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途中,河莉接了一个电话。
起初只见她眼神闪避地看了一下我,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离座,我看着她一直走出门口。再接着,隔着玻璃,我看到她慢慢地逐渐神情紧张,最后,慌张失神地挂断了电话。
她回来时,我假装继续吃饭。
米璇问河莉:“怎么啦?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河莉一边收拾起她的包包和外套,一边说:“很抱歉,我有个朋友进医院了,我现在要去看看他。”
我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望向河莉:“严重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河莉把包包挎好,十分果断地说,“不用了。”
我正想问「进医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米璇抢先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河莉摇摇头,也说,不用了。
由此可见,进医院的那个人,是河莉不想或者说是没必要让我们知道的一个人。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我电话呢。”米璇起身送河莉。
河莉点点头,然后再次回头给我道了一个歉,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中途走确实不太礼貌,但情非得已,请原谅。”
“没事啊,我跟米璇随便聊聊也行,你去吧,一定要路上小心,下次再约吧。”我保持着适时礼貌的微笑。
“好的,那再见。”河莉最后说完,就走了。
“再见。”我说。
米璇送完河莉,折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我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希望能从她身上知道关于河莉这通电话的一点什么。
谁知米璇半天不出声,默默地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牙齿轻咬着下嘴唇,好像在酝酿什么。
“诶诶,赶紧收起你的这种奇怪的眼神,”我都快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我说,“你一定知道河莉要去见的是谁吧?”
米璇摇摇头,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我不晓得呀,她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跟我说。”
“什么嘛,哪有这样做卧底「僚机」的。”我有点失望。
“不,主人,您用错词了,”米璇大概是算好了河莉已经走得很远,终于是放开了怀,一秒钟就进入状态,说,“我是您的仆人。”说完,还不忘微微低头,表示顺从。
此刻我才惊讶地醒觉,确实好像似乎真的,我和米璇是主仆关系!
“这里人多,别那么大声,嘘!”这回轮到我慌张了,我实在是不想别人看到,以为我俩是怪物(变态)。
“好的,主人。”米璇压低声音,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扶着额头表示头痛。
我说:“那契约可以终止吗?”
“不可以终止的呢,主人,我说过,契约一旦签订,便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效力。”米璇道,“您绝不可以中途反悔哦。”
“签了多久来着?”我继续扶额。
“两年。”米璇回答。
“两年!?”我几乎要大喊着,“不会吧?这么久!”
结果隔离两桌的人听到我突然的大声喧哗,齐刷刷地眼睛都看了过来。
“是的主人,两……”米璇正待继续往下说去,「年」字都还没有说完,我就匆匆一把挂起她的胳膊,朝收银台走去。
“先闭嘴,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尴尬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买单,一边说。
“好的,主……唔……”米璇又想说话,我另一只手赶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八号桌多少钱来着?”我问前台收银,“买单。”
“先生,一共是208元谢谢。”收银员用奇异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和米璇,回答我道。
「滴」,钱转过去之后,我立马夹着米璇就往外疾逃。
到这一刻我都还没意识到,我在紧紧地抱着一个女生,并且捂着她的嘴,活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劫犯。
直到走到店门外空旷的地方,我才反应过来,赶紧地松开我的两只手,对米璇说:“呃,抱歉。”
不料全身自由的米璇却用更加崇拜和满足的目光凝视着我,说:“一点儿都没有关系呢,主人,你刚才那样我很喜欢……”
吓得我后退一步,内心喊了一声卧槽。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得得,”我说,“先别说这个,你说说看干嘛是两年那么久啊?我都不知道……”
“当时契约上写的是三年呢,可主人您说太长了,叫我改改,我说改好了,不知在想什么的您后来看都没看,又继续聊了一些话之后,您就签了。”米璇若无其事地摊了摊双手道。
“这种数字也太不正常了吧!”我表示,“不都是一年一年地来的吗。两年那么长,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啊?”
“那您想发生什么呢?”米璇突然用暧昧且意味深长的神态看着我说。
我一个大巴掌盖住她的眼睛她的脸,实在是很无语:“比如说我突然死了,行了吧?”
“呸呸呸,”米璇两手扒下我盖着她的脸的手,说,“主人您可千万千万不能这么说,米璇不许您这么说,要死也是米璇死,不能是主人死。”
“好好好,停停停。”我摸出口袋里的烟,准备抽上一根以作镇静。
一股妖风从身边掠过,我打了个寒噤。
米璇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我吸了一口点着的烟,第一次仔细地看向米璇。
我很好奇,这外表公然无害甚至是带着一些稚气的脸庞之下身体里面究竟住着怎样的一个可以去到什么极限的变态灵魂。
米璇长得并不高,就女生来说,中中等等。属偏胖型,比微胖多一点,又同时比肥胖少一点。脸圆,腿粗,肉感,典型的平凡路人身材。电着波浪头,一个高马尾几乎扎在了头顶之上。整体一看,有点像腐在二次元世界的那种宅女。
“走吧,我们走回学校吧。”我踩灭了烟头,说。
米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脚下。
我说:“哦,你又想捡我烟头啊?”
米璇没有说话,反倒像是在继续等待我的准许。
我把地上的烟头自己捡了起来,说:“不用你捡,走吧。”说完,我随手把它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米璇再一次表现出不可置信的形容,跟在我的一侧说:“主人你好了不起呀,你竟然轻轻松松就把它弹进去了!”
