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盟局的调查结论是半个月后传达到塔布尼的,关于有人举报谢长安的四个问题基本不属实,但草垛着火造成集体财产损失,虽不属于谢长安有意指使所为,但在客观上造成了集体财产的损失,谢长安应承担一定的责任,决定保留原职级不变,暂时调盟局工商管理处工作,;对洪振国破坏促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指控,经查实为事出有因,且暂不予追究,但特务嫌疑有待进一步调查,决定暂时解除隔离审查,回场劳动。所谓回场劳动的意思就是由塔布尼农牧场安排工作,享受普通职工待遇,待问题完全搞清楚之后再由组织上另行安排工作。

这算什么?谢长安和洪振国等于是莫名其妙的挨了别人一闷棍,谢长安站起身来包扎一下伤口,清理一下身上的尘土,就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洪振国虽然暂时也站了起来,接下来是否会再次遭到当头一棒尚未可知。

满达在塔布尼干部会议上宣布了盟局党委的决定,会后,满达特意和谢长安单独谈了话,他说:

“小谢,组织上基本结束了对你的审查,至于没有恢复你工作原因,主要是考虑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你需要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你们够理解,不要有思想包袱”

谢长安觉得能把自己“解放”出来,已经很感谢组织了,至于暂时调盟局机关担任个闲职,也未必是件坏事,毕竟自己可以借此机会在胪望的大医院看看病。

其实人的一生说的简单了也很简单,说复杂了也未必十分复杂,人生就像一张白纸,开头写着生,结尾写着死,虽说岁月之手总是把它揉的皱皱巴巴的,命运的风总是把它吹的飘来飘去的,但一个人的命运和集体的成长比起来永远是微不足道的,不管怎样,经过这一年多艰苦卓绝的努力,一个崭新的农场在荒原上野蛮生长,并得到不断壮大,与之相比,个人的荣辱坎坷实在不算什么,这一点谢长安在牛棚里的时候就有过深刻的思考。他诚恳的对满达说:

“感谢组织上的信任,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老场长,你放心”

满达看着谢长安,满意的笑着说:

“你能这样想就好,等你到了盟局机关,到家里喝酒,我那儿还藏着咱在平湖农场时烧制的老白干,六十五度,够劲儿”

临离开塔布尼时,尚志成,穆兰,李大龙等要给谢长安搞个欢送仪式,谢长安拒绝了,他心里觉得“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还是不要搞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了,但毕竟和战友们一起历尽千辛万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同志们有这番心意,自己也不能冷漠对待,便婉转的推辞:

“算了吧,我虽然离开了塔布尼,还没有离开咱农垦,等你们去胪望我请你们喝酒,另外只要你们把塔布尼建设好,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了”

洪振国虽然解除了隔离,审查其实并没有结束,这让他心情十分的沉重,特务嫌疑这顶帽子实在是让人不堪重负,如果不是凭空扣在自己头上的特嫌这顶帽子,洪振国的出身履历是无可挑剔的:他雇农出身,参加革命后履立战功,尤其是在朝鲜战场上表现十分耀眼。1952年秋天,洪振国所在的部队为了减轻我军在上甘岭上抗击美军的部队的压力,在上甘岭侧翼发动了攻取161高地战斗,战斗中连续打退敌人6此进攻,到战斗结束,连里上百号人只剩下了4个人,洪振国身上5处负伤,其中一颗弹片击中了肺部,也就是那次战役中的负伤,使得他的肺部始终留下后遗症,长年咳喘,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咳血。

对于回场劳动,洪振国也能坦然接受,当年出来干革命的最原始原因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想为自己寻找一条活路,走上革命道路后也从来没想过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只要是革命工作,干什么还不一样。而且,当年161高地幸存下来的战友,除了有1个在后来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其他人都心甘情愿的工作在平凡的岗位上,活下来的3个人,一个被志司授予“一等功臣”“二级爆破英雄称号”,战争结束后,在辽宁东沟县的一个粮库当了一名警卫,原来所在部队的老首长知道后,提出为他换个更好的工作,被他拒绝了;另一个副排长自愿回到丹东农村务农,当上了生产队的小队长,带领着乡亲们治理河道,推广北方旱作水稻种植取得不错的进展。两个活着的老战友和自己一样,战时勇于献出鲜血和生命,战后默默无闻的工作在普通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为党工作,毫无怨言,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至少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对得起死去的战友,既然活着,就应该认真踏实的建设新中国。洪振国打心里愿意到最困难最艰苦的地方工作,但身上背着特务嫌疑的包袱始终是心里最大的痛点,在他看来,在工作能力上和工作成绩方面组织上可以给出瑕瑜互见的鉴定,或者给予一些否定的结论都能够接受,唯独在政治信仰和对党忠诚方面不能获得组织上信任是难以接受的。

其实,但凡冤枉你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有着一箭双雕的打算,他就是要给你头上扣上一口黑锅,欣赏你被折磨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就是要看看你究竟能够扛多久,如果你扛不住了,就会弄你个身败名裂,如果你扛得住,他的如意算盘也不会完全落空,至少会给人们留下一个你疑似有问题的印象,从而影响到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削弱你在群众中的威信。洪振国在回场劳动后,虽然摘掉了反对促跃进的帽子,头上却悬着随时回落下来砍在头上的另一把利剑,因此,他白天在机务上不惜力气的劳动,晚上回到家里心中却备受煎熬,揪心的痛苦,无人帮助分担,只能自己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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