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初见

虽然还在中央空调环绕的接机大厅,但米夏已经从大厅落地玻璃外面透进来的阳光,感受到了家乡的热情。从正是冬季的南半球来,她一时还没能适应。

“得去卫生间把衣服换掉。”米夏心里想着,眼睛向上扫视头顶的各种路标,寻找穿着裙子的小人。行李很多,没有人接机,米夏自己一个人推着车,行李堆得比人还高。看到了卫生间的指示牌,米夏猛地推了一下车,加速前往。

“砰”的一声,行李车撞上了一个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因为米夏被行李箱挡住了视线,压根没有看到撞上了什么。

惯性使然,最上面的行李箱滚了下去,让那个“东西”二次受创。只听见“哎哟”一声,“东西”捂着脑袋慢慢站起来,米夏自知理亏,连忙陪着笑脸,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来,只见“东西”刚起的身子又立马矮了下去,借着行李箱躲了一下,然后又缓缓从行李箱后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的像只躲猫的老鼠。米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个黑色西服的男子在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当米夏再次把视线放回自己撞到的那个人身上,却只看见一个百米冲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如果没有撞倒的行李和对方掉落在地上的一个钥匙扣,米夏甚至觉得是一个错觉。

米夏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是因为A国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需要与过去做一个了断,然后重新开始,这是米夏对自己新的要求。

近年来,国内的移动终端网络发展已经全球领先,米夏所学的网络技术开发应用正是国内需求最盛的专业,能够再次收到国内顶级的互联网公司TD的offer,米夏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提供给米夏的,是TD公司的行政岗位。

米夏毕业那年,就已经收到过TD的offer,因为米夏的毕业论文正是对当时TD的最成功的一款网络游戏软件的技术问题进行了剖析,虽说有点鸡蛋里面挑骨头之嫌,但是自己的导师Albert非常欣赏那篇文章,甚至把论文推荐给了TD的CEO,于是就收到了TD的offer。

为了尽快离开A国,米夏的简历投的很急,TD是她短时间内收到的最好的offer,总部在家乡炎城,连房子的问题都解决了,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套老破小终于派上了大用处。

米夏的父亲生前是一名交警,执勤时为了救一名小女孩被车撞了,因公牺牲,米夏那时候才十二岁,所有的悲痛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冲淡。

母亲苏余身体一直不太好,自丈夫意外去世后,郁结于心,大病小病不断,因此只能在一家小公司上班。还好米夏争气,学校的奖学金必拿,让苏余省了不少心。可就在米夏出国留学前,苏余病逝了,却也让米夏的异国求学再无后顾之忧。

早在回国前,米夏就联系好中介,收回了一直出租的老房子。当再次回到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里,米夏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贴满墙的奖状,泛黄的边角已经翘起;家具也摇摇晃晃,仿佛被暴力租户们狠狠蹂躏过;电器破响破响的,已然应该寿终正寝。当了几年出租房的屋子,租户们除了没拆墙,其他差不多都该换了。

别小看了这套充满二十世纪韵味的老破小,政府好几次联合开发商想要征收后开发成与周围高档写字楼配套的商业区,都给原著居民名彪悍的作风给顶了回去。于是,老破小俨然成了城中村,与周边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但对于米夏来说却是连上下班的车费都省了,TD总部大楼就在老破小不远处,步行上班就可以搞定。

米夏回家的第一晚,简单的铺了个床,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沉沉入梦,第二天神清气爽,许是有故乡的味道,米夏睡前必点的薰衣草精油灯都没用。

与TD的人力资源部约定办理入职的时间是上午10点,米夏还可以慢条理性的吃个早餐,再翻看一下TD近期的一些商业报道。

炎城的天气依然火热,不到10点,骄阳已然炙烤大地。

因为是第一次进TD,米夏换上了传统保守的职业装搭配,简单的浅色衬衣加深色西装裙,高束的马尾让深沉的套装透出一抹年轻的活力,庄重又不失活泼。

TD公司大厦位于炎城的核心地段,是炎城经济和科技发展水平的代表。刚进公司大厦,米夏就感受到了这个公司雄厚的财力,以及向上的朝气和活力。

挑高的大厅,整面的钢化玻璃墙,光亮的大理石拼花地砖倒映着巨幅水晶吊灯,米夏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轻声作响。

前台的三个美女身着统一公司制服,当米夏说明来意后,似是为首的美女礼貌而优雅的微微曲身,请她稍等,拨通了电话低声汇报后,立刻安排了另一个前台美女引米夏通过了员工门闸。

