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白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被囚困百年有余,这百年间也有过误闯此地的弘门弟子,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会留个全尸。
瞿谷念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叨个脑浆迸溅。
细皮嫩肉的孩子,口感极佳,白图忍不住引诱道:“小东西,再过来些。”
瞿谷念很听话,向前倾身,但她的速度比白图下嘴还快,瞬间来到了缠绕其颈部的树藤下。
白图一嘴啄裂了地砖,反把自己震得浑身发麻。
瞿谷念手起刀落,砍断树藤。
白图还没缓过来,只觉脖子一松又一紧,差点把他勒岔了气,随即立马意识到瞿谷念干了什么,怒嚎:“住手!”
树藤分裂出数条分支,绞住了瞿谷念,尖锐的木刺扎入她的皮肉。
瞿谷念疼得嗷嗷叫。
白图吃够了这种苦头,无动于衷,冷漠评价:“蠢货。”
温热的血液浸透枝条,往里钻的速度有所减缓,瞿谷念没敢挣扎,她调动灵力,树藤被她一点一点推了出去。
“呜——”瞿谷念扒拉伤口,哭唧唧道:“好痛啊。”
白图斜着眼看完全程,意外道:“这些鬼东西挺喜欢你。”
不然瞿谷念早被吸干了。
瞿谷念的血染红了白图的一簇羽毛,她用手抹了一下,结果还给晕开了。
白图对这陌生异样的触碰十分不爽:“放肆,谁准你碰我了!”
瞿谷念兀自苦恼:“不知道漂白剂能不能……”
白图何曾被人类这般无视过:“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在听,你继续说。”瞿谷念往掌心哈了口气,然后手脚并用往上爬,几乎坐在了白图的脊背正中央,居高临下,发自内心地感叹:“你真的好大只啊。”
白图把头扭过去,张嘴恐吓瞿谷念:“下来!”
瞿谷念掏掏口袋,在他张嘴的时候丢进去一枚果子:“尝尝看。”
对白图来说相当于一粒花生米大的玩意儿直接砸到了嗓子眼,他呛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就给咽下去了。
瞿谷念朗声问:“好吃吗?”
白图已经应激得毛都竖起来了:“给我滚下来!”
瞿谷念从另一侧下滑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哎呀。”
在这里似乎会被限制灵力的输出,瞿谷念背靠着白图的羽翼,她看到了墙壁上的铭文,每一块砖都写满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用于囚困这只大妖的禁制。
刚才的教训显然还不够深刻,瞿谷念起身,踮起脚尖去够那些铭文,成片的金光从墙缝弹射出来,瞿谷念猝不及防被轰进了白图的羽毛里,又咕噜噜滚出来,陷入昏迷。
白图:“……”
阵法的异动很快引来了弘门高层。
大长老急急忙忙回来,发现铁门大开,暗叫不好。
他命人戒严,提着一盏煤油灯下了地牢,原先由瞿谷念召唤出的光全部湮灭,一切恢复了往常的死寂。
大长老举起煤油灯,白图的金瞳正仇怨地瞪视着他。
大长老环顾四周,没发现血迹或残肢断臂,狐疑地问:“不知是何人惊扰了妖王大人?”
白图看着这老东西从豆丁点大长成半截入土的模样,偶尔也会与他说上两句:“一只小老鼠,还不够我塞牙缝。”
大长老保持着安全距离,所以并没有发现被白图翅膀遮住的瞿谷念,“不拘城里的弟子珍贵,还望妖王大人嘴下留情。”
白图嗤笑:“他们受我供养,理当报还。”
大长老哑口无言,他不敢久留,毕恭毕敬退出去。
少顷,瞿谷念扒着羽毛探出头来:“我好像听到大长老的声音了。”
她刚醒,人还是懵的。
白图置若罔闻,若非动弹不得,早就用翅膀把她扇进墙里,保证抠都抠不出来。
瞿谷念侧耳聆听,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她召出一溜炫目的光华,投到地牢上方,围成一圈,就像她家客厅的吸顶灯。
她仔仔细细检查了贯穿白图的树藤,比划着位置,甚至上手触碰。
主藤拥有脉搏,每次呼吸都是不拘城里叹息着的风声。
白图不在乎她的死活,但不想再被勒一次了,戒备地问:“你想做什么?”
