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对卓嘎的行为进行了多次预判,包括杀人,用刑,虐待等等等等,但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卓嘎竟然将梅朵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还帮她掸掉了浮土,然后在众人怪异的眼神中拥抱了梅朵。
看到这里,刘玄不由得对卓嘎这个九岁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
费崇低声道:“这丫头有一颗极为恶毒的心。”
刘玄点点头道:“无论谁被虐待了九年之后,心肠都不会太好,况且这个小姑娘是身心双重受虐。”
费崇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想着调教一阵子,至少也能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现在么,她的水我大概是不敢喝的。”
刘玄看着远处跟梅朵亲密耳语的卓嘎笑道:“且看看吧,这姑娘有非常人之意志,我很感兴趣。”
费崇撇撇嘴道:“小心反噬。”
刘玄点点头没作声。
卓嘎拍了拍梅朵的肩头,然后径直超刘玄等人走了过来。
“老羊头?”
卓嘎用的是吐蕃语,费崇自然也要用吐蕃语回答:“你不杀她?”
卓嘎摇摇头道:“她是我阿姐。”
“她虐待了你九年。”
“她是我阿姐。”
“她让族人虐待了你九年。”
卓嘎笑了,刘玄这才发现这面容黧黑的姑娘真的很漂亮,还是笑起来全天下女人都嫉妒的那种。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费崇十分不解:“为什么?”
卓嘎回头看了看梅朵,眼神冷冰冰的:“如果我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委屈来,就不能活着跟你说话了。”
费崇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荒蛮土地上的野人部落里,竟会诞生出这般人来:“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活着?”
卓嘎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唐人看不起我们这种野人,觉得我们的命像草原上的石子一样低贱,可是我很怕死啊,所以只好忍着。”
费崇本就是人精,这件事如果放在他身上,他可能会更加隐忍,但这事放在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和依靠的小女孩身上的时候,费崇就不自觉地看向了刘玄,他有点怀疑人生了。
“你真的不想杀了梅朵?”
卓嘎笑道:“本来想的,但是见过你们之后就不想了,你们杀掉了雄鹰贡布,杀掉了才让那个恶魔,所以我想活着的话,就必须带着马群跟你们一起走,如果我杀了梅朵的话,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很残忍,就不会对我好了。”
费崇将两人的对话翻译给刘玄听过之后就叹息道:“跟你们比起来,我觉得离松堂里那些年轻的学生都像猪一样。”
刘玄摇头道:“若把她放在离松堂里长大的话,也未必会如此。”
费崇不屑地道:“老夫教过的学生多如牛毛,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像你们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是妖孽。”
刘玄点点头笑道:“那好,你来教她识汉字说汉语,其他的交给我母亲。”
费崇面容古怪地道:“你这小子,可知老夫我做过多少经典?著过何等书籍?”
刘玄摇头道:“不知。”
“便是山东孔氏见我,也要称一声当世大儒,你却叫我去教一个黄毛丫头识字?”
刘玄奇怪道:“你个教书先生不教书,那还能做什么?”
“……”
刘玄终于见识到了那匹传说中的小红马,确实不愧龙种二字,现在不过一岁口上,肩高就将近一米四了,刘玄认为这家伙再过两年绝对可以超过一米八。古代战马除去某些良种之外,将士们能骑的起的战马也就是一米五到一米七之间,再大就要考虑送给皇帝了,因此刘玄对这一批海青骢非常满意。
卓嘎非常听话,那种逆来顺受的态度和长期以来营养不良造成的娇小身材,让所有人为之生出恻隐之心,尤其是魏子悦,当即就决定收下卓嘎做干女儿,然后对费崇的警告之语毫不理会。
刘玄无奈,只得提醒母亲小心些就是了,因为他觉得卓嘎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审时度势,相信在这群武装到牙齿的老兵包围中,这丫头不会做出什么找死的行径来。
在经过一夜的修整之后,众人开始启程返回祁连山另一边,因为带着一群战马的缘故,众人只好放慢了速度。不过还好有卓嘎在,只要小红马还跟在她身边,这群海青骢就不会乱跑。
一路上很平静,五十老兵被分成两组,轮流在队伍四周警戒。唯一不同的就是,小红马似乎很喜欢刘玄,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过来用鼻子磨蹭刘玄粉嫩的脸蛋。
这一幕看得赵三蛋直翻白眼,因为他早就尝试要降服小红马,但都以被暴打而告失败,小红马的战斗力极为强悍,牙齿咬,蹄子踹,屁股拱,甚至连马尾巴都成了武器,而赵三蛋不屑使用兵刃和武功,所以被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罗松自从喝过了那碗鸡蛋汤之后,对刘玄也表现出了很友善的态度,甚至愿意将刘玄放在自己脖子上骑着,然后滔滔不绝讲述一些江湖上的事。
而费崇则一路上都在跟褚蓝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啥。
魏子悦从罗松手里接过呼呼大睡的刘玄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去玉门?”
