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点不到，太阳已经坠入城市的天际线，气温骤降，巨大的温差扰动空气，在城市上空对流，最后变成西北风，嗖嗖地刮在脸上，有一点刀割的感觉。
方行远穿得不多，已经冻感冒了，感觉鼻子很堵，不过也顾不上了，他惊讶地看着杜羽：“为什么不用登记了？以后都不用登记了吗？”
“啊！那倒不是。”
杜羽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得出来坐的时间不短，起身后先伸了个懒腰，才笑着说道：“麻烦跟我走一趟吧，有些事情需要再了解一下。”
“走一趟，去哪里？”
方行远诧异地看着杜羽，随即就意识到这句话问得有问题，杜羽是警察，当然是去分局，难道下馆子？
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结不结案，你说了算还是我们说了算？”
杜羽明显开始不耐烦，说完不等方行远回应就往路边的警车走去，边走边小声嘀咕：“等你一天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不去，你有话就在这儿问吧。”
方行远站着没动，杜羽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他觉得杜羽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警校实习生了，作为人民警察，方行远感觉杜羽离警察越来越近，但是离人民却越来越远。
杜羽停下脚步，方行远的态度有点颠覆他的预期，他觉得有必要给方行远这样的人增加一些社会阅历了。
“你想好了方行远，没有人跟你商量，我这是传唤你。”
杜羽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手铐。
气氛就此僵持，方行远知道对抗警察的后果，可是也不愿意就这么让步，便硬着头皮假装无所谓，眼睛冷冷地看着杜羽。
杜羽开始掏手铐。
“方哥方哥，去一趟吧，杜警官等了你一天，有点搓火，没什么大事的，问问话不就回来了吗？”
保安小赵正好从旁边路过，见杜羽脸色冰冷，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赶紧跑过来劝方行远，小赵一边说，一边推着方行远往警车的方向走。
方行远有了台阶，也就半推半就，跟着杜羽上了警车。
比都市公安局第三分局，经济侦察科审讯室，杜羽进门就将灯光调到最亮，然后示意方行远坐在审讯椅上，自己却斜靠着审讯桌，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杜羽开始训话：“你没有元机，算半个文盲吧，法律知识肯定是欠缺的，所以刚才在车里已经跟你宣讲过了。你放心，审讯室里有24小时监控，你的人身权利是完全有保证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方行远，我提问，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你要负法律责任的，听懂了吗？”
“我感冒了，我要治病。”
方行远坐在审讯椅上，已经从愤怒和屈辱中冷静下来，看着杜羽装模做样的样子，感觉有点好笑，便冷冷说道。
“不着急，你要是配合的话，最多两个小时审问就结束了，两个小时，死不了吧？”
杜羽嘲笑地看着方行远，方行远没说话。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杜羽开始问话。
方行远反唇相讥：“你要是一直这么啰嗦，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杜羽：“你跟金戈、凌雅什么关系？”
“你师傅刘欣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方行远。
杜羽：“你老实点方行远，刘欣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金戈、凌雅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方行远。
杜羽勃然大怒：“这跟案子有关系，你必须如实回答。”
“我连什么案子都不知道，回答个屁！”方行远。
第一轮交锋结束，杜羽有点后悔没有跟师傅多学点本领，他没想到方行远这么难啃，便冷冷地看着方行远，方行远干脆把眼睛闭上了，一副无所屌谓的样子。
“我问你。”
杜羽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兜圈子：“你为什么倒卖管控物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管控物资？”
“世纪联合公司，你是不是法人？”
“是啊。”
“三个月前，你们是不是招标采购了一批物资？”
“对啊！”
杜羽冷冷一笑，逼视着方行远：“你们采购喜马拉雅001的目的是什么？”
“杜羽，我建议你搞搞清楚。”
方行远不紧不慢：“我们出于业务需要，是想买一台高性能笔记本电脑，我们只是根据自己的需求，在标书上注明了性能参数，并没有指定具体的型号。
鑫洪源公司中标后，我们专门对他们的供货型号进行了清理，才发现他们供货的笔记本电脑，CPU居然是喜马拉雅001，我们立即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警告，并要求他们把所有货物原路返回。
杜羽，我们不仅没有违反法律，反而是遵守法律的模范生，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提审我？”
“你是公司法人，为什么冒充保安？”
这句话一问出口，杜羽就感觉坏了，问得不专业。
果然，方行远立即反击：“第一，我的保安不是冒充的，我在联合世纪公司保安队上了一个月的班，我的同事都可以作证；第二，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保安不能当法人吧；第三，你这个问题跟案件无关，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拒绝回答。”
杜羽稍微红了红脸，随即抛出准备的最后一个问题：“庄严是间谍，他为什么给你750万？”
这是杜羽准备的终结者武器，他相信方行远再能编，这个事实他是编不了故事的。
“庄严是间谍，我以前并不知道。”
方行远却早有准备，立即倒打一耙：“我想，这是你们的问题，因为你们没有及时发现他间谍的身份，某种程度来讲，我也是受害者。至于为什么给我750万，很简单，这是咨询费，我给他提供了一些咨询服务，这是他给我的报酬。”
“什么咨询？”
“销售，销售咨询，我在2023年的时候，是一名大客户销售经理，在这方面我还是很自信的。杜羽，我来自2023年你是知道的，我当时找你报过案......”