瞿谷念反问:“你不想出去吗?”
白图被她天真给逗乐了:“你可知我一旦脱困,不拘城必毁无疑。”
瞿谷念在主藤和白图间看了个来回,她说:“我再想想办法。”
白图看不懂这个人类的小孩儿,只觉得她脑子不大正常。
“大白……”
“谁是大白!”
瞿谷念被吼得睁不开眼:“那你有名字吗?”
“本座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
“那就叫大白。”
“……闭嘴。”白图气得数十载不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本座是妖王白图!”
瞿谷念忙着整理头发,没细听:“你姓王啊。”
“白图!你这无礼的家伙!”白图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活吞了她。
瞿谷念再次朝他走去,摸了摸白图眼睑下的绒毛以作安抚:“我先回去啦,拜拜。”
小东西跑得挺快,白图都来不及叨她。
过了几天,瞿谷念又来了,她捧着满满一兜子红红绿绿的果子,还有一桶甘甜的山泉水。
白图心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却见瞿谷念当着他的面坐了下来,大快朵颐。
白图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
瞿谷念眼睛亮亮的:“想看你飞起来的样子。”
这句话相较于“救你出去”给了白图一份久违的尊严。
白图哼了声:“黄毛丫头,不知利害。”
吃饱喝足,瞿谷念躺在柔软暖和的羽毛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白图虽是雄性,但他的种族不论雌雄都会哺育幼鸟,瞿谷念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幼小稚嫩,柔软脆弱。
纯粹的灵魂会得到自然的偏爱,不拘城已经给出了答案。
已经和灵脉融为一体的白图同样无法伤害她。
待瞿谷念睡饱,果子连核都不剩了,木桶也见了底,她揉了揉眼睛:“我下次多摘一些给你。”
白图扭头,大力吹气,瞿谷念体轻,被整个掀翻,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时间绒毛飞舞,像是谁家的羽绒枕头破了个大口。
瞿谷念顶着满头鸟毛爬出来:“阿嚏!”
白图闭上眼睛:“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瞿谷念挠头拔鸟毛:“你不喜欢吃果子么?”
“本座供养着整座不拘城,这里的花草树木无一不依靠本座。”白图越说越咬牙切齿:“你摘的果子、舀的泉水,都是靠压榨本座得来的!你叫本座如何喜欢?”
他声嘶力竭,回荡的音浪拍打得石砖都在颤动。
瞿谷念在风中凌乱,她抓住了一根冠羽上落下的白毛,细细捻着,语出惊人:“那就让它们讨厌你吧。”
白图笑她天真:“这树藤是灵脉为了求生孕育而出,专门负责捆缚生灵摄取灵力,眼下不拘城已然苟延残喘,放开就是寻死,你觉得它们会么?”
