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万娜的电话时,俞恩静正抱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看新出的一季综艺。
这一季的氛围一开始就有些乌烟瘴气,她不喜欢,还是第一季最好看,个性相异的姐姐们在舞台上争相竞技,姹紫嫣红,又飒又爽,好不热闹。
正准备换台,万娜的电话就来了。
可电话里不是万娜本人,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嗯……”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是‘36C贴身打造’吗?”
“诶?”俞恩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面解释:“万娜让我打这个电话。”
俞恩静想起来,有一回喝多了,她跟万娜互改了对方手机里自己的备注,她本来给自己的备注是“贴身暖宝宝”,万娜给改成了“36C贴身打造”,万娜在她的手机里将自己备注为“爱的供养”。
“她在哪?”
“在永福路上的apartment,她有点喝多了,你能帮忙来接下吗?她不让我送。”
“我马上来,” 俞恩静放下手中的冰淇淋,解开盘起的两条长腿,倏地站起身,“对了,你是?”
“我是娜娜的朋友,我叫……”
“哦好的,”她打断,“我马上过去。”
算了,她懒得知道他叫什么,反正即将成为万娜众多前男友中的一个。
“好的,麻烦了。”男人言辞恳切。
俞恩静将大桶冰淇淋重新放进冰箱,小跑进卧室随意换了件T恤和短裤,将手机塞到裤兜里,拿起鞋柜上盒子里的车钥匙,冲出了门。
坐上驾驶位,她拿起手机,在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输入:我去接万娜。
发完消息,她将手机丢在副驾上,正准备发动车子,想了想,又捞起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冰箱里有绿豆汤,你回来了记得喝。
对面回了个“好”。
她这才发动车子,向前冲去。
万娜一直说自己名字取得有预见性,万娜——玩呐,所以她从小就贪玩,到现在还是。
万娜长相偏御姐,身高一米七二,身材比例极好,俞恩静觉得,她完全不输综艺里的那些姐姐们。
身为金融界精英人士,万娜的舞台自然也是鲜亮的,朋友圈里那些露半边脸的自拍,身后往往是北京某个四合院私人菜馆的后院景色,又或者是某个能够将黄浦江360度无死角尽收眼底的酒店顶层bar。
私底下,她跟恩静说自己是金融民工,投行杂役工,专职PPT写手,资料搜集人员,在内分泌失调边缘疯狂试探的出差狗。
两人是开裆裤朋友,一起在A大的校园里长大。俞恩静的父亲是A大数学学院讲师,万娜的父亲是A大英语系讲师,后来,一个是数学学院院长,一个是外语学院院长。
两闺女比较好笑,约好了似的打翻父亲衣钵,反倒是互相继承了对方的,俞恩静的理科惨不忍睹,万娜的文科一塌糊涂,俞恩静的英语极好,中考考了全市第一,万娜是数学奥赛队里的唯一女生,两家一度以为抱错了。
成绩好的有两类,一类是像俞恩静这种,人不笨,但智商也并非超群,胜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虽被理科成绩拖累,但撑到文理分班后又是一条好汉。
还有一类就是万娜这种,爱玩好动,兴趣广泛,但胜在智力因素不可复制,一学就会,一做就对,说的就是她这种人,但她不爱多用功,因此对于需要多背的文科,她痛恨至极。
万娜就这么一路玩到大,高考前还拉着恩静去看《钢铁侠》,恩静崩溃,说要在家刷题,万娜不以为然,事已至此,多刷几道题能改变什么,钢铁侠下线了可就看不到了。
两人从A市考到上海,恩静进入梦寐以求的高校,万娜进入财经大学,恩静堂堂课签到,还认真谈了个恋爱,万娜把上海各个犄角旮沓的小店摸得透熟,至于恋爱,恩静知道有几个暧昧对象,真正谈了的……还真没什么印象了。
万娜玩着玩着就毕业了,顺利进入一家国内一线投行,据说实习期间就搞定了带她实习的那位大叔,恩静问是怎么搞定,万娜只是说,嗨,带他玩呗,别看这些金融男拿着高薪,其实人很苦逼,没什么时间玩乐,要么就是那种玩乐你懂得,我带他玩一些小年轻的东西,他可高兴了,恩静皱着眉问小年轻的玩乐是哪种玩乐,万娜瞥她一眼,说想哪去了,就是带他一起追追二次元,恩静傻眼,这也行?
