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被解除隔离的第二天傍晚,谢长安估计场部机关的同志们都下班回家了,一个人来到办公室收拾东西,他有意躲开人们的视线,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是不想惊动大家,自从参加革命至今,谢长安已经在了无数个单位工作过,经历了太多的告别,而每一次告别都是无尽的伤感,不管在工作中大家有过多少的磕磕碰碰,不管彼此之间是否存在一些隔阂,都比不上一起经历磨难,在一起创造未来中建立起的深厚感情值得珍视,一朝相处弥足珍贵,一昔别离终难从容,虽说同事之间共事和调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一旦面对,谁又会坦然的控制住送别时的酸楚情绪呢?

谢长安把私人用品整理好装进一个纤维袋子里,把办公室的钥匙装在一个信封里,用胶水粘好封口,把信封交给收发室的警卫,背着小纤维袋子,弯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出场部办公室,缓缓的往自己家里走。昨晚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路旁低矮的地窨子顶上盖满了积雪,一只雪鸮孤独的翘立在厚厚的积雪上。这是一只雄性猛兽,浑身几乎纯白无杂色,只在脸盘上有些淡褐色和黑色的斑点。雪鸮站在屋顶机警的注视着行进在丈许远地路上的谢长安,不见鸣叫,也不离开,只是默默的目视着这个佝偻着身子走来的人,仿佛在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人的狼狈样,大概是不具备袭击自己的能力。雪鸮这样想着,便放松了警惕,张开巨大的翅膀,用力的抖动几下,抖落覆在身上的薄雪,晃动着圆圆的脑袋四处张望一番,继续放心的站在屋顶上晒它的太阳。

谢长安也想晃动肩膀,抖落自己一身的晦气和疲惫,但行走起来都十分困难,又哪里来的力气去和雪鸮一比高低,他不仅暗自苦笑:眼下的自己活像一只丧家之犬,却要在英武威猛的雪鸮面前逞威风,实在是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此时,他注意到这个猛禽似乎被什么声音惊动到,它的头忽然机警的转向西边,追寻着雪鸮锐利的目光,谢长安也听到西边传来噪杂的吵闹声。谢谢长安仔细的听了听,分辨出不远处杨大楞家方向传来混乱的声音中似乎有妻子姜淑贤的叫骂声,他加快蹒跚的步伐,赶过去查看究竟。却见姜淑贤领着莫日根,张永保和张海波,堵在杨大愣家院门口,一边使劲的推杨大楞家的院门,一边叫骂:

“乔风云,你个疯狗,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我家老谢上哪个女人家的炕了,你个无耻的长舌妇,诬陷好人,坏我们家的名声,你给我说清楚,要是不说清楚,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丫子!”

杨大愣,乔云凤和他们的儿子杨志刚在院子里拼命的推紧院门,乔风云嘴里不依不饶的的回骂着:

“你家男人就是个骚公鸡,成天到别人家踩蛋,把全场的母鸡都踩遍了”

谢长安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妻子面前,拉住她叫她赶紧回家,姜淑贤正在气头上,一把把谢长安推到一边,扯着脖子,踮着脚,蹦着高向身后围观的人们喊道:

“唉,你们听到了吗,这个泼妇不光糟践我家老谢,还糟践大家伙呢,大家还不一起上,撕破这婆娘的嘴”

听姜淑贤这么一说,围观的妇女们意识到乔凤云刚才那一顿嚷嚷实际上是把大伙都给埋汰了,纷纷气愤的拿着砖头,木棍冲向杨大楞家的院门。谢长安看到事情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忽的从地上窜起来,伸出双手拦住愤怒的妇女们,央求道:

“求求你们,快别闹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快都回家吧,回家吧,快点,都散了吧!”

谢长安看到妇女们止住了脚步,却见妻子仍然在那里和乔凤云对骂,便冲着张永保吼道:

“永保,还不赶紧把你婶子拉走,要是拉不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永保愣了一下,急忙赶上前用力把姜淑贤从杨大楞家的院门口拉走。

回家的路上,姜淑贤看着丈夫脸上的伤口,又看他弓着腰一瘸一拐的死死拉着自己往前走,忍不住流着泪心疼的说: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好好的人凭啥就让他们这样糟践?”

谢长安心里也委屈得很,虽说恨不得让妻子把乔凤云的那张脏嘴撕烂了才能解心头之恨,但自己是干部,作为党的干部要具备的其中一条重要素质就是要能够承受得了委屈,更不能和个别下三滥的群众一般见识,他一只把拉住妻子的手,一只手在妻子后背上轻轻的拍打几下,柔声说道:

“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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