站在电梯口,米夏偷偷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侧前方的前台美女,暗自咂舌:TD对新员工的接待规格还真高。

进入电梯直达公司四十一楼,美女把米夏送到了楼层,就随电梯下去了,而带自己的换成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西装男。

“米小姐,你好,我是严总的秘书李方,请这边走。”李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米夏微微点头:“你好。”便顺着李方的手势所指方向。

很快便走到了一扇门口,李方轻声说了句“稍等。”米夏便停了下来,又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

李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李方才打开了门,“严总,米小姐到了。”

米夏的目光随着李方打开的门看了进去,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头也没抬,只轻轻“嗯”了一声。李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米夏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关门声落地,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米夏和严瑾两个人,严瑾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敲着键盘,可能是办公室的楼层太高,也可能是办公室隔音很好,米夏只听得见键盘的敲击声和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还是有些紧张,米夏暗骂自己太没出息,一边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节奏,一边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

暗银色的窗帘,遮了一半落地玻璃窗,刚好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整墙的陈列柜,规律的摆放着书和各类瓷器、铜器的陈列品,严格地遵守着对称原则,将中式的对称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办公桌很大,文件很多但是很整齐,能看出这个办公室主人的性格如其名,真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够严谨。

“你在看什么?”不知何时键盘声已经停了,这个办公室的主人正看着站在门口的米夏。

四处打量的小动作被对方逮了正着,米夏如同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脸一红,大脑还没反应,嘴巴却先回答了问题:“您的办公室很漂亮。”说完米夏就想咬舌头,形容一个成熟成功商业精英男士的办公室,漂亮这个词实在太过敷衍了。

“谢谢,你是第一个形容我办公室漂亮的人,”严瑾微微一笑,起身来到米夏面前,伸出手:“你好,米小姐,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米夏条件反射的伸手,“荣幸之至。”

当坐在了办公室专用的谈话沙发上,李方适时的端上了一杯略带清凉的柠檬水,米夏啜了一口,才感觉自己没有那么紧张了。

“按照米小姐的求学经历,本应进公司研发部,”严瑾开门见山,“让米小姐进行政部是我私人安排。”

米夏看着这个在炎城商界让对手闻风丧胆的人,果然能抓住重点,因为如果一直是行政部,行政岗位,自己必然不会呆长久。

“行政部的现在的负责人湛逍,是我弟弟,也是刚从A国留学回来,家里安排先在公司学习一阵,公司的专业技术性问题他比较欠缺,所以我私心想请你能协助他处理一些涉及公司研发技术有关的工作内容,”严瑾一顿,仿佛解释般,“毕竟公司主营还是研发。”

“您的意思是安排我做湛总的技术助理?”米夏也直接提出疑惑,“不会是一直吧!”

米夏最想去的还是公司的研发部,毕竟术业有专攻,当初接到offer是行政岗位,自己也还疑惑,原来是想要自己带二世祖入门。

“不会,他以后还是以公司管理为主,专业的东西需要懂一点,不求精通,所以你在他那边也只是暂时的,顺便你也多一点时间熟悉公司情况,”严瑾坐在沙发上,原本前躬的身体后仰靠到了沙发靠背上,像是突然放松了身体,笑道:“我也舍不得你这样的人才一直在行政的岗位上。”

看到严瑾笑了,米夏感觉自己放松了一点,接下来的谈话,严瑾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尊重,让米夏很满意。

直到米夏将要离开严瑾的办公室,严瑾突然喊住了正要开门离开的米夏,“米小姐,我个人想问一个与工作无关的问题。”

“请讲。”

“两年前公司就曾发出过offer,米小姐为什么拒绝了?”严瑾站了起来,走近米夏,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却比这次见面的任何时候都表现得郑重。

米夏没有立刻回答,回忆像是流水一样涌进了脑海。

之前谈话的欢愉气氛,在此刻降到了冰点,低气压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本来就是个私人问题,是我唐突了,”见米夏迟迟没有回答,严瑾打破沉默,“米小姐不必在意,等会李方会带米小姐去人力资源部办理入职手续。”

米夏也未多作解释,微笑点头离开。

严瑾望着缓缓离去的纤瘦背影,眼底有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于他,并非第一次见面,但他于她,却是第一次见面。

此景与当年何其相似,故人终归来。

入职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负责人事的经理亲自带米夏去行政部就职。

至此,米夏小小的虚荣心在TD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除了严瑾最后的那个问题,一切都很满意,米夏想,留在这里,可能真的就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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