恩静毕业后进入少年儿童出版社,成为一名稳稳当当的童书编辑,六年前,也就是她27那年,她决定和张维哲结婚,万娜那时正消沉,待反应过来,痛心疾首说她英年早婚,实在可惜,人间大把好时光,可是结了婚之后就再也不见的。
恩静不知道万娜眼中的好时光是什么模样,在她看来,次次恋爱次次分,似乎算不上真正的好时光。
何况,她觉得自己余下的人生里,时光就是时光,没有什么好坏之分,这剩下的一万多天,大抵过的都是同一天,无趣但安稳。
唯一的麻烦,就是总被俞妈妈催生。
万娜说:“你跟阿姨说,你要是生,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看我爸妈,别说生,连婚都不催,这才是智者。”
两位父亲去年刚退休,于是两对父母开启了精彩的退休生活,四个人经常一同出游,今天爬爬山,明天逛逛古镇,发来照片给恩静和万娜看,万娜在“鱼丸两家亲”群里各种吹彩虹屁,末了加上一句“太幸福啦,这就是享受到了孩子不生孩子的福利呀!”
万妈妈:问号.jpg。
晚上的路不是很堵,恩静停好车,将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置顶对话框里除了那个“好”字,再无消息,她撇了撇嘴,跳下车,将车钥匙的扣戴在食指上,打算步行至apartment。
apartment是一家人气酒吧,位于永福路上的一处小洋楼内,恩静来过一回,不消说,也是接万娜。
从停车地到apartment所在的那栋楼,尚要走过两个街道。茂盛的梧桐树在幽暗昏黄的路灯下生出神秘慵懒的气息,三三两两的人在树下走着,都是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永福路虽不长,但集中了很多腔调十足的餐厅和酒吧,此刻正是夜生活开启的时刻。
上回去接万娜,也是她的分手之日,十一点刚过,酒吧开始热闹起来,自动形成魅惑舞池,极具节奏感的电音震得恩静的心脏要蹦出来。
恩静几乎不去酒吧,这里充满挥霍无度的荷尔蒙,各种套路与反套路,化学反应和变幻莫测,作为最讨厌变化和麻烦的人,她就适合抱着冰淇淋,当沙发土豆,六根清净,不问世间纷扰。
虽然她曾经作为业余专栏作者,写过诸如《没有一直重复的生活,只有一成不变的自己》这样的文章,评的是电影《土拨鼠之日》。
那都是过去的她了。
从复兴西路拐进永福路时,恩静与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一声刺耳的尖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恩静不禁颤了一下,原本圈在食指上的车钥匙也飞了出去。
抬眼看,一个妆容清爽的女孩此时面容有些扭曲,恩静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碎裂的玻璃片散落了一地,当中混着几片叶子,和一朵……玫瑰?
恩静有些懵住。
“你走路都不看的吗?”女孩很生气,瞪着恩静。
“那你不也……”
“我肯定很仔细看路的,毕竟我手上端着一杯酒啊!”女孩一副不饶人模样。
大晚上的,为什么要端着一杯酒到处走?恩静正准备反击,就听到后面有一个男声响起:
“Janice?你干嘛呢?”
恩静回过头,看见街角站着两个男人,身影高大,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脸,其中一个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恩静和名为Janice的女孩跟前,问:“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Rose Mojito洒了啦!”女孩边说边扭了一下裹在黑色紧身裙里的曼妙身躯,栗色披肩发散发出阵阵香味。
男人不以为然:“洒了就洒了呗。”
“可是第一口一定要给Evan哥喝啊!”
“操,我要吐……”男人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恩静,准备将目光移走的刹那,转动着的眼球很快定住了,半截子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恩静也愣住了,这个人……有些眼熟,尤其是这单眼皮的眉眼,似乎出现过在某个记忆的抽屉里,要么就是像极了某个旧识故人。
男人看看恩静,转头看了看尚处在昏暗阴影中的人,又回头来看恩静。
恩静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想着得赶紧去接万娜,便说:“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着,恩静绕过身边的男人和Janice,准备往前走。
“盛初尧!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是不是……”男人有些急。
恩静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是不是大王他姐……啊不对,应该是大王他姨?”
恩静回过头,阴影中的人也往前走了几步,月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忽明忽暗打在他脸上。
瘦些了吧,所以这脸,更加有轮廓感了,眼镜从黑框变成了金丝边,还不错,这样的话,倒是褪去了稚嫩感,个头竟然也长高了,亦或是瘦了的缘故吗?可肩膀倒是宽了一圈。
各种念头在恩静脑中不受控制地条件反射般出现,像流星雨纷纷划过。
盛初尧弯下身,食指从脚边的车钥匙扣里穿过去,再起身,对上了恩静诧异迷茫的目光,他伸出手去,车钥匙在食指上微微晃动,钥匙的边缘被头顶的路灯暖光镀了一层朦胧金色。
“静姨,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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