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真命天子(1)

勖勤宫里,信王朱由检跪在生母刘淑妃的画像前,思绪万千。自出生以来,祖父万历专宠郑贵妃,不喜欢父亲朱常洛,时有废除之心,因此父亲、哥哥朱由校和朱由检都过得提心吊胆。朱由检五岁那年,生母刘淑妃离奇暴毙,尸体草草埋于西山,幼小的心灵更受创伤。后来哥哥朱由校登基,和自小相依为命的弟弟手足情深,封其为信王,但不愿他出京到藩地信阳,于是让弟弟住在勖勤宫,且将刘淑妃的画像挂在里面供其祭拜。朱由检迎娶周玉凤后,虽有了自己的信王府,但仍时常来勖勤宫,除了拜祭生母,更借此机会了解皇城的一举一动。

王承恩轻声说:“信王,咱们走吧。魏忠贤耳目众多,被看到就不好。”

朱由检叹:“今日是母妃忌日,做儿子都不能光明正大拜祭,好苦啊!”

王承恩扶着朱由检,他自小看着朱由检长大,早已把朱由检当作最亲的人,他一把心酸一把泪说,“信王心中之苦,奴才哪能不知。只是宫廷凶险,魏忠贤天天盯着信王,若非信王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怎能过得如此从容。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能因小失大!信王的身上可是承载着大明天下的希望。”

朱由检拍着王承恩的手说着:“承恩,你说的是!这些天为了瞒骗魏忠贤,我假装好酒贪杯,可是苦了你。”

王承恩动容说道:“有信王这句话,老奴死而无憾。老奴只求信王一展宏图,光大大明,别无他求。”

朱由检和王承恩慢慢走向门外,忽然间信王府侍卫统领路长洲来报:“禀王爷,皇极殿起火了!张皇后被女真贼人绑架!”

王承恩问:“皇上呢?”

“皇上原本落入女真贼人手中,后被孙阁老所救,现在皇极殿一带要救张皇后。信王,我们是否要去救驾?”

信王没有说话,王承恩再问:“魏忠贤是否也在场?”

“魏忠贤和东厂锦衣卫都在场。听闻周公公为了张皇后之事,和金吾左卫指挥使崔经武闹起了不快。”

王承恩冷冷道:“还有这事?这崔经武可是魏忠贤为了拉拢崔文升而推荐入仕的,怎么鬼打鬼了?”

“信王,我们该怎么办?”

朱由检木无表情说了句:“知道了。”

路长洲看是不解,“信王,咱们是坐山观虎斗吧?”

王承恩道:“有孙阁老在,皇上的安危自然不成问题。长洲,你回去好好看看三国演义。许昌着火,曹操回师后,将那些赶去救火的人都杀了,留在家里闭门不出的人都升官加爵。魏忠贤虽然没有曹操的谋略,但猜疑心不逊于曹操,把信王看成心腹大患。信王露面,反而让人起疑。”

朱由检挥了下手说:“先下去吧,我自有定夺。”

看到路长洲走出门外,王承恩对着信王说:“皇上虽让信王常来勖勤宫,但毕竟这是皇城。今是多事之夜,让人知道这么巧信王就在勖勤宫,未得皇上旨意就带人到皇极殿,说是救驾,却难免惹人话柄。再说,皇上……”王承恩没有说下去,但相信朱由检也明他的意思,“皇上身边最亲的人就是信王。如果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信王极有可能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朱由检点了下头,看着窗外的忽明忽暗的月亮,说道:“徐光启说的那件事,你怎么看?”

王承恩道:“徐光启是个天才,又喜好西洋科学,算出这天灾不足为奇,只是朝野上下,或看不懂这天机,或顾及到个人仕途,从而置之不理。不过,魏忠贤耳目众多,徐光启把这事情告诉了孙承宗和李思诚等,难免这消息不落入魏忠贤那里,而且魏忠贤麾下亦有一个能人。”

朱由检道:“能人?可是那个自诩为当今袁天罡的江湖术士魏文魁?”

王承恩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信王,就是这个魏文魁,近期颇得魏忠贤喜好!据闻献了个本朝开国军师刘伯温编的《烧饼歌》给魏忠贤,把其中一段说成‘八千女鬼换朝纲’,使得京师百姓人心惶惶。”

朱由检看着外面的星空,“天命不可违!到底是八千女鬼换了朝纲,还是换了这八千女鬼才有新的朝纲?”

王承恩笑说:“只有愚夫愚妇才相信八千女鬼换朝纲,有识人士都认为信王降服八千女鬼,换得日月新天地。孙承宗已经答应了效忠信王。《烧饼歌》接着那一句,‘万子万孙层叠层,祖宗山上贝衣行’,说的就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万古长青,绵绵不绝。只要铲除魏忠贤,信王大业竟成,那就光宗耀祖!”

朱由检舒展了眉头,缓缓走到桌边,对着上面盖着的张大明地图说道:“魏忠贤以为大明江山将断送于万历皇帝孙子这一辈,他这个八千女鬼会取而代之。我偏让烧饼歌印证为万历皇帝的孙子灭了八千女鬼重整朝纲,中兴太祖打下的江山。不仅是建州,就算当年嘉靖爷放弃的嘉峪关外的领土,我都要收回。祖宗山上贝衣行?”朱由检内心忽然想起了两个字“崇祯”!