瞿谷念歪头:“你不也是。”
白图蓦地生出了被她看穿的惊惶。
瞿谷念一语道破玄机,只要白图与不拘城同归于尽,这循环不止的煎熬就会山倾般土崩瓦解。
可求生是本能,不论是这些树藤还是白图,他们都想活着。
瞿谷念撂下那句话之后就离开了,白图沉思良久,心烦意燥,无法入睡。
他也曾想过让不拘城与身在其中的弘门弟子为自己陪葬,可妖族的寿命原比这些人加起来都要漫长得多。
不甘心,不想死。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伴着白图撑过百年春秋。
……
瞿谷念频繁出入深林,头发里时不时还夹着白色的羽毛,引起了诸多同门的注意。
其实在瞿谷念来之前,不拘城遭到过重云的攻打,因为不拘城的通道只能从内打开,所以当时有人提出了叛徒一说。
长老们为此提前招收了未成年的瞿谷念,充填实力,但不知情的弟子们无法领会这一良苦用心,他们有理有据地怀疑瞿谷念是重云新安插来的间谍。
于是在瞿谷念趁着夜色溜出门时,负责盯梢的弟子发出了信号,他们紧随其后,亲眼看到瞿谷念在林子各角落“做标记”。
瞿谷念没有防备身后群起攻之的师兄师姐,她专心地刻写完最后一笔,紧接着挨了一击重创,霎时间眼冒金星,不觉身在何处。
耳鸣中,瞿谷念听到了几个尖锐的字眼“重云”、“奸细”、“交代”……
此情此景,除了在指证自己,也没旁人了。
她扶着树干,凝神聚气,借了一道穿林而过的晚风突破人墙,一鼓作气来到了小砖房前。
铁门上锈迹因为这阵子瞿谷念屡次到访而剥落些许。
瞿谷念扶着墙,跌跌撞撞下到地牢。
白图先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然后才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血腥。
瞿谷念走到他眼前,眉开眼笑道:“我想到办法了。”
不等白图反应,瞿谷念剑指于胸,念咒、起阵。
她在树林里设下的聚灵阵沿着一路的印记如同多米诺骨牌层层递进,整座不拘城的灵气都以江河奔海之势涌入瞿谷念的体内。
一时间地动山摇,闻讯赶来的长老们只能相互搀扶稳住身形,无法加快速度。
天空快速昼夜交替着,像幻灯片切换似的随意,顷刻间,风云变色,鸟兽窜逃。
主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图体内抽离,它们无法抗拒另一盘“珍馐美味”,如饥似渴地往瞿谷念身上缠去。
白图身上的血洞还在汩汩流淌,他迅速张嘴叼住了最先抵达瞿谷念脚下的主藤,用力咬断。
翅膀拍到了墙壁上的铭文,金光弹出,白图痛叫一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活动了,摇身一变化作凤眼金瞳的鹤发青年,扑倒瞿谷念,躲开了树藤的捕食。
瞿谷念被他抱着滚了几圈,地上积攒了厚实羽毛,随着地牢里的动静,新的旧的,白的脏的,飘飘扬扬,到处都是。
“你干了什么!”白图恨不得给瞿谷念开个瓢,看看她的小脑瓜里装的是不是浆糊:“你有几分能耐用敢血肉之躯抗住地灵吞噬?”
主藤蛇形而来,白图拉着瞿谷念躲避,然而身后已无退路。
瞿谷念的腰被卷住,白图要是靠蛮力拉扯,这丫头当场就成两截了。
他心急如焚,哪怕是被弘门镇压时,都没眼下这么慌乱过。
带刺的分支穿透了瞿谷念的皮肤,往里生长,白图眼疾手快拔了一撮,主藤召唤出更多的藤枝,不消片刻就将瞿谷念包了起来,白图一根手指头都插不进去。
弘门的长老踉跄赶到,只见那白头发青年发了疯地掰着树藤,急眼了还拳打脚踢。
或许是大力出奇迹,白图披荆斩棘,竟将缠得密不透风的主藤生生挣出了间隙。
血肉模糊的瞿谷念被他剥离出来,抱在怀里,奄奄一息。
大长老壮着胆子靠近:“这是怎么回事?!”
白图抚过瞿谷念的额头,感应了一下,发现瞿谷念体内已经没有一丁半点的灵力了。
主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白图扫过一头雾水的大长老,露出狞笑:“自作孽,不可活。”
他没有对弘门的人出手,捞起重伤的瞿谷念,眨眼间便飞掠过门洞,沿阶而上。
还没来得及撤离不拘城的弘门弟子听到了破云散雾的一声清亮鸣叫,他们不约而同抬头仰望——
形态犹如白凤的巨大妖兽直冲九霄,将囚困它百年有余的不拘城,遥遥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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