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突厥与中国,更有盛衰,若轩辕善用五兵,既能北逐獯鬻;周宣驱驰方、召,亦能制胜太原。至汉、晋之君,逮于隋代,不使兵士素习干戈,突厥来侵,莫能抗御,致遗中国生民涂炭于寇手。我今不使汝等穿池筑苑,造诸靡费,农民恣令逸乐,兵士唯习弓马,庶使汝斗战,亦望汝前无横敌。”--《旧唐书·太宗本纪》
这段话就是前些年李二说给将军们听的,语言环境则是他与颉利可汗杀白马立约之后。
可想而知当时的李二该有多么憋屈,妈的受了这么大的欺辱,火气也没地方发,那就只好拿众武将开刀了。话语中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见一斑,据说当时李靖、李绩、秦琼、程咬金、牛进达等人皆羞愧的无地自容。
当然,等李二骂的够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过啊,以关中人的狗怂脾气,早上看你不顺眼,就绝不会等到中午再去抽你,因此这份屈辱迟早都是要还的。
这一次李靖拜关陇道行军大都督,携侯君集、程咬金、牛进达,率骑兵两万,步卒八万,民夫十万出河西,就是要为李二找回当初受辱的场子。
颉利是吧,突厥是吧……
李靖出门前咬牙切齿地发下宏愿,不把突厥打成王八蛋就绝不还朝!
当然,人头就是军功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府兵没有粮饷这件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二者的之间还缺少一条链接的纽带。
刘忠果然是跪着说的,丝毫犹豫都没有,而且跪下的那一瞬间,眼泪竟然也跟着飚飞而出。他将攥着的一块生姜迅速扔回袖口,然后哽咽地说道:“少主!老奴来迟了啊!呜呜呜呜!!”
罗松生生将手里的木棍停在了离刘忠脑袋三尺的地方,然后脸部剧烈抽搐起来。
刘玄一边暗叹好演技,一边从魏子悦怀中挣下来,然后迈开小短腿上前几步抓住刘忠的袖子道:“按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叔叔的,您不必以奴仆自贬的啊。”
这声音清脆且带着奶音,刘忠点点头,然后瞪着一双肿胀的眼睛道:“哎,好孩子,好孩子啊,你阿耶虽然与我同辈,但老奴乃是暗族,这一声叔叔可实在是担不起的,少主,今日老奴僭越,纵外族蛮兵冲撞了您,看在咱们都姓刘的份上,还请少主原谅老奴的莽撞之过啊,呜呜呜呜呜~~~~”
刘玄深信这老东西一定是遗传了玄德公的某些基因,这眼泪实在是太他娘的方便了。
“哎,叔叔说得哪里话?这群蛮兵若不死,您又怎敢与我交心呢?”
刘忠闻言止住了哭声,然后状若欣慰地道:“哎,少主虽然年少,但已知晓老奴的忧虑,实在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赵三蛋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喝道:“刘忠!你个小王八羔子!若非少爷手握利器,这一波骑兵突击,可就有得逞的可能,那时候你便要取了少爷的首级,去与刘氏和诸葛邀功了吧?”
刘忠面不改色,反而鄙夷地看了看赵三蛋道:“我与我侄儿叙话,便是肉麻到天上也是我家的事,与你这老匹夫何干?”
“你……”赵三蛋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法辩驳。
刘玄赶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亲人,莫要言语相斗。”
刘忠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中有话,看来赵三蛋在这孩子眼中的地位颇高,自己以后可要小心些了。
“豹儿早就言道,说少主手下这五十老兵的装备精良至极,区区几百个褴褛骑兵怎会是对手,因此老奴才强忍痛苦派遣而来,此肺腑之言尔!”
刘玄摆摆手,心道这老东西的不要脸劲跟费崇绝对有一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了,忠叔是自家人无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安营下来再说吧。”
众人点头称是,唯有费崇看向刘忠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刘玄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绝对是危机感在作祟。
刘忠在黑水河畔本就安有大寨,如今正好使用。
这种军寨其实就是用木桩围起来的一个圈子,防御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内中有大帐数座,也就算说得过去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味道过于浓烈。无论突厥人也好,吐蕃人也罢,他们的字典里就压根没有卫生这两个字,因此到处都是黄白腌臜之物,再混合着马粪羊粪牛粪,那味道可就简直了。
刘玄没怎么在意,因为他在前世经历过更加恐怖的场面,现在不过就是些屎,比起尸臭来真算不得什么。
魏子悦就不行了,她已经快把苦胆吐出来了。刘玄看得心疼,无奈之下只好在寨子外面另起了一座营帐。
直到刘玄指挥着赵三蛋杀了一头羊,然后煮了一大锅羊肉之后,魏子悦才勉强好些了。
众人围坐在锅边,有沙葱和韭菜花捣成的葱泥,还有替代辣椒的茱萸酱,再加上些青蒜和青盐,这一碗香甜的羊肉汤就显得非常诱人了。
这是刘忠第一次这么吃羊肉,差点连舌头都嚼了,一连吃了七八碗才放慢了速度。费崇不知怎么的,竟然被激起了争胜的心思,刘忠吃一碗他就吃一碗,最后实在不行了,就开始解裤腰带。
刘玄没有理会这个老小孩儿,他指了指锅里的羊排冲刘忠道:“叔叔尽管吃,不够了再叫赵三蛋他们去杀,我看营里的牛羊不少,看来这些骑兵过的不错。”
刘忠捞起老大一块羊排,一边啃一边咕哝着道:“这些骑兵里人数最多的是一个叫做伍朵的塞人部落,这一次是整个族群一起来的,这些牛羊就是他们的财产。”
刘玄皱眉道:“西边那座小营地,就是他们族群里的妇孺?”
