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这次可是豁出去了，徒儿啊，你可一定要护得为师周全！”
费崇的样子狼狈至极，头发乱糟糟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一条条的，左眼黑的像个熊猫，似乎嘴里仅剩的牙也掉了几颗。
刘玄在魏子悦怀里憋着笑道：“您老这是怎么了？何人如此狠毒？徒儿一定为师傅报仇！”
费崇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道：“妈的诸葛老儿，老夫与他不共戴天！！”
刘玄看着这个老家伙发狠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笑道：“看来师傅老当益壮，这般追杀也逃过了？”
费崇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昨日诸葛老儿似是察觉到什么，便以言语试探，老夫精明如斯也差点入了他的毂中。
从离松堂出来之后，老夫便连夜收拾细软往炉城逃，待走到一半时，便被诸葛家丁追上，将老夫一顿好打。
幸亏老夫腿脚还算利落，这才逃出升天。”
刘玄闻听顿时皱眉道：“他派家丁追你？没想杀你？”
费崇撇嘴道：“老夫在离松堂经营数十载，杀我的代价太大。如今乃是诸葛东征紧要之时，他也不敢冒险杀我。
哎，只是可怜我那些学生，恐怕皆要人头落地。”
刘玄点点头道：“诸葛非是不能杀你，而是想借你叛逃收拢离松堂人心。”
费崇点头道：“老夫知晓，这老东西做事一向是无利不起早，若把我杀了，恐怕离松堂内便要传出诸葛不容人的闲话来，于他利益有损。”
刘玄道：“既是如此，你的学生们也不该死啊。”
费崇摇头叹气道：“嘿嘿，刘姓的自然不会死。”
刘玄哦了一声道：“借刀杀人呐，诸葛还真是狠。”
费崇摆摆手道：“老夫既然逃出来了，管他们是死是活，徒弟这东西，有你一个足矣。”
刘玄看了看眼神忧郁的罗松道：“您放心，有我跟师哥呢……”
费崇撇了罗松一眼道：“你把关老大炸跑了，这憨货的心眼可不大，想来不日就要来报复，可要小心仔细了。”
刘玄笑道：“哪里是什么报复，分明是觊觎炉城，这几天赵三蛋查出不少细作，里面管家人不在少数……”
正说着，孟义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少爷，水泥窑厂被袭，兄弟们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毁窑撤回炉城了。”
刘玄点头道：“即刻起，炉城一级戒备，这一次要把他们打疼，疼到不敢再伸手触碰炉城为止。
另外通知干娘，高炉相关暂时停工，枪骑连分散至山间碉堡，尤其是西山，关家以正合，刘氏必以奇胜。”
罗松道：“你的意思是，刘氏会攀山而来？”
刘玄道：“诸葛绝非善类，关家为饵，白毦兵才是重头戏。”
罗松点点头道：“我出城与关老大对阵！”
刘玄笑道：“师哥不必着急，先耗些时日，听说关家的圣刀手乃是天下精兵，我想看看炉城的防御能力。”
此时关三站在一堆破砖跟前发愣，并感慨这群老家伙跑的也太快了。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这堆破砖运回去，因为关老大有命，凡一路所见所闻所斩获，皆要带回关家去，决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有价值的东西。
关三叹了口气，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灰色粉末，先是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觉得这就是一堆石头粉末，能有个屁的价值？
思量良久，关三还是抓了几把粉末转进一个布口袋里，然后喝道：“全员上马！继续前进！”
这队先锋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每人皆装备精良，鸟翅环上挂定关刀一柄，头戴铆接盔一顶，顿项一副，披膊一副，骑兵重甲一副。
身后背短矛两杆，角弓一把，箭一壶，内盛普通羽箭三十，破甲箭四支，重箭三支，腰间悬横刀一柄。
为了应对特殊情况，关三甚至要求骑兵携带被服和单兵帐篷。
事实上大唐时代的军用器械已经相当完善了，被服含麻鞋、皮鞋垫、连裤袜、头带、布帽、皮帽，甚至还有毛毯和睡毯。
而单兵帐篷更是跟后世的帐篷极为相似，其中杆、梁、钉、橛、锤一样都不少。
再加上野外生活工具、炊具、药品和口粮，这就意味着每个重甲骑兵连带装备的重量至少在二百五十斤到三百斤上下，这样的重量放在一匹半吨重的披全甲战马身上，再以四十迈的速度冲锋，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即便马背上的骑兵不动手，光凭借冲力就能将人全身骨头撞碎。
这就是关家引以为傲的圣刀手，也是关三自信心的来源。
