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义不容情(1)

德胜门下,灯火通明。刀刃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若影若现弥漫着血腥之气。在火色刀光剑影中,一人纵马来到德胜门下,拿起个令牌,对着城下守门官道:“速速开门,吾乃金吾左卫指挥使崔经武,有急事出城。”

守城官确认金吾左卫指挥使崔经武和他手上的令牌后,正要打开城门,忽被城上一人喝止,“不许开门!”

好大的胆子,居然连金吾左卫指挥使都敢拦截!这可是皇上的御林军统领!定睛一看,正是阉党核心人物左都督田尔耕。

田尔耕在亲兵的拥护下,大摇大摆立在城墙上:“崔大人意往何处?”

崔经武本以为凭着自己金吾左卫指挥使的身份和令牌,在京师应该通行无阻,想不到遇上来者不善的田尔耕。崔经武本想对田尔耕说奉天启的旨意出城办事,但怕说起皇帝更会引起阉党核心人物的顾虑,于是便以妻子病重为由,“田大人,经武离家数年,拙荆在江南牵肠挂肚、望穿秋水,近日已是忧伤成疾,所以经武才要连夜回家,还请通融开门。”

当年泰昌皇帝时的司礼太监崔文升在红丸案后被贬应天守皇陵,侄子兼养子崔经武陪往,并在应天成家。后来崔氏父子得魏忠贤保荐回京任职,崔经武为了专注仕途,又不想妻子卷入京师政争漩涡,于是让妻子留在江南。虽说夫妻二人无嗣且分居两地,但感情颇深。常有人劝崔经武在京师纳妾寻欢,都被他一一拒绝,因此在京师官场颇有专一长情的美名。

“崔大人,你我知书达理,应该正直勇敢,而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说话的正是田尔耕身边的马屁幕僚汤有杰。

看着汤有杰摇头晃脑、颐指气使,崔经武内心好是不屑,“无耻文人!科举落第,就投靠权臣,狐假虎威,真是不知人间羞丑事!”于是也不客气讥讽道:“先生真是正直不离口、勇敢不离手,堪称李纲于谦再世。相比之下经武确实惭愧。昨晚贼人大闹皇城,经武也只能略尽绵力保护帝后而未能逮到歹人。不知先生逮了多少歹人,救了哪些百姓?还请先生赐教。”

“崔经武!你!”汤有杰脸色忽白忽红,两颗眼珠气得快要掉下来。

田尔耕见幕僚自取其辱,甚感难堪,挥手让汤有杰退到一边,然后不怀好意对着崔经武说:“崔大人连夜离城,恐怕另有内情吧?”

崔经武问,“田大人的意思是?”

田尔耕道:“昨夜皇城起火,帝后受惊,下官奉九千岁之命封锁城门,为的就是缉拿刺客歹人,崔大人今夜突然要离开京城,莫非是?”

崔经武内心大怒,“血口喷人!昨夜救驾的我今夜竟变成嫌疑分子!可见官场昏暗,颠倒是非!”只是这一刻还不想和田尔耕扯破脸,只能好言说:“田大人兢兢业业,实在令人佩服。经武确是家中有事,所以要连夜出城。这是皇上御赐的金吾卫令牌,可以无畅出城。”随后再次亮起了令牌。

想不到田尔耕对令牌不屑一顾,“皇上受惊不能理事,下官目前只认九千岁的令牌。崔大人,若无九千岁令牌,还是请回吧。”

“你是拿九千岁压皇上?”崔经武怒道。

“事态紧急,无九千岁令牌,一律不许出城。请崔大人回府!”

汤有杰见事有转机,于是也狗仗人势叫喝:“请崔大人回府。”

崔经武大怒,想不到田尔耕连皇帝的金吾左卫指挥使都不放在眼里,“若是我一定要离开京城呢?”

“那就恕下官无礼!”田尔耕挥了下手,上百京营兵拔刀围住崔经武,“请崔大人回府!”

崔经武怒目圆瞪,拔剑对峙,只是内心十分奇怪,“魏忠贤的人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我要离京?我只是向两位副使交代了些公务,然后就带上那份伪诏,连细软都没有收拾就匆匆离开。”

“崔大人为何不辞而别?”崔经武的身后传来道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正是东厂太监周文武。更让崔经武震惊的是,周公公的身后竟然是崔经武的两位副使詹观澜、邹厚山以及金吾左卫兵士。

“原来是你们两个出卖了我!枉我崔经武对你们肝胆相照,视为手足,真是有眼无珠!”崔经武愤怒直视詹观澜和邹厚山。

邹厚山看到崔经武那锐利的眼神,就面红耳赤低下头。詹观澜却是满脸奸笑,乱转着溜溜的眼珠子,“崔经武,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你,我詹观澜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只有跟着周公公,我詹观澜才能青云直上!”

