乡先生，安德烈不是干得很好吗？”
“因为你的对手是龙国人，克拉克将军。”
东乡智面无表情：“而你的能力，远远不及安德烈。”
克拉克的脸迅速沉下来，不太相信地看着东乡智：“抱歉东乡先生，我不得不请你再说一遍。”
“哦”
东乡智突然笑了：“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克拉克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你太仁慈，做事没有安德烈那么狠。”
克拉克也笑了：“所以，这是我今天拜访你的目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二人似乎对上了频率，气氛逐渐呈现缓和的态势。
“当然，克拉克将军，当然。”
东乡智弯腰为克拉克续茶水：“我们是老朋友嘛，我正好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什么礼物？”
“克拉克先生，作为情报人员，你最看重哪方面的情报？”
“当然是科技情报，东乡先生，这是我们保持全球领导力的核心价值。”
“那，科技情报的制高点是什么？克拉克先生。”
“那当然是AI，东乡先生，20多年来，AI一直是科技竞争的制高点。可是传统的AI，只是一些有趣的对话软件，当然，今天的通用AI，也可以帮助人们写出......嗯......高质量的论文。不过，那其实就是统计模型，只要你的数据库足够丰富，算法足够智能，训练足够规模化，要实现并不难，但这远远不是我们想要的AI。
我们想要的，是让传统AI进化为超级AI，让电脑具有自主意识，从而可以带领人类实现基础科学的突破，你知道东乡先生，过去几十年的时间，人类基础科学领域的研究，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至今仍然站在旷古的荒原里。”
克拉克说得很专业，东乡智也不由自主笑了。
“其实，你们已经做得非常好了，2023年推出的Chat GPT 4，不是已经实现涌现了吗？而涌现，难道不是诞生超级AI的旷古长夜里，出现的第一缕曙光吗？”
“可是......”
克拉克皱起了眉头：“从那以后，Chat GPT的发展就进入缓慢期，到目前为止也就迭代了两次，涌现依然是昙花一现，而且是随机的，距离诞生超级AI依旧遥不可及。通过暴力叠加计算能力的方式，似乎遇到了瓶颈。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方式，对能耗的要求是致命的，据我所知，Chat GPT每天电费的开销就达到了惊人的百万美元。东乡先生，AI是大国国力的竞争，那不是小国可以玩的游戏。”
“所以......”
东乡智狡猾地笑了笑：“2023年下半年，另一个鼓舞人心的科技新闻又诞生了，那就是有人宣称找到了常温超导材料，让人类又看到了控制能耗的希望，在传统人工智能的道路上，又坚定地走了下去。虽然......最后证明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东乡智的语气很奇怪，仿佛带着某种目的，克拉克喝茶的杯子停在嘴边，他疑惑地看着东乡智，看着他苍苍的白发和脸上密布的老年斑，不知道这个垂暮的老人，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东乡先生。”
片刻后，克拉克再次开口：“您究竟想说什么，难道......难道你怀疑，这两个新闻都是假消息？是有人事前设计好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克拉克先生。”东乡智冷冷说道：“老夫只是利用这两次新闻，让东乡投资的财富，增加了10%。”
克拉克慢慢放下茶杯，脸色凝重地看着东乡智：“东乡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两次事件，都是资本的游戏？”
东乡智冷笑：“至少常温超导的实验，是我资助的，它的结局，我事前就已经掌握了。”
“为什么？东乡先生，你这是为什么？”
克拉克疑惑地看着东乡智，突然重重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溅落一滩茶水。
“东乡先生。”
克拉克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你难道要告诉我，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引导我们在错误的科技树上点灯，是吗？”
东乡智紧抿着嘴唇，没有理会克拉克的质问，只是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慢慢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蓝色的天鹅绒内衬上，躺着一枚半厘米大小的芯片。
“美津子，请叫她美津子，克拉克先生。”
东乡智平静地看着克拉克：“她......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克拉克疑惑地看了看盒子，又抬头看着东乡智：“什么意思？东乡先生，我是军人，并不是芯片专家。”
“以你的标准，她是超级AI诞生的起点，可是克拉克先生，我更愿意相信，她已经超越了你嘴里的超级AI，她的出现，将终结所有围绕AI发展方向的争论，因为她才是人工智能唯一正确的科技树。”