“不要给我编故事，方行远，什么咨询服务，值750万？”
“那你管不着，因为我值这个价。”
“有合同吗？”
“这是私人业务，不用签合同。”
“这么大一笔收入，你报税了吗？”
“这......”
方行远语塞了，他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风险区，必须避开。稍微嗫嚅了一下，便假装不经意地答道：“还没来得及。”
“庄严为什么追杀你？他为什么又被人杀了？”
话音刚落，杜羽马上皱了皱眉，他意识到自己问过界了，按照接到的指示，他不能询问车祸以及车祸以后的事情。
“方行远！”
杜羽反应很快，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把这个问题掩盖过去了：“你最好老实一点，我问你，是不是因为庄严找到你，给你750万定金，让你帮他采购喜马拉雅001，你贪图利益，才设下的这场骗局？”
“杜羽，你不用给我设圈套......”
方行远冷冷回道：“我建议你升级一下你的元机，你想给我下套，几乎没有可能性。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杜羽，你不用搞那么复杂。要么，你关我24小时然后放人，要么，你通知人来给我收尸，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本事。
杜羽，就像你说的，门内有监控，出门，是比都市公安局第三分局的办公区，你想使用非常规手段，没有这个可能性吧。”
方行远说完，便冷冷看着杜羽，杜羽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二人对峙了几秒钟，杜羽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杜羽走出审讯室，心情郁闷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却在走廊上遇见了刘欣。
刘欣一脸坏笑拦下杜羽：“杜警官，方行远撂了吗？”
“师傅。”
杜羽有点尴尬，却不得不打了一声招呼。
“别别......”
刘欣立即打断杜羽：“你是经侦的杜警官，我是刑侦的老刘，怎么敢当你的师傅？不过话说回来，杜警官，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还是毛治国亲自下的指令。”
杜羽嗫嚅了一下：“特勤四处审查完了，又转回来让咱们重审里面的经济问题。”
“哦......”
刘欣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刘东风不在了，现在是斯大科长主持工作，所以这个案子又被翻出来了。”
刘欣边说边观察杜羽的表情，从杜羽诅丧的脸上，他已经猜出审讯大概率不顺利，便叹了口气，拍了拍杜羽的肩膀：“如果按流程走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杜羽，可千万别为了讨好别人，把自己弄得下不来台。”
杜羽不服气地抬起头：“师傅，什么意思？”
“有的事情，开头容易，收尾难呐！”
刘欣叹了口气，然后绕过杜羽，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刘欣走进经侦科办公室，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默默想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杜羽刚说了一句：“斯科长，我......”就被对方打断了。
“不用说了，我通过远程监控，都看见了。”
斯明的语气很冷静：“杜羽，业务能力还需要再提升啊。”
杜羽稍微有点脸红，不过尴尬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斯明又说话了：“他比你狠、比你敢赌、他的判断比你更精准。”
杜羽不太服气：“什么判断？”
“这个案子，你不敢捅破了审，知道吗？小杜，这是你的软肋。”
斯明叹了口气：“他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他知道这个案子的核心问题你是不能碰的，所以拿捏了你。”
“那怎么办，斯科长，要不要上点手段？”杜羽有点泄气。
“别！”
斯明赶紧阻止：“我们是正常审案，又不是公报私仇，上什么手段？你记住，你的目的不是要审出什么结果，作为经侦的警察，你的目的是要处罚他，因为他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
“处罚？怎么处罚？”杜羽有点懵。
“你想想，小杜，你是经侦警察，办法应该比我多。”
斯明启发杜羽。
杜羽想了想，然后慢条斯理说道：“第一，可以查一下他最近半年的收入，我相信他都没有纳税，那当然要让他补交，还要罚款，嗯......滞纳金应该也不少；第二，给他关满24小时再放人，得让他长点记性；第三，让他们社区来领人，要求社区严加管教。”
“非常好！小杜。”
斯明由衷赞叹了一句：“我就说嘛，你脑瓜子够聪明，跟着刘欣干可惜了。这样，等这件案子结了，我约一下市局经侦处的处长，你一起吧。”
杜羽：“谢谢斯科长，斯科长身上，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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