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灰色,灰色,还是灰色。

灰暗的早晨,初升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光线无法穿透这层阴霾,空气中弥漫着沉闷与压抑。

天空中,肉眼可见的尘埃像黑雪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就是它们遮住了阳光,让整个天空变得阴沉而诡异。那些粉尘颗粒在空气中跳跃,仿佛在演绎一场死亡的舞蹈。它们无声地降落,将万物都涂上了一层黑色的恐惧。

学校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用电话的方式通知我们必须呆在寝室里,严禁自行走出寝室,禁止在宿舍的阳台逗留,禁止使用宿舍内的空调,寝室楼每一层将会留下三个通风口,目前已经安装好滤网。尽可能远离天空中飘下来的尘埃,接下来的一日三餐会有专人进行配送,让我们安心等待学校的安排,提前打包好行李,后续可能会安排我们前往人防工程等等。

我当时住在学校新建的校区里,宿舍是新盖起来的,内廊式构造,好歹还可以在寝室楼内部走个几步,老校区那边的同学就惨的多了——一些寝室楼用的是外廊式的建筑构造,联通各个寝室之间的是靠外墙的走廊。

不过,虽然我们可以在寝室楼内部活动,但还是过的很辛苦。

当时正是五月末,天气已经闷热起来了,加上禁止使用空调,只能用动力贫弱的吊扇带来些许的凉意,一天下来,往往是一身汗。

女生那边倒还好,她们那儿浴室、卫生间什么的都是在寝室内的,我们男生这边就倒霉的多,浴室卫生间都是安在阳台——禁止逗留的区域内。

我不得不庆幸,寝室里有一帮进场通宵的修仙人士,而且那晚我还失眠了;我不得不庆幸,之前操场团建时用的桌布(拿来垫在地上的)还剩下了两三张;我不得不庆幸,我们这帮读建筑学的工科男的宿舍里,囤了一大堆工具和材料,而且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打包寄回家。

在收到消息后,我们寝室四个大老爷们趁着通知里的辐射尘还没有降下,连夜用那几张桌布、胶枪、水泥钉什么的把阳台封了起来。于是我们寝室成了当时男寝里少数几个可以带淋浴和卫生间功能的“隔离间”。

当我们忙完一切后,已经是早上七八点的时候了,灰色的雾霭从东北方飘来。宿舍的老二——也许是老三?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是寝室长,在宿舍里自称老大,是整个寝室里唯一还没歇逼的人——把手机递给了我,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辐射尘的飘向预警。亚特兰蒂斯喷发的尘埃受到南风向的影响。从鹰酱那旮旯向北飘着,辐射尘顺着风势飘到枫叶国,然后再往兔子这边飘。

视频里的主持正告诉我们一定要保持镇定,喷发出来的灰烬状物质里主要是由微小的岩石颗粒组成,它们在大气中会沉降下来,对我们的生活造成的影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目前严苛的防范措施是为了安全起见云云。

弹幕里还有一大堆祈祷灾难快点过去的词汇不断飘过。

8:23。

寝室门被敲响了。

新建的校区宿舍门上没有猫眼,但是24年的时候,我们寝室自己买了个电子猫眼安在了门上面。我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平板,是宿管阿姨在敲门,她身后还跟了两个拉着餐车的志愿者。

开门,领了四份盒饭,八瓶矿泉水,还有一盒碘片。

阿姨告诉我们在学校发通知前先不要引用直饮水机器里的水,那里的水很可能已经收到了污染,还叮嘱我们每日必须服用一片碘片,如果服用碘片后出现不良反应要及时联系宿管,宿管会安排医务人员来救治。

那一天的早饭,我们宿舍四人吃的很慢。可能因为通宵的原因,我头脑昏昏沉沉的,一点都没有心情吃早饭。矿泉水就摆在桌上,饭盒里的麻球炸的金黄,却无法将它喝下。我的室友们都在享用着他们的早餐,我却一直提不起精神。我看着眼前的食物,感到有些反胃,一点食欲都没有。

老四穿上他网上淘来的毛子产防护服,套了个防毒面具,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透过半透明的桌布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百分百真实的辐射版天空,作为地铁系列的忠实玩家,怎么可以错过这场视觉盛宴!”

我们骂他脑子有坑,会觉得这些要命的灰是场盛宴。

之前的切尔诺贝利的事故,听说只是西欧、东欧和北美东部部分地区可以看到辐射尘。

这一次亚特兰蒂斯喷发后竟然在兔子东南沿海的地方都可以直接观测了。

不过我们寝室四个人选考的时候没有一个选过地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一次那么大的受灾范围是因为季风影响,还是亚特兰蒂斯喷的实在太用力、太持久了——都一个晚上了,直播间不断闪过雪花的画面里它还在那边喷着。

随口扒了点早饭,在平板上打开了一个灾情追综直播,调小了点音量,就拿了懒人支架架在地上,随后从床上拖下席子摆在地上准备补觉了。

在直播主持毫无感情的报道声中,我好像看到了一片黄昏里,一条头部非常宽大,嘴巴可以张开到非常大的程度,长满了锋利的牙齿,看起来非常可怕的海蛇正在一片虚无的地上蜿蜒前行。

蛇正在吐出它的信子,它的身体缠绕在一棵大树上,树的叶和花已经吓得落了下来。无数生灵都在逃窜,而蛇则在毫不留情地继续前行,知道它的头够到了树的顶端。

蛇,吞没了整棵巨树。

蛇的身体微微弯曲,头部高高扬起,一双金黄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它的鳞片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冷漠的光辉,是不是还会树立起来抖动挤下看起来非常威严。

蛇开始转头去够自己的尾巴。

蛇,吞没了自己。

世界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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