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完头,福臣回家躺在热炕上,隐隐约约地传来外面大喇叭的声音,要是平时他一定会细细地听,可是,他疲倦得不想去做任何事情,只想睡觉。
“福臣在家吗?福臣啊!”院外传来一间房西边梅叔急切地喊声。
“呦,梅叔啊,我家福臣刚躺下,你有事啊?忙好几天了!”院里传来艳玲的声音。
听到梅叔的声音,福臣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梅叔是个残疾人,保不齐有点啥急事,唉,他无奈地赶忙掀开褥子爬起来。
梅叔进屋就召唤他:“福臣啊,你快点帮帮忙啊!叔家没有电了!不知道咋回事?”
福臣经常给梅叔家修理电,不用问也知道咋回事,只好强打精神,硬着头皮,和他去看看。
“福臣啊,我知道你这几天挺累的,你叔我去上班,单位上剩点做棉帽子的料,我寻思着拿回家里给你做个棉帽子,眼瞅着小料都剪好了,突然就没有电了,你说扯不扯,外屋地漆黑!”梅叔在后面磨叨,福臣听得稀里糊涂。
“没事,梅叔,刚躺下,小事,到家看看!”福臣应着。
梅叔一条腿是残疾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福臣说:“梅叔年纪大了,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没有个眼力见的,要不你晚上来也行。”
福臣笑着说:“没有亮,还得照手电,咋修啊,梅叔你可别多想。”
到了梅叔家一看,房子潮,刀闸上锈了,电阻丝也断了,福臣就骑上梅叔的自行车去找人要东西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换上了。
梅叔高兴地说:“还是我大侄厉害,你先坐着,我张罗俩菜,咱爷俩喝点,我这有瓶好酒。”
“酒,我可不喝了,这几天忙得太累,想睡一会儿再说。”福臣看到瓶装酒大高粱,有点舍不得,可是身体上却乏得厉害,就又说:“馋是馋,就是脑袋瓜抬不起来。”
梅叔对福臣说:“喝点就好,这玩意才解乏呢,喝完了再睡,一觉到天亮。”
福臣到底没有抗击住酒的诱惑,答应下来说:“我回去和艳玲说一下就来。”
梅叔怕他跑了,就赶紧说:“这么,我和你一块回去,把艳玲叫上,顺道去买块大豆腐拌小葱。”
梅叔也进入花甲之年,他原来是个部队上的兵,对解放军部队的爱民感受刻骨铭心,从小又生活在辽宁的山沟农村,受到熏陶,向往听着冲锋号声的味道。
想当兵的愿望强烈起来,刚好部队征兵,十五岁的他就自告奋勇,偷偷摸摸报名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一次战斗中失去了右小腿,就退伍回乡了,一辈子没有找对象。
这些事情,让没有当过兵的老王非常有一种融合感,他从小虽然生活在电业局家属院里,但是养父三舅是军人,对于部队上的事情是比较了解的。
时间一长,他很习惯和当兵的在一起谈论当兵的岁月,但是后来当儿子明亮要去部队当兵时,他还是有点舍不得,当兵必须经过地方武装部的程序,没有正常入伍手续,也就没有当兵的资格。
儿子明亮是部队培养的优秀人才,差点留下成为部队的骨干,历史证明,当兵是大部分孩子的光荣和骄傲,即便退伍了,也还在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想当年明亮去当兵的时候,福臣和艳玲的心情,明亮是体会不到的,他转回头,看到艳玲的眼眶红了一下,他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手帮她擦了一下眼睛。
当时他心里突然有些酸楚,看到明亮的眼睛也已经有些湿润,眼角周围泛起一些亮晶晶的泪水。
对即将到来的当兵岁月,明亮也没有丝毫当初的兴奋,相反地,他有些低落,毕竟在他的心中还有对家里的牵挂,他知道,离开家的一刻,心就不由自主地揪揪巴巴的感觉。
每当看着梅叔,福臣总是想到明亮离开自己的那种感受,以至于可以同时知道梅叔的感伤经历,不知道为什么,老有一种怜惜的感觉。
两个人把艳玲接到梅叔家里,艳玲又帮着梅叔忙活半天,掂量了几个小菜,三荤俩素,大高粱一倒,梅叔就和福臣盘腿上炕,艳玲没有脱鞋,搭在炕沿上守着一小盆二米饭,没有喝酒。
梅叔看着恩爱的两口子,说:“我这一天天的,净事,你看我大侄子也在电业局,但是,论起来,他是真不如福臣会来事,来,福臣,挺长时间不和你喝了,叔先整一个。”
梅叔一点不赖悬,一口就干了,福臣刚想劝一下,看到老爷子干了,叹口气,也干了,还嘀咕说:“慢点啊,爷们,唠会磕,我多陪你一会。”
艳玲赶忙地答道:“是、是、是,叔慢点喝,不急!”
梅叔突然间嗓门大了:“我先填饱一口饭,整急了,有点拉嗓子!”
福臣和艳玲一听,同时“扑哧”一声笑了,艳玲赶紧拿碗给他盛上二米饭。
梅叔填饱了肚子再次端起酒杯,福臣也抓紧时间似的垫吧两道菜,也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还真别说,小酒一入肚,几天来的疲倦瞬间就消失了,福臣舒坦地向后靠到被摞上,笑着说:“还是叔说得对,酒一下肚,啥毛病都没有了!”
艳玲笑笑说:“不行你就躺着,那才舒服,搁叔家你有点样行不,可真够呛的!”