刘忠点点头道:“少爷无需担心,刚才我和罗松已经去过了。”
刘玄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没有继续问,因为大家都清楚这些妇孺们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这是没办法的事,草原上也好,沙漠里也罢,一个没有男人保护的部落是非常脆弱的,如果被其他塞人发现,那么这些女人就会被杀掉大半,然后留下年轻能生养的被带走,至于孩子,超过勒勒车轮高度的会被杀掉,而那些侥幸没有死掉的孩子,也会因为没有粮食和生活物资而死在冻饿之下,或者被狼群叼去当食物。
因此这个结果对谁都有好处,刘玄这边不怕被暴露,而那些妇孺们呢,至少会没有痛苦吧……
刘玄叹了口气道:“刘氏有动兵的心思?”
刘忠将羊骨头扔进火堆里苦笑道:“家主本不愿动兵,但在诸葛先生的游说之下,还是答应了。”
费崇冷哼一声道:“游说?我看是威胁吧。”
刘忠看了费崇一眼道:“家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能,如今刘氏过于庞大,我看家主有借兵势修剪枝丫的心思。”
刘玄道:“有把握么?”
刘忠道:“兵势凶险,谁敢言必成?”
刘玄点点头道:“你便是枝丫之一?”
刘忠面现痛苦之色:“所有暗族皆是枝丫,家主有意在大唐出仕,怎会留下我等性命?”
刘玄、费崇、赵三蛋闻听此言皆面露讶色。
刘玄道:“原来如此,假意联合突厥等外族,借李靖西征倒戈一击。”
费崇道:“刘氏暗族,关家、张家、赵家、诸葛家,尽数要填进西征这个大坑中。”
赵三蛋咬牙道:“清理枝丫,唯剩刘氏一族,携军功入朝堂,少爷便是投名状!”
刘玄点头道:“自绝后裔,以表忠诚,刘氏这一招棋可谓狠毒无比。”
费崇道:“可怜诸葛老儿,原想劝家主动兵以立锥建国,谁想却坠入毂中。”
刘玄打了个冷颤,自己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爷爷,竟然有如此心计,若非刘忠说破,恐怕自己都要被填进坑去。
刘忠道:“咱们的时间不多,听暗探来报,李靖拜陇右道行军大都督,西征就在明年开春。”
刘玄点点头道:“是啊,时间很紧张啊……忠叔,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刘忠道:“除了家主,便只有我与老仆刘福知晓。”
刘玄道:“刘福可靠么?”
刘忠点头道:“刘福于我,亦父亦仆。”
刘玄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回去,还要劳烦忠叔一件事。”
刘忠道:“少爷但讲无妨。”
刘玄思索片刻道:“家主敢这么做,那必定跟大唐有联系,还请忠叔查清楚,这人或者这势力究竟是谁。”
刘忠看了赵三蛋一眼道:“好办。”
赵三蛋冷笑一声道:“你不必看我,这事我也是刚刚知晓,看来密谍司和百骑司也不安稳呐。”
刘玄虽然不知道赵三蛋的跟脚为何,但他绝对相信赵三蛋有清理门户的能力和权利,可以想象得到,这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赵三蛋冷冷道:“这事我也去查,且看你我谁更快些。”
刘忠耸耸肩不置可否,他完全不想跟这个老家伙争胜。
刘玄道:“我观当今陛下的脾气,即便刘氏在西征途中立下汗马功劳,若没朝中大户保着,将来也是灭族一途。原本我以为时间还够用,现在看来,很多事都要提前些了。”
褚蓝倻突然道:“羊肉没了……以我看,任他阴谋诡计,我自一力破之,鸦儿有生而知之之能,神臂弩也好,手雷也罢,咱们回去多多打造便是,虽不能对阵十数万大军,但在西域杀出一条立身之道还是不难的。”
刘玄闻听笑道:“太他娘对了!干娘威武!!”
魏子悦一巴掌扇在刘玄脑袋上怒道:“不许说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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