王承恩对着京师地图说道:“信王,魏忠贤虽然掌握了十万京营大军,但外强中干,不堪一击,而且好些京营军骨干都心向太祖皇帝的子孙。孙阁老的蓟镇兵虽然之前和建州交战伤了元气,但仍有一定的实力,足以牵制魏忠贤。若能得到袁崇焕的辽军支持,那就可以横扫千军。”

“横扫千军?”朱由检本是舒展的眉头皱了下。王承恩晓得何谓功高震主的利害关系,安慰着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得到袁崇焕的支持,信王成就大业如同探囊取物。至于以后,相信信王自有能力驾驽袁崇焕和辽军。”

王承恩说:“只要袁崇焕按时到京师,最近的地方是广渠门或德胜门,京营兵估计不战而降,就怕魏忠贤和女真人要害他。袁崇焕不能出事啊。”

朱由检点了下头,“皇兄自从在西苑落水受惊后,身体日益衰弱,就怕魏忠贤借此机会谋朝篡位!”

王承恩看了下四周道:“内宫密告,皇上龙体极衰,除非遇到华佗扁鹊,否则就只有半年不到的阳寿,信王要做好万全之策啊!”

朱由检的脸略带哀意,“我那命运坎坷的皇兄。”

王承恩道:“天道循环,难以改变,信王要中兴大明,就要制止魏忠贤图谋不轨。徐光启告知,五月初五辰时至巳时,乾清宫和王府街附近将发生地震飓风!这是徐光启算出来最精准的时间和地点,让我们做好迁救方案,只是这提议被老奴按了下去。徐光启既能算出,魏文魁也有可能算出。老奴探知,魏文魁功力不如徐光启,只能算出个大概,即天灾大约发生在五月初五早上,地理位置在内城西。魏忠贤让左都督田尔耕整顿京营兵马,趁着换岗机会,将兵马布满了外城要塞,说是提防女真间谍,其实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后东厂锦衣卫又以搜捕贼人之名,接管了内城要塞,以及监视着那些和他不合的重臣。”

正说着看到外面刮起了风,朱由检叹了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承恩咬牙道:“皇上无子,魏忠贤意图效仿吕不韦以满天过海之计偷龙换凤。既然魏忠贤想借此机会大逆不道,信王就将计就计,铲除魏忠贤。魏忠贤除了三大营外,还掌有东厂锦衣卫,看是气势汹汹,但在信王面前不堪一击,必然烟飞灰灭。”

朱由检微笑,“你把我看成了诸葛亮还是周瑜?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王承恩笑回:“信王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周瑜,而是昭烈和吴大帝!不!依老奴看,昭烈和吴大帝都不如信王,只有中兴汉室的光武才能和信王比肩!”

看到朱由检对这个答复颇为满意,王承恩再接着说:“顺天府尹秦聚奎对信王忠心耿耿,他手下共有六千兵马司将士。就算三大营响应魏忠贤作乱,外城有两千五百名兵马司抵挡。这两千五百兵马司由武林高手张林川统率,精悍强壮。京师街巷不同于平原,京营兵未必能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说不定在街巷中碍手碍脚,自乱阵脚。依老奴看,京营兵一时半刻吞不了外城!况且孙阁老还带着八百精锐蓟镇兵入城,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加上孙阁老在蓟镇的兵马,人数上虽然不如城外的京营兵主力,但足以震慑牵制。若能得到袁崇焕的辽军相挺,更是胜券在握!”

朱由检点了下头,王承恩指着内城地图说:“内城主要就是和东厂锦衣卫对阵。虽然内城东西北中四大城区的兵马司单兵能力不如南城兵马司,但合共三千五百人,人数上不少于驻扎京师的东厂锦衣。何况东厂锦衣卫经过杨涟一事和京师武林结怨甚深,这些天折了好些高手,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两天,内外城的兵马司也以缉拿贼人为名,驻扎于各个要塞,东厂锦衣卫休想轻易拿下整个内城。京师的武林对东厂锦衣卫亦恨之入骨。老奴暗中替信王招揽了好些江湖人,他们都愿意为信王卖命。至于李思诚等东林党人,更是誓死效忠信王。如此说来,信王加上孙阁老,加上东林党,足以对抗魏忠贤。”

朱由检心想:“这些江湖侠客,尤其那天遇到的那位,或许能用得上!”

王承恩细声说:“这个时候,只要信王以高祖斩蛇之势挺身而出,京师百姓必然视信王为真命天子!就算魏忠贤夹持了皇上,信王大可以匡扶江山社稷为由,黄袍加身!一如宋太祖陈桥兵变!魏忠贤和女真间谍以为能够混水摸鱼、趁火打劫,想不到黄雀在后、坐收渔利的是信王!”

“真命天子!”朱由检没有回应王承恩这番话,却紧紧看着内城里的王恭厂位置。

王承恩道:“王恭厂的火器已经造好了,这些火器是西洋人倾全力研制的最新利器,比宁远之战时的红衣大炮更加厉害。皇上本来计划明日早上前往王恭厂,亲自封这批火器为‘镇国大将军’,随后运往关外去对付建虏。然而皇上近日龙体欠佳,魏忠贤奏请皇上让信王代为册封。这位置,处于徐光启推测的地震飓风区,看来魏忠贤想借刀杀信王。”

“如果我能从天崩地裂中走出,京师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真命天子!那真是八千女鬼乱朝纲,祖宗山上贝衣行,万子万孙层叠层!”朱由检心里想着,此时他的眼睛紧盯着地图上离王恭厂不远处的火神庙。

“承恩,你先出去,稳住徐光启,盯着魏文魁,我再和母妃说说话,咱们就回信王府。”朱由检挥了下手,然后对着刘淑妃的画像闭上了眼睛,暗自说:“母妃啊,孩儿知道你死不瞑目,你在天之灵还请保佑孩儿大业竟成!到时候,孩儿一定让你风光大葬,还你一个公道。”

突然间,屋顶爆裂,一人从天而下。朱由检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认识的令狐过,他叫退了王承恩以及信王府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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