重骑兵在非冲锋的情况下，时速只保持在二十公里左右，经过多半天的行军，关三终于跟关老大汇合了。
关老大指了指远处灰不拉几的高大城墙皱眉道：“这城墙是何时建造的？”
关三看着也有点发傻：“好手段……这城墙……这城墙……不好打啊。”
关老大用劈开的羊骨头剔着牙冷笑道：“嘿嘿，怪不得诸葛老儿想要关家打头阵，看起来那个两岁的娃娃不简单。”
关三皱眉道：“咱们带来的全是骑兵，野战自是无所惧，可是攻城么，老大，要不要调些奴兵来？”
关老大将羊骨头甩在一边道：“不必麻烦，对付这么个娃娃，老夫一泡尿也呲飞他！传令兄弟们安营，老三你带人去伐些木材来，他娘的，都是好汉子，下了马照样能打！”
关三叹了口气道：“营中有不少老弟兄都在白毦兵混过日子，找出些跳荡兵来也不算费事，行吧大哥，我去安排。”
此时炉城头上已然站满了人，魏子悦抱着刘玄身后是刘元豹、刘元鹰，费崇、罗松在左，褚蓝倻带着刘元熊、刘元虎兄弟在右。
褚蓝倻皱着眉头道：“关老大这憨货，忒也小瞧咱们了，离这么近扎营，干脆开炮打死算了，高炉那边停工，一日便是数千斤好钢的损失！”
罗松也道：“褚将军说的是啊，师弟，大炮轰他一下子，然后为兄带着骑兵连出城，定斩他狗头！”
刘玄对这些沉不住气的主战派，基本上持不与理睬的态度，因为你说得再多，他们脑子里也只有不把人砍死不罢休的想法。
“干娘，您忙了这么多日子，也该歇歇了，这戏码多好，咱们就踏踏实实看几日戏吧，就当给大家伙放假了。”
褚蓝倻笑道：“鸦儿心疼为娘，也罢，歇几日便歇几日。”
刘玄笑道：“这就对了！豹儿，去准备准备，今晚咱们就在城头吃火锅！”
刘元豹欢呼一声就跑走了，火锅这东西大家基本都尝过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不喜欢。尤其是费崇这个对茱萸有着特殊癖好的老家伙，总能独自一人吃下一条羊腿。
众人看看远处风餐露宿的关老大，不由得叹息一声，只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就凭这几千骑兵，关老大想要攻破炉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费崇感叹道：“诸葛真是把老关家给豁出去了。”
刘玄撇嘴道：“管它去死！咱们吃好喝好就是，待歇上这几日，咱们把膘养的足足的，就准备动身了……”
“啊？”费崇大吃一惊，“不是准备明年三月么？”
刘玄道：“哪里还等得到三月？这一仗过后，诸葛必要夺炉城，咱们的装备确实很好，但终归只有这几百人，经不起折腾，不如趁乱一走了之，便将空城一座留给他们。”
费崇沉吟片刻道：“倒是也行，只是这一仗要速战速决。”
刘玄道：“所以才要吃火锅，那么多细作，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亏了？”
费崇与刘玄相视一笑，皆心中有数了。
刘元豹手脚很麻利，不大功夫就带着十几个厨娘，从城下的土电梯升了上来。
厨娘们说说笑笑，手里都拎着东西，有锅，有碳，有掉料，但是更多的则是羊肉。
有褚蓝倻这么一个肉食无底洞的存在，似乎十来只羊是不够的，因此厨娘们放下一应器具，便又下了城头打算再搬些肉食来。
费崇和罗松轻车熟路地摆好了火锅，点起了炭火，然后众人开始勾兑自己喜爱的小料。
刘玄年纪还小，羊肉是吃不了几口的，但他还是很喜欢自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似乎这样才能找回些许前世的回忆。
费崇一边用小刀割着羊腿一边道：“你为何一定要去玉门？”
刘玄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
费崇将羊肉随手扔进火锅里，也没有再问：“你这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中科院这三个字，老夫遍寻古籍也无所得。”
刘玄笑了，他从城垛的缝隙看向漆黑的夜空，似乎可以穿过茫茫隔壁看见那座冒着隆隆黑烟的工业基地。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
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
此时的王之涣尚有数十年才会出生，因此刘玄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凉州词吟诵了出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尤其是费崇，他盯着刘玄半晌无言，直到罗松提醒羊肉快老了的时候，才猛然惊醒道：“此乃千古绝句啊，徒儿既然送与为师，为师便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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