“詹观澜,你这无耻的小人!若不是我提拔你,你怎能做到副使的位置?”崔经武怒骂。

“崔经武,你不要道貌岸然地跟我说什么提拔之事!若不是九千岁看上了你,什么时候轮到你崔经武做指挥使?你竟然对九千岁恩将仇报!你不忠在先,就不要怪我詹观澜无义。你食古不化,不接地气,怎么在官场生存?换我詹观澜就不同!以我的能力,加上周公公的栽培,定能做番大事!今夜就把你当作我的投名状献给周公公!”詹观澜大言不惭说道。

“崔经武,把九千岁想要的东西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向九千岁求情,饶你们父子一命。”说起这个‘父’字,周公公刻意说得又沉又重。

“崔经武,若不交出,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詹观澜拔刀喝道。在詹观澜的眼里,指挥使的宝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近。

“崔大人,交出来吧,不要为难弟兄。”邹厚山亦握起了刀柄道。

“你还叫他弟兄?”詹观澜骂,“邹厚山,若你敢勾结崔经武违抗周公公,别怨我詹观澜翻脸不认人,我詹观澜誓死跟随周公公!周公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看到京营兵们拔刀对着崔经武,詹观澜皮笑肉不笑说:“崔经武,您看看这是谁?”拍了下手,几个亲兵抬着个木轿出来,上面坐着是伤弱的漕运总督崔文升。

“逆子,你想气死老父吗?还不快随我去见九千岁请罪!”崔文升在木轿上骂。

说起崔文升,崔经武可是心情复杂。崔文升和这位侄子兼养子交集不多,感情不深。崔经武虽得阉党提拔但内心并非完全认同阉党所为,其常年在江南,深受当地东林风气所影响,因此在政治见解上,和养父崔文升颇有出入;三来也是最重要的,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崔经武早已看出官场险恶。他深知魏忠贤猜忌心重,拾得伪诏,没有第一时间交给魏忠贤,在魏忠贤的心中,已是心怀二心。若是现在交给魏忠贤,说不定父子二人当场就被灭口。与其这样,不如带着伪诏离开,反而让魏忠贤投鼠忌器而保得一时平安。

崔经武说:“忠孝不两全!恕孩儿不孝,不能做有损大明江山之事!”

“你这不孝子!”崔文升一口浓痰堵在喉咙,几乎要气晕过去,“周公公,崔经武大逆不道,老夫现在和他划清界线,断绝关系!”

旁边众人听得心冷,“为了争权夺利,什么父子情都不在乎了。”

詹观澜喝道:“崔经武,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反贼!今日就拿你的人头献给九千岁。”看到金吾卫犹犹豫豫,詹观澜大怒,“你们想和崔经武一起谋反?好得很!老子先杀了你们!”一刀砍掉个犹豫的卫兵,“都给老子上!”

金吾卫士兵唯有拔刀冲向崔经武。崔经武的身手甚是了得,卫兵们未到跟前,就被他或以拳打脚踢,或以剑柄剑鞘挡之,然而并无半招致命,看是手下留情。卫兵们当然明白,亦不愿全力而围攻。一时间,双方陷入僵局。

詹观澜气恨崔经武使得他在周公公这里折了面子,但亦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上崔经武,威望更是不如,也难怪金吾左卫众人对他不服。看到喘气的崔文升,詹观澜把心一横,一掌打在崔文升的胸脯上,顿时鲜血直喷。“崔经武,你若不交出,老子就杀了崔文升,让全天下的人都骂你崔经武狼心狗肺,害死父亲。”詹观澜已是利欲熏心,孤掷一注,心中只有升官发财。

“詹观澜,你不是人!”崔经武怒骂。其他的金吾卫兵都不齿詹观澜所为,只是为势所逼,只好敢怒不敢言。

周公公冷笑道:“崔经武,我和崔公公同朝为官,情同手足,本不想为难他,但九千岁的大事为重。你若不交出九千岁想要的东西,咱家也只好爱莫能助。崔公公,咱家真为你感到悲哀,养了这样一个没有良心的儿子。”

崔文升大口吐血,断断续续骂道:“逆子,想害死你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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