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明皇城内。
寒风一吹,皇城里的落叶无情地飘向苍茫大地,片响之间又归于沉寂。此时此刻,冥冥宇宙也没有半丝力量让这落叶重回枝头、鲜绿如玉,就像这潮起潮落、轮回转世的年代,无可阻止。初春的风正徐徐吹来,凋零的花朵、泛空的树林、满天的伤感,或许在两三个月后便能滋养出新的生命,延续甚至超越以往的美丽。然而无论如何,飘零的落叶永远无法回首,只能悲怆地埋葬在晚冬的苍凉中,埋葬在初春的凄清里。
皇宫响起了一阵钟声。这钟声在寒天里显得格外沉厚。它的声势就像没有上扬的曲调,只能深沉无助地向山下滚落,直到谷底。钟声越来越弱,先是荡漾在皇宫四周,却被厚厚的高墙挡了回来,随后满满地埋没在落叶中。
钟下,一人身穿黄袍,像堆烂泥瘫在地上,衣着虽是华丽却沾满灰尘。他披头散发、垂头丧气。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只见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看似好些天没睡。脸部暗淡无光,犹如死灰。凹陷的颊骨就像幽深的漩涡,说不出的悔恨,道不完的哀怨。他想站起来,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肢体骨骼软绵绵、轻飘飘,没有任何力量来支撑。虽然他的真实年龄只有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像五十来岁。
跪在他旁边的是个老宦官。面孔被北风吹得干瘪多皱,暗红的嘴唇已经干裂,枯柴般的手满是清晰可见的青筋,整个人就像一条流干的河流,萎缩。
“陈演呢?魏藻德呢?快叫他们上朝,快叫他们上朝!朕要和他们商议退敌!”黄衣人有气无力地叫嚷着。
“皇上,您不用叫了,陈演魏藻德是不会来的,闯贼的大军已经进了京城。皇上,咱们还是走吧。”
“诸臣误朕!诸臣误朕!诸臣皆亡国之臣,皆可杀!可朕并非亡国之君啊,为何要承担这亡国之运?”黄衣人的声音就像树上的乌鸦似的嘶哑悲鸣,却又那么的无助。
这就是大明的九五至尊、万历皇帝的孙子,崇祯皇帝朱由检,身边的太监是王承恩。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相传是破军星下凡的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国号“大顺”。
同年一月,李自成率五十万大军远征京师。
三月初一,李自成攻克宁武关,总兵周遇吉阵亡。
三月十五,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
三月十七半夜,京师守城太监曹化淳率先打开外城投降。
三月十九清晨,兵部尚书张缙彦打开正阳门,迎刘宗敏所部,李自成正式攻入明京。
乾清宫内,皇后周玉凤对着朱由检泪如雨下,“臣妾服侍陛下已经十八年了,陛下不肯听臣妾一句话,才有今日,臣妾得与陛下殉国,死而无憾。”
朱由检俯首在花白的散发里,凄然无语。
跪在他们身边痛哭的是太子朱慈烺和定王朱慈炯,还有女儿长平公主。
王承恩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对着朱由检说:“皇上,时辰到了。”
朱由检亲自给朱慈烺和朱慈炯换上民间破衣服,看着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要遭此生死大劫,内心痛苦万分。他抱着两个儿子,谆谆告诫:“你们今日是皇子,明天就是平民百姓。在乱世之中,一定要学会屏匿形迹、隐藏真名,见到老人家就称他们为‘翁’,年少者呼他们为‘伯’、‘叔’。万一得全报父母仇,不要忘了父亲今日的遭遇。”
平日处置大臣毫无怜悯之心的崇祯皇帝竟然说出这般话,使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后皇子公主都痛哭失声,难怪前朝有人说,“但愿生生世世不要生在帝皇家。”
看着心腹侍卫带着满脸泪痕的朱慈烺和朱慈炯离开皇宫,朱由检悲不自胜。片刻之后,对着旁边泣不成声的长平公主,朱由检提起了剑,长叹一声,“你为何生在我家!”
长平惨叫一声,昏倒在地!左臂已被斩断!同一时间,周皇后也从袖中取出把剪刀,对着自己的心窝扎了下去,“皇上,臣妾先行一步了!”
朱由检看到和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年的妻子死在眼前,内心更是悲痛欲绝,虽然在朱由检的心中,他最爱的女人不是周皇后。
看到长平似乎还有呼吸,朱由检正要再砍,突然一人躍进,一脚踢翻朱由检手中的剑。朱由检摔到在地,王承恩赶紧过去扶着他。
那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朱由检和王承恩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你是何人?”
那人看着朱由检,眼睛份外血红,“朱由检,我乃蓟辽督师袁崇焕的儿子袁成志!你这恶毒的昏君,杀了我爹爹,现在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杀,真是丧心病狂!我今日就要取你的性命,为我爹爹报仇!”
朱由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王承恩则挡在朱由检的面前,咚咚地向袁成志磕头,“袁公子,老奴求你了,不要伤害皇上。”
袁成志狠狠地抿着嘴,右手紧紧握住剑,缓缓走到朱由检的身边,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复仇的火焰,脑海里只想着父亲的惨死,“凌迟三千五百四十三刀!” 他对着苍天叫道,“爹爹,孩儿今日替您报仇了!”
突然铛的一声,袁成志手中的剑被架开。
“成志,不可杀朱由检,这是你爹爹的遗言!”剑光闪烁下,一人从天而降。那人身影修长,面孔虽饱经沧桑,但轮廓分明,长方脸型,剑眉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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