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小侍女绿荷,她对梁公子很感兴趣。
她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虽然衣着贫寒,却难掩眉宇间的风发意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得就跟星星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沉浸其中。
这样的少年,实在很难想象,在半个月前他还是个死剩半口气的病秧子。
又想起方才的情景,他那谈笑风生的从容,那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精妙,当时那一股文气的澎湃,如此种种,实乃生平仅见,不觉更为心折。
此时见梁默自行寻了一个角落,靠着船舷席地而坐,绿荷只以为他被小姐冷落,心生不悦,便连忙解释道:“小姐性情向来如此,她只是不善与人打交道而已,并非有心怠慢,梁公子切莫见怪。”
“不敢。”
眼下的大唐,并非梁默所认识的大唐,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当今圣上不是那晋王李治,即后来的唐高宗,而是太宗皇帝的长子李承乾,因字“高明”,故而人称明帝。
明帝的母亲长孙皇后乃鲜卑女子,有胡人血统,因此唐人风情素来奔放,女子抛头露面者并不少见,甚至连科举也不禁止女子报名。
但如今,小侍女却居然说名动江南的第一才女“不善与人打交道”?
梁默把她的话理解成“男女有别”,于是很识趣的没有主动搭讪。
此时小侍女早已在船舱门口掌起了灯,又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矮几摆在梁默身旁,拿出美酒干果等零食,热情招呼道:“如今天色已黑,公子将就用点晚膳吧。”
梁默摸摸肚子,还真觉得有点饿了,于是也不见外,道一声“多谢”便开始大快朵颐。
干果是不知什么动物制成的肉脯,颇有嚼劲,是下酒的好物。
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粮食酿成的,呈琥珀色,酸酸甜甜的,味道相当不错。
梁默也是好酒之人,若只算今生的话,几乎有三年多没碰过酒味了,不知不觉便喝两壶。
谁知这酒后劲甚大,没多久梁默便开始感到脑中嗡嗡作响,心知再贪杯的话,恐怕就要失态了,于是停杯投箸,仰靠在船舷上望着那漫天的繁星。
其时天色已暮,天边新月如钩,湖中花灯如簇,天上繁星点点,一时间几乎难以分辨哪边是天哪边是水。碧波粼粼之间,有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梁默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前世那些有钱人都喜欢玩游艇了。
正如苏东坡的《赤壁赋》中所言: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那感觉,当真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
想起前世,大小城市乌烟瘴气,曾几何时出现过这般景致?梁默忽然心血来潮,便忍不住长叹一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好酒!”
小侍女哪里知道他已经想到“前世”那么遥远的地方去了,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这句诗应情应景,意境幽远,由衷赞道:“公子好文采!”
梁默回过神来,笑道:“偶有所得,姑娘谬赞。”
“但如此好诗,为何只有半阙?”小侍女一脸期待的问。
这首诗上半阙是“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如今身在西湖,一时间却不好解释。
梁默虽然喝多了几杯,却也没有醉到糊涂,闻言便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能得半阙已是侥幸,哪敢奢求更多?”
世间不知多少文人为了一个字而呕心沥血,可梁公子倒好,多好的一首诗,他居然说不求就不求,这等胸怀,实在常人难及!
小侍女追随三小姐多年,深晓顺其自然的道理,不由肃然起敬:“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公子潇洒,绿荷佩服!”
“哈哈,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哪有什么潇洒可言?”梁默大笑一声,揶揄道:“反倒是姑娘方才那一记无量足,那才是真的潇洒。”
“都是跑腿的粗浅功夫,公子就莫要笑话我了。”小侍女“呀”的啐了他一口,满脸羞红。
话匣子一打开,无聊就开始变得有聊了。
小侍女性格活泼,甚是健谈,梁默也不是寡言之人,加上有酒助兴,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二人很快便聊得火热。
过了一会,小侍女忽然口瞪目呆道:“所以说……梁公子,方才那番争执,其实是因为那乌……乌什么来着?”
“乌云归?”
“对,就是他!就因为那姓云的乌归骂你一声小叫花,所以你才还以颜色?”
“嗯哼。”
“啧,果然有猫腻!”小侍女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姓方的不是好东西……”
梁默好奇道:“我见那方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举止斯文有礼,又对三小姐痴心一片,姑娘何出此言?”
“痴心一片?才怪哩!”小侍女心直口快,轻哼一声便愤愤道:“人心隔肚皮,有些人表面上人模狗样,实际上却是满肚子坏水,阴险得很,梁公子你可别被他蒙骗了。”
“此话怎讲?”
“哼,那姓方的欺我林家无男,表面上故作姿态追求我家小姐,暗地里却在江湖上散播谣言,让小姐背负了不知多少骂名,说她自命清……呀,一不小心说多了。”
说到这里,小侍女吐了吐舌头,“抱歉,梁公子,我不能再说了。不是担心小姐责罚,实在是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对你没好处。”
想来无非就是扮可怜博同情的那一套?这种白莲花戏码,梁默前世在网上见过无数,如今不过是换成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主角而已,真的是半点兴趣也欠奉,于是举杯喝了一口,假装没听见。
随后话题又回到方才的比诗,当说到梁默“抄袭”的那一节时,小侍女咯咯直笑:“所以说,梁公子你当时是故意的咯?”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方公子堂堂江南第一才子,作诗水平竟如此低劣啊。”
有无数诗坛大神撑腰,梁默答得一点也不谦虚,笑了笑又道:“就怎么说好?方公子那首诗的立意其实是不错的,只是他的格局小了点。若不是那乌狂生横生枝节,我也不必多费唇舌。”
敢说江南第一才子作诗水平低劣,梁公子你还是头一个!小侍女暗自咋舌,心道:依我看不是他格局太小,而是你的格局太大才对……
却见梁公子忽然神秘一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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