东乡智抬起头，傲然道：“先生，她是美津子，地球上第一个硅基生命。”
“硅基生命？”
克拉克毛骨悚然，本能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寒毛倒竖，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冰凉！巨大的信息量和突兀的转折，让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你......你是怎么得到她的？”
片刻之后，克拉克又结结巴巴问道，大脑依然处于眩晕状态，提问完全由元机控制。
“请允许我保留自己的秘密，克拉克先生。”
跟克拉克相比，东乡智的冷静显得很疯狂，克拉克在恍惚之间，突然觉得东乡智更像一个鬼魅。
“她的核心是类神经元算法，只要将她植入人类大脑，她就会持续自我进化，海量地模仿大脑的思维方式，而类神经元算法，就像基因之于碳基生命，是她进化的发动机。克拉克先生，没有人知道她进化的终点在哪里。
不出两年，我敢保证，如果你想从商，你可以轻而易举成为世界首富；如果想从政，她的光芒可以让安德烈所有的成就都黯然失色。她可以让你们在人工智能领域，至少领先20年，克拉克先生，你将成为你们国家当之无愧的英雄。”
东乡智说完，又平静地看着克拉克。
克拉克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东乡智，又看了看盒子里的芯片，眼睛里充满贪婪和狂喜。
多年的教养和军人的素质让他努力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但是声音依然不由自主地带着颤音。
“东乡先生，这么说......这么说的话，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为什么不呢？克拉克先生，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东乡智微笑着看着克拉克，对方的表现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只是，请不要改她的名字，请一直叫她美津子，好吗？”
“当然，当然。”
克拉克脑袋依然发晕，巨大的喜悦让他有点不敢相信，只是本能地回应道：“为什么要改名字呢，美津子小姐那么美丽，她配得上这样的荣誉，哦......对于美津子小姐的去世，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示遗憾，抱歉，东乡先生。”
“没关系，克拉克先生，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东乡智和蔼地笑道。
慢慢的，克拉克的头脑冷静下来，几句对话之后让他开始怀疑东乡智的动机。
“为什么？东乡先生，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么非凡的礼物？你不是......一直和龙国走得很近吗？”
“是的，克拉克先生。”
东乡智依然平静：“我的确跟龙国有些接触，甚至想跟他们合作‘光明未来’计划，不过克拉克先生，我们是弱小的一方，没有资格上桌子玩牌，我们最明智的做法，是押注牌桌上所有重要的玩家，不是吗？克拉克先生。”
“是的，东乡先生，你非常睿智。”
克拉克由衷地赞道：“你为你的国家和民族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东乡先生，我替合众国和所有自由世界的人民向你表示感谢，这是一次胜利，是民主和自由的胜利，美津子不是我个人的礼物，她属于全人类。”
克拉克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看着东乡智平静地说道：“请放心，东乡先生，我不会将美津子据为己有，她只是我来岩间基地的第一个工作成果，她应该属于我的国家。”
“我很赞赏，克拉克先生。”
东乡智由衷赞道。
气氛进入融洽的轨道，二人各自饮茶，都微笑着看着对方，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都在心中默契地达成了一笔交易，一笔双方都很满意的交易。
克拉克得到了美津子，已经被固定了天花板的人生，突然又充满了无限可能；而东乡智，当然得到了克拉克的安全承诺。
“嗯......”
东乡智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克拉克将军，我的管家斋藤，被惊都警察厅的柳生云舒扣押已经几个星期了，我已经让律师交了保释金，可是他们依旧不放人，你知道的，人一旦老了，就特别怀旧，斋藤跟着我已经30年了......”
克拉克笑了，东乡智突然变得像一个平常的老年人，说话絮絮叨叨，甚至有点倚老卖老，不过这却让克拉克感到亲切，因为东乡智终于看起来像个人了。
“放心吧，东乡先生。”
克拉克看了看表，随即自信地说道：“我保证斋藤君今天晚上就可以为你准备晚餐。”
“不是为我，克拉克将军，为我们，当然，还有晚餐后的安排。”
东乡智和蔼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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