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启,鹤子问我,你能不能让她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啊?都问了我好几回了。”
星期五的早上,我上必修课之时,雷蕴意又在教室的门口拦住我,如此说道。
我笔挺地站着,回想起那日春游送她们两个回校的最后情形——
鹤子仪依然还是紧张而又沉默,全程的路上都不敢开口要我的联系方式。
到了岔路口分别之时,我一直看着她,等待她的抬头。她最终也勇敢地正面看了我两三秒。虽然还是脸红的那种,但也终于让我对她的容颜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说实话,她看向我且我看向她的那一刻,我心里面也有点小紧张的。
毕竟记住一个人的脸相当不容易(除非这人长得特别惊悚或夸张,一发就能让你入魂),尤其是要记住一个喜欢我的人的脸,那就更加不容易(因为我每次都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么有眼无珠地看上我,然而越想知道就越发记不住)。
我每每惟其只能抠一些显著点的特征,然后再进行记忆拼凑。比如,我想记住眼前的鹤子仪,那么就得从这些方面入手:她不算一眼惊艳,但应该是耐看型,整张脸五官端正,皮肤自然而无修饰,半点化妆的痕迹都没有,眉目清秀、嘴型还挺好看,如此等等。差不多就是这样。
当时我说,「鹤子,就在这儿再见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再远送了。」
鹤子点了点头,也只说了一个「嗯」字。然后就看着我转身,看着我离开。尽管我当下走得义无反顾,但多少还是能感觉得到身后她那流连而依依不舍的深情注目。
是的,被别人如此地关注到、喜欢着,我固然觉得很美好、相当地美好。绝对是真心话。
但也同样感觉,有点悲伤。
因为鹤子她就像一块未曾被切割的原石,那么纯粹那么干净,我真的无从下手去打开它、将它染污。
像我这种已挂上半身风尘的「人渣」,只有离我远远地,才不会给她带来伤害。
我所一眼就看到的尽头,是她那满心憔悴、希望落空的伤心泪眼,是那纵使我与她能够一步一步平凡地开始、走上最正常的路线,最后我们还是会没有任何结果的未来。
为什么?因为我肯定会犯贱。
谁比我爱她而她爱我的深一点,那肯定最后就会被我无情离弃——晴佩和解思悦就是两个很好的例子,鹤子也必定会成为那第三个。
这听起来很荒谬,也很胡扯。但在我身上,却是事实——已发生以及将必定发生的事实——无论对方是美是丑、是好是坏。
甚至我都一直不能彻底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曾深度分析过各种各样的有关于自身的原因,但始终对犯贱的真相一知半解。
而每次思考的最终结论,都只会指向自己是一个变态。并且是彻头彻尾的变态。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可摆烂般推托的理由。
这点又如何说起呢?且听我以下的一些分析(狡辩):
首先。太容易得到的,绝大情况之下,是不会太去珍惜的。因为这是全人类共通的劣根性。轻视于不用怎么付出就能轻松获得的东西就好比你天天呼吸着免费而又充足的空气那样无痛无痒无知无觉理所当然。试想一下,这时候我才十九二十岁啊,怎么可能知道「珍惜」是什么东西。也还没到那种「有人爱就算不错了,还好意思挑挑拣拣」的境地。能懂吗?根本不懂。
其次。我觉得我担不起这类爱意失衡的未来。同等条件下,我宁愿去玩弄一个完全不自爱的廉价女人,也不忍心去伤害如鹤子一般单纯无知的女生。我撑不起这份厚爱,我没有任何的能力与条件回以她们同样的馈赠。倘若一开始我是处于被爱的一方,那么我就要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地去致力平衡于这一个不对等的天平不是?但爱是自私且自利的呀,是追求束缚与捆绑对方要跟你一样,同等热烈!开局已是一边倾斜,又怎能同等呢?说到底,这不是双向奔赴!
第三。此时的我处于情感认定困难。既有害人的前科,又有对未来的迷茫。自己所需什么,根本就不知道。活生生、死脱脱就是心理认知障碍的一个傻吊。正如一个思觉失调的智障站在海边发呆,一个浪拍打过来,撞在了石头之上,然后浪花溅在脸上,充其量也只会伸手擦一下,仅此而已。能考虑会跳进海里与浪一同嬉戏或是立即拔腿就跑吗?他不会。因为他光站着就已经花掉了全身的精神与力气。
最后。我是不信任自己能够一辈子再爱死一个人。这才是重点。车嘉河莉司慧的离去,我的内心早已沟壑难平、全面崩塌。此刻的我,认为,但凭只有一个女人的一份热烈又怎能解决我所有的缺失与空白。我已半只脚踏进了无限空虚,成为「人渣」也不过分分秒秒之间的事。尤其是像鹤子这种的,给的她希望越多她就越有机会成倍受伤。更甚之,要是与其在一起了,错杀了(让她身心俱损)也不足为怪。所以,还是用仅存的良心与良知放过她们吧。不要开始,不要让她们靠近,那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我没有,对方也没有。
所以我说,「很美好,但感觉有点悲伤」。
鹤子仪「喜欢我」并不是她的错,反而是她的勇敢且无畏。
小丑是我,而不是她。
终会遗憾的也是我,不会是她。
所以的所以,一切苦果由我自己来承担,并且我愿削我不足为惜的一年阳寿换她一生自由。
殊不知,我的阳寿这么削下去,也根本不耐削——且不算欠晴佩与解思悦的那每人一年,更遑论未来也许还有仍未出现的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等呢——想来,这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好地找个台阶下而已……
于是。
在如此一阵疯狂地掉线之后,我最后回过神来,依然笔挺地站着,面向着雷蕴意,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道:
“鹤子很好,我配不上她。就这样,大家算了吧。也别要什么联系方式了。真的,我不想和她开始。”
雷蕴意大吃一惊。
她眼珠子里面,全是难以置信。
呆了不下于二十秒钟,她才生气地说道:“你要不要那么无情?好歹鹤子喜欢了你一年半有多,你真的一点都不给机会人家吗?你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就是从你大一时在迎新晚会的那次表演开始!她自从见到了你,就从此神魂颠倒、迷恋你迷恋得不得了。偷偷跟过你、看过了你多少回你又知道吗?看着你和河莉开始,看着你和河莉结束。看着你高兴过,看着你难受过。她也不祈求跟你有个什么开始,谈上个什么爱情。她只想更靠近点,跟你说说话聊聊天,这样都很过分吗?你非要那么狠心地去甩开她对你的这份热爱!”
“是的。非如此不可。”
我说,
“所以,也请代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我便擦过了她的肩膀,走进了教室。
最后一屁股坐下。
瘫倒的那一瞬间,我脑袋嗡嗡的,就像随时要爆炸。
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谁能来教教我,若非这样,我还能怎么做?
——跑上这楼顶,然后跳下去吗?
——还是举着「我是傻逼」的牌子去游街示众?
……
再这么不停地自责难受下去。我都觉得我离抑郁成疾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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