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庙前,潺潺溪水缓缓流淌,庙中,因缘之息悄然生长。

叶落知秋,小狐狸已化形五载,修缘寿数已十之八九。这五年内,小狐狸逐渐与修缘培养了亲近的感情。与过去做桂树的几十载不同,眼下的小狐狸桑桑行动上更加自由。因为桑桑极具灵智,所以常常卧在修缘的经桌上,修缘身为佛教中人,本就慈悲,又因为和桑桑数十载的陪伴,十分喜爱桑桑。有时候修缘看小狐狸歪着脑袋,闪着亮晶晶眼睛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心中由于数年孤寂涌上一股暖流,就也和桑桑讲一些佛教的经义,桑桑聪慧,日积月累,竟也记住了大半。

修缘知道自己老矣,终究该下山游历一番了,来借此弥补修行的不足,找到那些自己苦思冥想却也无解的答案,桑桑钻到修缘的布袋子里,一同开始了征程。

在温赋国,他们见证了新生儿啼哭的瞬间,感受到冬日里第一抹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温暖与希望;在施南国,他们看见有人汲汲营营,朱门酒肉臭,也看见沿街无数的乞讨者衣衫褴褛,饿殍遍野,春风拂过,却带不来一丝暖意,唯有泪潸然;在十堰国,他们路过无数历史古迹,如今荒凉破败,从前的辉煌强盛,兴衰荣辱终究淹没于历史的阵阵风沙中,修缘若有所思;在庸常国,他们去了很多人家,有人新婚燕尔,有人相敬如宾,有人伉俪情深,有人貌合神离,有人分钗断带,人间百态,个中滋味,时不同,然景与情无异;在寓安国,他们看见是时因战乱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瘟疫盛行,有人家财散尽只求一味药,有人亲人相继离世哀莫过于心死只求自尽 ,目之所及,尘烟四起,国破家亡,草木皆伤;在夕照国,他们见证了古稀老人的手垂下床榻,众人嚎哭悲号的那一刻,看见夕阳以不可追的速度直直落下山。这一路,风餐露宿,所历弥多,桑桑的毛发色泽不在,修缘也变得风尘仆仆,只不过他们的内心发生了更加宝贵的变化。

落叶悠悠盘旋下落,盖在小狐狸桑桑身上,自从回到古刹后,桑桑常常想起自己刚化形那几年平凡又不凡的游历人间的岁月,也想起那段岁月中的许多人,桑桑经此一游,内心有欢喜,又有痛苦,还有迷惘。

修缘亦时常想起那段岁月,其深刻程度甚至甚于过往所有岁月。是的,修缘开始一段近乎真正的修行了。只是,凡人寿数有限,他该去了,可是他很疑惑师父为什么要他晚年才下山呢。

时九年七月十五日,寒冬,大雪,圆立山头,古刹内,修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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