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的事

——武襄十七年夏,五月,水患两月,日前发急信至京,未果,再发,未果……民情激愤,恐生事端——《辽·县志》

“陛下,臣下认为此事不妥。”林相站在朝堂上,对那件眼看要发生的荒谬事提出了质疑“如今国库并不充裕,江南一带水患不断,近漠边疆颗粒无收。兼有西原大部虎视眈眈。而今,却要为一嫔妃建亭修院。若只是小亭子倒也罢了,但那般设计,可谓耗资甚大,废财耗力,实为不该。恐引民间碎语。”

林相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林相此言差矣,陛下不过是修个庭院,耗了什么财?费了什么力?刘美人为陛下添了个子嗣,理该赏赐。之后封嫔要给她个合身份的院子,有何不可?我大崇国力强盛,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这般天灾不过偶尔,一座庭院还能掏空了国库不成?”

这话说的,好像那所谓偶尔几次的天灾,都比不上一座庭院。

“孙尚书,刘美人为陛下开枝散叶自是该赏,但不该如此奢靡。不论国库是否充裕,都应勤俭!怎可仗龙恩提出此等要求?”说话的是韩太傅,两鬓斑白的三朝元老,大抵是被这混账话气糊涂了,也顾不上顶上那位的面子了。

孙尚书听此立即道:“太傅这是何意?难道是在指责刘美人妖言惑主吗?”

众人一听此话便觉不对,妖言惑主?那主子要是听信了,这是个什么主子呢?可差点名骂了。这叫陛下怎么觉得呢?

果不其然,龙椅上的皇帝轻咳一声,道“行了,不过是建个庭院,你们几个老臣这般争执,倒像是什么国家大事了。”说罢,又是几声咳嗽。

倒不是装,他确实病的不轻。

“林相、太傅,别恼了。建那庭院怎可能动国库?用的不过是朕的私银。这下二位爱卿可满意?”这话叫人怎么接呢?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钱从哪出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出的问题。

两位直臣听此眉心微皱,他们自是不满的,但陛下叫他们别恼,显然是不快了。一时间无人说话,堂上气氛显得有些僵。

太子就在此时站了出来,说道“父皇所言极是,建这庭院乃后宫之事,前朝大臣本就无权过问,您与母后一同商议便可。儿臣有了六弟或六妹,也很是欣喜,但离生产还有些时日,此事不急,可辽河水坝之事却拖不得了。”

“儿臣日前派人询问,得知去赈灾的三弟因水淹马车陷在了半道上,粮食银子运不过去。百姓家里被淹了,粮食也都不能吃了。还是相邻的杳县借了些粮食去,才解了辽县的燃眉之急。”

“百姓们都是自发去修的水坝,纵是如此仍没有成效。儿臣的人和三弟遇上,三弟却说他几日前便送了急信回京,人可以先走,但那粮食银子不能一直放在那。但朝中却一直没有收到这封信……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太子平静而温和的看着孙尚书,但那一字一顿的请问可一点儿也不像没生气的样子。

这事一提,没人再关心一位后妃的庭院了,或者说想提的都气到不愿再说,毕竟陛下的私银可没拨给修水坝的人……

孙尚书自是急了,当即答道“殿下,此事臣并不知晓,这粮食和银子出了户部就是三殿下管的,此次的钦差。至于这信去了哪,臣也不知道啊!”

众大臣也是纳闷,送往宫中的信又不归户部尚书管,殿下这般看着孙尚书做甚?

太子自是有他的由头,转而向皇帝说“父皇,信确是不归孙大人管的,但那信确实入了孙大人的袖口。那日,宫门口有一侍卫看到一人风尘仆仆打马而来,却被孙大人的马车拦了下来。孙大人出口呵斥了他,之后两人似是说了什么,孙尚书便收了那人一封信,快速地奔回家去。想来那人便是三弟派来的人……”

孙尚书立时慌了“陛下,臣这几日都是下了朝便回府的!根本不曾见过什么三殿下的人,更不曾见过谁送来的信!请陛下明察!”

这位孙大人可真惨,好不容易说回实话,可惜不会有人信了……正站在宫门口等着进去作证的侍卫这般想到。

于是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查!

太子请侍卫来作证,侍卫作证,孙大人喊冤,然后悲愤而疑惑地发出灵魂一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呀?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这下上到皇帝下到大臣,宫女,侍从也跟着纳闷,这说的对呀,他拦那封信做什么呢?

爱撒谎的侍卫告诉你,还能为了什么,为了钱呀,银子粮食在半道上停留的久,能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毕竟是因为水淹陷在半道的嘛,坏上那么一两石粮食,少上那么一两袋银子完全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件呀……然后……真的不是啊,皇上,臣冤枉啊!是三殿下……

“够了!孙大人,三弟现在还在野外风餐露宿的,对着那一车车的粮食银子发愁,他尚且年幼,哪里知道你会有这般贪念?!难不成你还要将这些推到三弟身上吗?”一向温和的太子在这时也发怒了,只为这家伙连赈灾的粮银都要贪,竟还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侍卫看了,真真的在心里为这位太子殿下鼓了鼓掌……

总而言之,皇帝为此发了一顿怒。然后就拖着病体忙碌了起来,又是派人去查看三皇子的情况,又是派人去查看辽县的情况,虽然这是后话,但那姓孙的已经被关起来了,没办法,谁让老皇帝是个暴脾气?那侍卫看了,只觉得这老皇帝实惨,被自己俩儿子耍的团团转。

但那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不清楚有没有骗过那位演技超群的太子殿下……

谨慎的人自然喜欢眼见为实,这日下朝后,太子便派人去狱中查看孙尚书的情况,从他的模样来看倒像是真的没有接触过那样一个送信的人,难不成那侍卫在说谎?可三弟也不像是有能力在皇宫的守卫里安插眼线的。不过不论他有没有那样的能力,至少这次贪污的事件,三弟是一定参与其中,毕竟孙尚书当初就是他提拔上来的,没他带头这胆小如鼠的家伙也没这胆子。

“殿下,为何不顺带把三殿下按浑水里躺一遭?此事定与他有关。”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流云纳闷的说。

“提了又能怎样?拔不掉他半根毛,他大可以把所有事都推到孙尚书身上,然后再掉几滴眼泪,扮个可怜。父皇当年十几个兄弟死的就只剩他一人,现在他年纪大了,更不愿见我们兄弟不和,本宫现在若咬三弟一口,他还不见得会受父皇厌恶,本宫却不一定了。我们这位父皇啊,自己打打杀杀了半辈子,到了晚年却又见不得血腥了。”太子殿下好笑的说。

“倒不如直接省了这打感情牌的过程,直接跳到拔掉他在朝中的一颗棋子。最重要的,是让那些粮银足量的紧着送到辽县去,那些塌了的房子和饿肚子的百姓可等不得了。”说着他的声音便又冷了下来。

若只是官员贪倒也罢了,也没指望这些被漠视的文臣能有什么高德行。但三弟这般做属实是拿种子当干粮——赈灾的银子都要贪,也不想想,如若他当了皇帝,这偌大的国家不都要他管的,把百姓饿死了,他可管什么呢?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