梅叔刚嚼一半大葱,薅下来说:“外道不是,福臣大侄没啥说的,就是盖上被子,我都没意见,看他歇过乏,我就高兴。”
爷俩一直喝到半夜,福臣才晃晃悠悠地和艳玲回家,睡到天亮。
平淡日子慢慢地往前走着,大儿子明亮18岁那年,征兵的消息传到家里。
“爸爸,我想去当兵。”大儿子明亮吃饭的时候告诉爸爸这个消息。
“真的啊,那你不想念大学了,初中的时候叫你当兵,你说考大学,这要考了,你又想当兵了,我可跟你讲,当兵可苦啊,就怕你到时候后悔……”
说着说着,福臣拍着明亮的脑袋,看着嘴角上长着稀疏绒毛的儿子,好像许久没有看到了一样。
这是福臣发自内心的话,他看到过当兵训练的样子,也听到三舅给他讲的故事,所以,他害怕儿子太小,如果到了外地又难以割舍。
“当兵挺好的,就是很辛苦,比学习可忙,复员倒是可以分到工作,孩子,事可是自己想的,别翻来覆去的,把自己搞迷糊了。”坐到饭桌前的艳玲捧着饭碗问明亮。
“妈,我真想去,不是我想一出是一出,要不大老远地去当兵,谁干啊,好好当兵,万一考上军校,咋说也是军官啊,你看前趟房小涛,穿一身军装,可带劲了!”
明亮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看到妈妈脸上已挂满了疑惑,他急忙用手轻轻拍拍因为看他讲得起劲而噎到的弟弟,心疼地示意,也为自己头一次讲这么多话而感到惊讶。
明亮打小就羡慕大厂矿驻军家属大院里的生活,那一幕幕的情景,就像看过电影一样常常浮在他眼前。
相比其他厂矿家属院的孩子,部队大院里的幼儿园、滑冰场,包括小学时的军人食堂、俱乐部、服务社,中学阶段的篮球场、露天电影、地震棚等都是明亮看到的得不到的,羡慕得不得了。
尤其是他们玩的克朗棋,好不容易才让明亮玩上一把,看到解放军站岗放哨、爬冰卧雪、抢险救灾等等的事情,更加增加了无限的向往。
后来,明亮当上兵以后,才发现不光有属于男兵的岗位,诸如通讯架线、战备执勤、生产劳动等等,还有出现女兵的身影投身于部队的大“熔炉”中站岗戍边,也让他深深佩服。
第二天晚上,福臣去吃饭了,家里只剩下艳玲和孩子,她帮助几个孩子忙乎完晚饭后,开始看着他们温习功课。
福臣拖着醉意的身体回到家,一头栽到沙发上,工作服都没有脱,就开始“呼噜”起来。
睡一觉的福臣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开始琢磨明亮当兵的事,反复想明亮要去当兵的事,自己想了半天,觉得明亮说得对。
孩子们有想法了,也想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还是孩子挺听话的,要不许多孩子都自己做主去当兵了,也不会和爹妈商量,他小小年纪想去闯出一片新天地,也是好事情,想着想着,不禁高兴起来。
福臣不停地翻身,打断了艳玲看孩子的心情。她瞧一眼躺在沙发上的福臣,用手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福臣假装不知道,他把头转到沙发靠背。
虽然艳玲知道福臣肯定是在琢磨事情,但是不知道他琢磨的是不是儿子当兵的事情,自从福臣的爸爸去世以后,艳玲更不敢冒失地去问他,平时虽然两口子甜蜜地胶着,可在心里遇到大事情,她总是保持距离,生怕惹福臣生气。
艳玲见福臣假装不理她,干打没有反应,就坐到沙发上,用手狠命地掐了他屁股两下,问道:“咋了?喝点猫尿,是不是累了?还是哪儿不得劲?”
福臣听到艳玲是真心问他的,才慢慢转过身体爬起来,低声对艳玲说:“你愿意让儿子当兵吗?”
“我还寻思你喝酒和别人呛呛起来了,那你愿意吗?”艳玲也小声地回答。
福臣坐起来,一嘴酒气地对艳玲说:“今天下午我在单位上听他们说,招兵马上开始了,儿子不想考大学,让咱们参谋,我看去参军也不是什么坏事?”
艳玲起初有些惊讶福臣的前后变化,但马上接着说,“当兵是件苦差事,但是过两三年复员了,活动活动能安排个正式工作不也很好吗?”
“去部队可不是混三年两年,也许当兵可以锻炼一下,再回来工作更好找。”
“也是啊!儿子年龄刚好够?”艳玲满心欢喜地点点头。
福臣又沉思一会儿,用手把艳玲腰上扶了一下,低声对她说:“咱不妨借这个机会,把咱的想法跟明亮先说说,看他的口气是不是硬实的?”
艳玲疑惑地问福臣:“早同意呢,看他那样子,八成不想再给咱俩添麻烦,反正,他肯定愿意。”
艳玲又信心十足地说:“我看明亮那个热心肠的劲,当兵是很理想,不反对的话,咱们吧就争取让他当上兵,三叔家二姑爷在武装部,我明个马上去问他。”
“真的吗?啥时候去的啊?我咋不知道呢?”福臣仍不太相信艳玲说的话。
“啥都不知道,刚调去没两天,明天咱俩就去先问问三婶,看她咋说?”说着,艳玲就离开沙发,去卫生间了。
“太好了!”福臣兴奋地爬起来向小屋走去。
小屋的房间门虚掩着,正在学习的孩子都趴在一张大桌子上学习,明亮自己躺在上下铺的床上面看书。
福臣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明亮的小腿。
明亮看着爸爸一脸醉相,把两只手抱到头上,低声地说:“有事吗?爸,唉!学累了,真想躺一会。”
“下来,爸爸妈妈和你琢磨点事。”福臣神神秘秘地说。
明亮看到爸爸高兴的样子,就翻身下床,弟弟放下手里的作业,都好奇地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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