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谓之何?时人曰: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①,应如是。然今之大夫,以礼约庶人,稍有不慎者,即怒而下罪,以至民不敢言,官民之思相左。是以今视礼,以规民而害民,以成事而生事,以宁国而不和为。臣恐有不协之念滋生,当是时,国何以安?谨谏与圣。——《记韩太傅·观其时谏襄帝以礼》
猜猜谁先醒的?
没什么好猜的,怕麻烦的女孩在感觉到下人醒来的瞬间就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太子妃与殿下圆房了,她可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一旦被这样传了,就没有辟谣可言了,她也就不得安生了,毕竟人们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于是当决定好好睡一觉的太子醒来时,除了那扇破碎的窗户,就没有女孩来过的痕迹了,只有流云无比困惑的看着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是太累了吗?
太子难得的睡的安稳,一夜无梦。嗯,虽然身上有些酸疼,毕竟把床让给了小姑娘。醒来后看了看日历,发觉还有三日便是中秋了,想了下,对着流云说道:“去把白…杨姑姑叫来。”为什么要给她改名字呢?应该是不想被看管着吧。
“是,殿下。”
都说学习是终生的事,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死后也是要学习的?
虽然并不讨厌,但当莫初看到一摞摞的女德、女戒和各种礼仪规范书籍的时候还是有些被惊到了,她看着白杨姑姑在慈祥的向着她微笑,于是她也笑了起来,就是笑中带着点疑惑。
所以说这是要干什么?
白姑姑告诉她,她之前身体没好全,皇帝免了她和太子的敬茶,如今好了,中秋宴总是要去的。这些入宫后的礼仪其实是婚前就该学的,只不过他们婚礼前一天才把林小姐抓回来,又闹了那一出,就拖到了现在。
礼仪很有说道,真要讲,那可不是能用三天三夜来作夸张的。请安,行礼,称谓,走路姿势……“礼”大到对皇帝,小到对家仆。细讲起来,连眼神都要有所规定,无意间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招来的就可能是灭顶之灾,而这一切只为那尊卑二字。别误会,礼是美好的代名词,它规定了一种名为尊重的边界,让人们有了交流的可能。人的价值决定了他们应获得的尊重的重量,而礼便是为实现尊重而指定的规范。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封建等级制度之下,由于各种原因,人的价值的标准与我们所熟知的有所不同,基于此产生的连锁反应就是,人们所获得的尊重与他们的付出并不匹配,这样的礼仪划定的是名为尊卑的界限。这一界限在人与人之间筑就了一堵堵高墙,光是那些个称谓就让你明白了什么叫“尊卑有别”。而白姑姑给她的娘娘讲的正是这样的礼。
听起来很没意思,实话说,讲这些也没用,但没办法,这堂课本就如此枯燥乏味却又不得不上。但莫初似乎不这么觉得,她学的认真,认真到微笑的角度,声音的高度,跪拜的力度……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和医生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时医生就是这样教导她怎样与人交流的,或许形式上有些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种规范,女孩就是这样认为的。但这种想法的不正确显而易见,就像你不用去练习怎样在有人哭泣时表达关心,没有人需要在一个人讲笑话时想自己的嘴角应该抬到怎样的弧度。
总之,白姑姑很满意,直言这是自己教过最优秀的小姐。
等到一天的学习结束,莫初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去找太子。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课程让她回忆起了医生,所以她睡的很安稳。毕竟通常情况下,人们回忆起自己的父亲总是会充满安全感。
第二天早上,在书房里处理了一天公务的太子来看女孩的学习成果。白姑姑兴致勃勃的和他讲述着太子妃的认真刻苦,当是莲步微动福身雅,明眸盈笑可抚心。于是太子进屋瞧她。
于阳光下奔波的姑娘,在失去那颗火热的心之后,艳阳收走了她的馈赠,小麦的暖色退去,只剩下一具易了主的惨白的尸身。但人们喜欢这样,好像洁白一定代表着无垢。于是在屋中的阴影里被捂白的女孩得到了丫鬟们惊叹的赞许,为了这白,她们为她搭了一身新衣裳。
淡绿的长裙和白色的纱,一些名贵但素雅的胭脂,一顶华贵沉重的花冠还有一双有着极厚底的绣着梨花的鞋子。女孩笑着走向太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沉吗?”这是太子想说的,哦,自然不是问人家的体重。
“回殿下的话,妾身无碍,谢殿下关心。”只是因为这是规矩所以她不会抱怨。
“……”太子轻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还是帮女孩取了那看起来异常沉重的发冠,转而在梳妆台上拿了根轻巧步摇插在女孩发间,一众丫鬟仆妇都惊恐的望向女孩的头顶。
对,惊恐,不是因为梳了几个时辰的美髻乱了,而是怕太子不喜欢那样式,那真是太糟糕了。
“这样呢?”太子问着女孩,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发冠很美,丫鬟们的手也是那般巧,本是挑不出错处的,但就是觉得着发髻与女孩不太搭。
“嗯,当真轻巧多了呢,样式也不错,殿下好眼光。”女孩答到,眼帘微微下垂,嘴角轻翘,看了太子一眼又小心翼翼的低下。
“……私下里不必这样,你只管如先前那般说话便是,这样反倒生分。”她以前……是在梨园讨生活的吗?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没有梨园。
“哦,好的。”也好,确实挺累的。
“……”其实可以多说几个字的,太子这两天发现这女孩是真的不爱说话,有时候说了也好像完全不在乎回答的样子,但又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因为她总是笑着,看着那笑就没人会觉得厌烦。
太子深吸一口气,温和的说“都退下吧,本宫与莹儿聊会儿。”这么叫应该没错?