“运气好而已。”我说。
事实上,确实是运气好,我也没想到三米多的距离,我能弹进去。这就不小心被我装到了。
我走一步,米璇走一步,我停下来,米璇也停下来。
我看她,她就低头。
我说:“不用做到这个份上啦,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既是朋友,也是主仆的,”米璇毕恭毕敬地道,“米璇这是无法控制的自然行为,请主人不要生气。”
“我怎么可能生气呢,”我说,“只是觉得你不必要这样卑屈自己。”
“主人你又忘记了,这对米璇来说,其实是享受,并不觉得有任何的委屈卑屈。”
“这么容易入戏?”
“难得有机会再次独处,必须认真的,主人。”
“罢罢罢,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又点着了一支烟,重新往前走,“只是路上遇上熟人,你可要快速收拾好你的状态。”
“那是肯定的,主人请放心。”米璇跟上我的脚步,微微颔首地说。
一路走,我一路在想,我和米璇现在的关系那么奇怪,一定是有什么我粗心而忽略掉的其他致因,如不然,单凭她说我符合她心中「主人」的形象那也是不能完完全全彻底轻信的。
米璇是这个正常世界正常逻辑中的非正常人类,而在非正常世界正常逻辑下,她其实又是纯纯正正的正常人类。
关于非正常与正常,所谓的标准评判都只不过出自于另一些自认为正常与非正常的人类而已。
比如眼下,我如果更倾向于米璇是正常的。
那么如此说来,认为米璇是非正常人类的人类一定会觉得我也是非正常的。
但倘若我投以鄙夷的目光对待米璇,死活认定她就是非正常,那我就可以证明到,我是正常的。
太行宇似乎也给过我提示,「证明」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同「证明自己是快乐的」,两者一样蠢傻到了家。
就像我现在的思考,对非正常人类的正常研究,在某种程度上说,根本就是对正常人类的非正常研究。
我和米璇说到底其实就是同一类人!
根据物以类聚的法则,很有可能,我其实最后会比谁都更变态!
“卧槽,太恐怖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呼出声来。
“啊?”米璇一脸的震惊,“发生什么事了吗,主人?”
我呛了一口烟,立刻摆手,说:“没……没事。”
“您呛到了,需要我帮您捶背吗,主人?”
“不,不用了。”
“那需要我为您做点别的什么吗,主人?”
“不,不必的。”我说,“我累了,都赶紧地回学校休息吧。”
“好的,主人。”米璇说完又默默地不再出声了。
从前我不相信世界上会存在有米璇这一类人,现在亲眼所见,内心只有一句实在不得了,简直牛逼。
同米璇一起回到了星光大广场,准备和她告别。
只见米璇犹豫了一下,对着想抬脚离开的我说:“我大概能猜到河莉今晚接的是谁的电话。”
我定住身体,既好奇又无奈:“你怎么不早说呢?”
“您也没坚持问我啊,主人。”米璇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我拉着她到「风雨长廊」的一条石凳上坐下,问她:“谁啊?”
“您也知道,追求河莉的男生有不少,但是据我所知,河莉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好多个,唯独现在剩下三个,河莉并没有确切地表态,”说到这里,米璇更像是战略性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换句话说,除了主人您之外,您还有两位强有力的竞争者。”
我也咽了一下口水,表示「原来这事情原来那么棘手啊」,我道:“那其他两名男生是谁?”
“一个名叫池琛,是您们法学院的,不过是个师兄,人长得很高,我猜应该有一米九多,满脸都是青春痘。”米璇尽可能用心地描述着。
“哈?”这描述出来的形象,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啊,但我未及细想,又继续问,“还有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可就复杂了……”米璇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道,“与河莉是高中同学,之前追了河莉两年都没有追到,结果还追来了大学,和河莉考在了同一所学校,也就是我们学校,在工学院读机械工程。”
“工学院机械工程?”冥冥中我有一种更不祥的预感。
“是的,那家伙长得也挺斯文的,总是带着一副半框眼镜,留着中分碎盖头……”米璇继续描述着。
“卧槽……”我颤抖着声音,说,“该……该不会他的名字就叫做关潮吧……”
“咦?”米璇瞬间两眼放光,“主人您怎么这么厉害?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哪里是厉害……”我说。这明明是狗血的缘分。
以及那个池琛,我也在这突然的一刻想起,他就是开学的时候,在报到处接待我的那个师兄啊!
这剧情简直就让人生无可恋。
我也终想起,关潮第一次主动走过来看我打桌球,一定是想近距离看看我这个他的竞争对手吧,还有,在东校门门口他那满是落寞感的眼神,又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呢?
就在我持续内心emo的同时,米璇告诉我,今晚出事进医院的,很有可能,就是关潮。毕竟河莉与关潮同学一场,即使什么都不是,也会去看他的。
我说,哦,我知道了。
“主人,您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您是所有人之中最棒的那一个!”米璇为我加油打气,“从河莉戴着您送给她的手链就可以看出,她心中是有您的。”
“但愿如此。”我最后说。
——事实上,从别人手中横刀夺爱,难道不是最残忍血腥的事实吗?
——无论最终是谁,都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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