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蓝倻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过，整整九屉，每屉十八个四两重的包子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胃，以至于整个晚上，褚蓝倻都是在哼哼中渡过的。
不过褚蓝倻还是很有自制力的，因为当她看着最后一屉包子的时候，双手明显爆出了青筋，看得出这是在做心里斗争，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食欲。
魏子悦和几个丫鬟厨娘也因此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美食如果没吃着，那必定要遗憾终身的。
刘玄小小的身体只吃了半个就吃不动了，没有酱油调出来的馅儿多少有些寡淡，不过这丝毫都不影响其他人将牛肉包子归类于天上才有的食物范畴。
巨人的消化能力实在令人惊叹，仅仅过了一晚，褚蓝倻就起来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喝了三大碗小米粥和一碗腌菜，这还是因为昨天吃得太饱的缘故。
魏子悦没有问她昨天去找刘天佑说了什么，因为没有必要，该说的她自然会说，不说就说明有些事还不该他们娘俩知晓。
“关九还是会来。”
褚蓝倻放下那个三百多斤重的石锁道。
魏子悦没有接话，而是看着褚蓝倻，等她接着说。
“关家对鸦儿的态度很诡异，似乎很想将你们娘俩赶出去。”
这时魏子悦才皱了皱眉道：“赶出去？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关老大并不想鸦儿进离松堂，但又怕那些老怪物找他的麻烦，因此关九此来，多半是要逼你们出去自立门户。”
“嘿嘿……”魏子悦冷笑一声道，“自立门户？我的鸦儿是堂堂的长子长孙，将来是要执掌刘氏的，怎么可能离开！”
褚蓝倻古怪地看了看魏子悦，然后叹了口气道：“刘氏已然烂到了骨髓里，白毦兵也不似当年那般无敌英勇，关键是张家早有觊觎刘氏产业之心，多年经营之下，刘氏对宗族的控制力已经减弱很多了。”
“可是，祠堂里的祖训尚在……”
褚蓝倻闻听此言顿时哈哈一笑：“祖训？傻丫头！就算铁块也有锈蚀之日，更别说是几句虚伪的誓言了。”
“…………”
“昔日玄德公、云长公和翼德公起势之时，为了却后顾之忧，便相约将对方家人尽数屠了，于是玄德公杀翼德公家的，翼德公杀云长公家的，云长公杀玄德公家的。一番砍砍杀杀之后，你还指望这三个为了所谓大义而放弃家人的家伙会说出多么牢靠的誓言来？一切不过是利益罢了……”
刘玄听得浑身发冷，这一段无论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都没有提及过，他还记得前世时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波澜壮阔，还有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的铮铮情谊，更有看着桃园三结义那一集时的热血沸腾。
魏子悦隐约听说过这段往事的片段，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这般让人心冷，因此她只好叹了口气然后哼哼两声就不说话了。
刘玄沉思了片刻说道：“干娘，自立门户似乎也不错，起码自由了许多。”
褚蓝倻满意地看了一眼刘玄，然后冲魏子悦道：“鸦儿比你强多了，如今大唐初立，猛将多如牛毛，治世能臣层出不穷，况且李世民的文治武功也非是寻常君王可比拟的，刘氏在肃州所为迟早会泄露出去，你道现在的白毦兵还能与玄甲相抗衡么？我看关家这招闲棋下得好，不如就顺坡下驴，早早脱离刘氏才是正理，免得将来战火燃起，这点根苗都难以保存。我一脉侍奉刘氏久矣，并不在乎主家是否能执天下牛耳，唯香火不断方不负初衷。”
魏子悦点点头，然后盯着刘玄道：“鸦儿，你道如何？”
刘玄起身来回踱起步来，魏子悦知道，这是儿子在思考一件大事时才会如此，因此并不打搅。
“我想去玉门！”
这是刘玄深思熟虑之后说出的话。
褚蓝倻闻听就是一愣：“玉门？我的好孩儿，玉门离此地近千里，且突厥人凶猛，实非立锥之地。而且这一路艰难，便是有我保着，也难说能护你娘俩周全……”
刘玄很清楚，现在是贞观二年，李二的版图尚未扩展到甘、肃、瓜、沙四洲，在十年以后，才有侯君集领大兵平定了西域，然后设下安西都护府，此时的玉门尚在突厥人手中。
“干娘，突厥人厉害，还是唐人厉害？”
褚蓝倻想了想道：“若论马战，突厥强些……”
刘玄微微一笑道：“突厥人从出生到死，几乎都在马背上渡过，因此若论马战，却是他们强些，但是干娘，一场战争绝非是一个兵种强大就能决定胜负的，粮草、装备、士气等等方面都对战争有着极大的影响，突厥人的骑兵固然强大，听说他们出征时，每个骑兵都会另带一匹母马，可以喝奶，可以吃肉，也可以负重和御寒……”
褚蓝倻狐疑地看着刘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话会是出自一个两岁多孩子的嘴巴里？
“不过，野人毕竟是野人，他们还无法跟更先进更文明的大唐掰手腕，我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西域就会落在唐人手里。况且现在已经九月底，过几日寒露将至，草原上的突厥人必然会寻找冬日里的栖息地，如此一来，至少到明年三月才会再出来四处劫掠，也就是说，每一年中，我们都有六个月的时间做该做的事，而不必担心突厥人来找麻烦。”
褚蓝倻摇摇头道：“可是另外半年呢？若按你所说，我们要面对的，就很有可能是突厥和唐人两方的压力。我们赢不了的。”