挥退众人后,太子与女孩讲了到了皇宫应注意的事情,比如不要乱跑,不要落单,不要站在水池边,不要在意宫女们的闲聊,不要爬树,到了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话,同样也不要在意他自己说的话……总结就是皇宫里没一个好人,有话我替你说,你只管微笑就是,保命是第一要务。
莫初听着但也只是听着,不明白,废这劲做什么呢?难道还要拿个小抄贴在手心吗?那太奇怪了,她甚至觉得此时的太子也有些奇怪。但她还是认真的道了声谢。
太子看她认真觉得她听进去了,但即便没有听进去也无妨,反正该出事还是要出事的,好端端一场宴会,不出点事对不起那一大帮子人心里怀的鬼胎,他只求她别吃顿饭就把命搭进去。
哦,对了,还有件事“中秋那日你要去林小姐建的避难所看看吗?”
“那是什么地方?”记得是个收容所?那地方也只有林莹和梧桐上心,丫鬟们都巴不得她不去,怕辱了小姐的身份。
“专收难民的地方,林小姐自己建的。”
哦,不想去。“还是算了吧,我不熟悉那里的人,露馅了就不好了。”
“这么说也确实,那便罢了,但明日我们须得早些去,把之前的敬茶补上。”
“需要注意什么吗?”得罪了皇帝一定很麻烦。
“该说的白姑姑都告诉你了,礼数到了便可。”太子笑着说,末了又补了一句“你也不必紧张,父皇应该不会为难你。”
是啊,当然不会,要不然再死一次,那皇帝得被气出心脏病了。“那就好,我还怕自己出错呢。”
话题好像结束了,该怎么继续呢?又或者直接走人……
“昨天的糕点很好吃。”
“什么?”
“就是昨天你让那个小厮给我的。”
“小厮……流云?哦,你说那个啊,你喜欢就好。”还以为她不爱吃甜的,他送出去都有点后悔了,总觉得女孩看起来就不像爱吃甜食的那种人。
原来是爱吃的吗?听起来不坏。
第二天,太子叫人给女孩选礼服,衣服很好看,但感觉都一样,一样的华丽,一样的繁复,还有一样的沉重。莫初穿不惯这种衣服。任何一个出生于现在的人都不会适应属于过去的衣服,美则美已,但如今并不将它当做日常的穿着,自是有人们的理由。但医生教与女孩的是,将身体的不适最大程度的排除在脑海之外,甚至降低精神的需求,适应环境就是重塑自我,适者生存所以改变。
嗯,很有道理。
你确定?
不,你不确定。
没有人能够确定。
如果不是放在特定的语境下这场思考就毫无意义……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了,不论是重塑自我还是抛弃自我,莫初都不曾怀疑医生所说的话的正确性。正确与否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只需要一个标准。
“小姐,这身怎么样?”
“嗯,很美。”
“那这身呢?”
“也很漂亮呢。”
“我说你选的也太素了!小姐第一次参加皇家的宴会,要艳压群芳才行!小姐您看,这才是符合您身份的!”
……
“好了吗?”
“嗯。”
“那就走吧。”
“好。”
“唉,小心脚下。”
“谢谢。”
就这样,两人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走上马车,去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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