罗松摇摇头道:“还没到时候,刘氏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不在的话,对你们的脱离计划很不利。”
魏子悦将刘玄塞进自己宽大的袍子里道:“刘氏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罗松看了看远处的费崇道:“不多,但是师傅的弟子很多。”
“你是说,费堂主的弟子都会跟我们站在一边?”
罗松嗤笑一声道:“那怎么可能,师傅毕竟是离松堂主,他这一脉的任务就是为刘氏培育人才。”
魏子悦拍了拍刘玄的屁股,刘玄这才停止了顾容:“那费堂主为何……”
罗松轻轻叹了口气道:“刘氏发展的太久,太过庞大了,但是一个家族无论再怎么庞大,也无法跟皇帝争锋,而刘氏现在做的事,随时都有可能招来满族皆灭的后果。”
“造反?”
“比造反可怕的多……”
“他们为什么要杀鸦儿?”魏子悦没有继续问那件比造反还可怕的事为何,因为她怕一旦知晓了,自己或许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罗松看了看她怀中的刘玄,目光很是温和且充满笑意:“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其实都是刘氏的试探。”
“试探什么?”
罗松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子悦道:“你真的想知道?”
魏子悦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道:“不想,一点也不想,我只要鸦儿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了。”
罗松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众人安营休息。而刘玄则再一次刷新了对卓嘎的认知,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对食物的渴望与崇拜。
所有人都对卓嘎这样一具小小的身躯产生了迷惑,因为她已经吃下了太多的食物,可是却没人知道这些食物去了哪里。
坚硬的锅盔在羊肉汤里泡过之后,再撒上一把青蒜,这味道会令人感觉到极大的满足,当它们穿过卓嘎的喉咙时,就会神奇般地消失无踪。
刘玄耐心地等卓嘎呼噜呼噜吃下第四碗羊肉泡锅盔之后,见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是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才开口道:“你给了梅朵一袋青稞和一壶羊奶,在这样的天气里,她是没办法活过五天的,这还要算上她运气好,没有碰到狼群的情况。”
费崇将刘玄的话翻译给卓嘎之后,卓嘎就笑着摇头道:“我对她很好,如果她死了,那就是草原的神灵不允许她活下去。”
刘玄苦笑道:“吐蕃的神灵太多了,他们应该不会把梅朵的死扣在你头上的。”
卓嘎点头道:“就是这样的。”
刘玄对于卓嘎的做法并没有表示出不满,相反,他还很赞同这种将罪恶转嫁的方式,因为神灵是高尚而高贵的,他们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迁怒于卓嘎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反而会对她大方的施舍行为感到欣慰。
所以呢,当卓嘎再次端起饭碗去盛羊肉汤的时候,她心里仅存的那么一点点怜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家都为卓嘎去掉了心魔而高兴,而卓嘎也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当做了刘玄的人。
“等你长大了,我可以做你的新酿。”
费崇忍着笑意将这句话翻译了出来,然后所有人便笑成了一团。
卓嘎没有笑,他早就知道这个团体里说话最管用的人是魏子悦,最勇猛的人是褚蓝倻,最睿智的人是费崇,但他们却都围着一个小小的只有两岁大的娃娃转,因此卓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未来挂在了刘玄身上。
刘玄也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看着卓嘎道:“我从不反对真爱,当一对男女发乎于心地相互抱在一起取暖的时候,我只有送去祝福,如果将来你可以让我喜欢上你的话,那做我的新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现在说起这件事还有些早,等我长大以后再说吧。”
这番话说完,所有人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魏子悦的脸都黑了。
费崇的半边脸一阵抽搐,然后像看怪兽一般看着刘玄,然后磕磕巴巴地将这些话说给了卓嘎听。
卓嘎听完以后没有高兴也没有恼怒,而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地道:“那我怎么才能让你爱上我呢?”
等费崇惊恐地翻译完,魏子悦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便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卓嘎的后脑勺上,将她刚刚吞进嘴里的羊肉汤都扇了出来:“当我不存在的么!”
费崇还要说话,但看见魏子悦想要杀人的目光以后就老实地将嘴闭上了。
魏子悦恶狠狠冲刘玄道:“小小年纪,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你若不是我亲儿子,看我不打死你!”
隔了半晌,魏子悦还是看了看刘玄和卓嘎,接着叹口气道:“吐蕃女子,不可为正室!”
等众人散去了,魏子悦才对怀中的刘玄道:“你是故意的?”
刘玄眯缝着眼睛,看样子是困的不行了:“费崇和罗松来的太过蹊跷,我还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得送他们一些把柄。万一他们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话,总要有出手的机会才行。”
魏子悦这才松口气道:“卓嘎就是他们的机会?”
刘玄点点头道:“我不想你和干娘成为他们的机会。”
魏子悦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把卓嘎顶在前面?”
刘玄睁开小眼睛奇怪道:“谁说他们就一定能把卓嘎怎么样了?”
“你这么看好这个丫头?”
刘玄又闭上了眼睛嘟囔道:“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在野人窝里努力求生九年的人,她比你我想象中强大的多。”
魏子悦若有所思地道:“再看看吧,可惜这丫头是个吐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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