刘玄又笑了，极是灿烂：“干娘，这件事若想做成，便要联合一个，拉拢一个，对付一个。看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然后让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嘶~
褚蓝倻和魏子悦闻听此言顿时就觉得后背一凉，然后两人就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刘玄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这理论来自后世太祖语录，乃是天下革命经验之大成，区区一个突厥又算个屁。
“联合大唐，拉拢刘氏，对付突厥，”刘玄双目放出凶狠的光芒，“玉门有改变这天下的至宝存在，我们若想在大唐生存下去，此地，必需拿下！”
刘玄不会告诉她们两个，玉门作为后世的石油产地是多么的重要，也不会告诉她们，石油能做出多少可以改变历史进程的东西来，因为说了她们也不会相信。
“至宝？”魏子悦别的没听见，唯有这两个字听得极为清楚，“什么至宝？”
刘玄鄙夷地看了看她道：“现在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我的两位娘亲，总之，刘氏非长久之地，人挪活树挪死，我们要活，就必须走，刘氏这颗大树的根茎已然腐烂，它再也无法汲取更多的养分来供给庞大的枝丫挥霍。”
褚蓝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开口道：“走也可以，但不是现在，若按鸦儿你的计划，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东西要准备，至少要一年时间，不，两年！”
刘玄点点头：“我也没说要现在走，若只有您二位加上几个丫鬟婆子还有我，慢说是立锥，便是这千里的路就会要了咱们的命……”
正说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突然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刘玄抬头看见了这个小脑袋，立时就笑了，他很喜欢这个用羊粪蛋塞自己嘴的孩子，因为他够傻，也够听话。
“豹儿！”魏子悦悚然一惊，接着便后悔没叫汤儿看好门户，莫要让人进来，“快过来，嫂嫂这里有好吃的。”
刘玄明显看见魏子悦的手伸进了宽大的袖口，然后就有半截刀尖露了出来，接着便很佩服这个女人的果断，也因为如此，刘玄对将来出逃的事又多了半分信心。
“娘！”刘玄赶紧喝止了杀气腾腾的魏子悦，“让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魏子悦点点头，然后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无敌的巨人存在，因此杀气便稍稍减了几分。
刘元豹丝毫没有感觉到屋中人的不友好，而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然后冲魏子悦伸出手道：“好吃的！”
魏子悦没好气的坐了回去，她没法变出一个名叫‘好吃的’的东西来。
刘玄上前一步拍了拍刘元豹的肩膀道：“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给你好吃的。”
刘元豹非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晃着大脑袋道：“我比你大山税呢！”
刘玄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觉得你和我谁比较聪明？”
这次刘元豹丝毫都没考虑：“你！”
刘玄又道：“你觉得你和我谁的身份更高？”
刘元豹小脸有点耷拉：“当然是你！我是暗族，是你的替死鬼……”
刘玄点点头道：“所以，年龄并不能决定称谓，也不能决定谁更厉害。小豹儿，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给你一世富足，也不需要你替我去死，因为这世上，除非我自己想不开去撞墙跳河，否则谁也不能要了我的命去，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当然，并不包括叫你去死，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让你去死，那就说明我也快要死了，你可以先弄死我，然后再决定自己死不死。”
刘元豹再次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大唐五岁多的孩子来说，实在有点过于沉重了。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突然开窍了，还是老天爷非得塞一口饭给他，经过一阵思考之后，刘元豹终于开口说道：“大哥……”
刘玄笑得非常灿烂，然后立刻跑出屋子，不大功夫就托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牛肉包子回来，他将包子往刘元豹手里一塞道：“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魏子悦轻轻叹了口气道：“鸦儿，你能不能不要总表现得好像一个老奸巨猾的老鬼？”
刘玄看着刘元豹狼吞虎咽地吃包子，然后高兴地道：“娘，无论我表现得多么像一个两岁的孩子，都不能阻止有人想要弄死我，因此，我就要更妖孽一些，直到这些想要弄死我的人发现真的弄不死我，那么我们走得就名正言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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