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朝建国以来,几经周折,如今的新皇南宫翎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未及弱冠之时登基称帝。
先皇承德帝临终时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南宫翎选定了罗家的嫡长女罗黛汐为未来的皇后,至此二人的命运紧密相连。
太监总管张公公将承德帝的一纸遗诏传达给罗府众人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章武三十五年,承德帝与世长辞。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景曜。戏剧性的是,登基大典这天并未封后,这足以表明新帝对罗氏嫡女的轻慢。
景曜六年,新帝派遣礼部尚书及右侍郎来到罗府宣读先帝遗诏,众人跪拜。
“兹闻罗氏嫡女罗黛汐娴熟大方、温婉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罗黛汐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操办,于四月底完婚。”
言罢,礼部侍郎命人将皇后吉服呈上:“罗大人,此乃陛下特地命人赶制的凤冠霞帔,收下吧。”
罗黛汐起身,让侍女青云给两位大人各塞了一包银子,礼部尚书这才开了尊口,不过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下官日后还要仰仗您的提点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罗府离开,往皇宫方向行进,赶回去给新帝复命。
十一月二十一日,礼部的两位大人将皇后的卤薄依仗带到罗府,此时罗黛汐身着凤冠霞帔跪在门口听宣读册文,双手接过皇后的册宝,叩首:“谢陛下隆恩。”
之后罗黛汐乘车从午门进入皇宫,走过长长的阶梯到达广明殿。
南宫翎早已换好了帝王冕服立于正门,珠玉吊坠悬垂而下堪堪遮住了他的眉眼,使得罗黛汐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罗黛汐见南宫翎完全没有要伸手扶自己的意思,她的心里难免失落,却还是对着南宫翎温婉一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刻阶下的叫喊声震耳欲聋,气势磅礴。
罗黛汐立在南宫翎身侧,坦然地接受百官的朝拜。
随后帝后来到奉先殿谒庙,礼毕,罗黛汐入主凤鸾宫。
午夜时分,南宫翎还待在元和宫批阅奏折,见陛下迟迟未至,罗黛汐不禁心中焦虑,她只好挨饿苦等到天亮。
卯时,罗黛汐在又一个打盹中猛然惊醒,吩咐青云为自己梳洗更衣,并派遣女官去到元和宫。
女官来到元和宫一顿叩首:“启禀陛下,娘娘说昨夜初承雨露,一时贪睡,还望陛下见谅。然则蒙先帝遗命,今得皇后册宝,须时刻谨记先帝及太后的恩典,特请陛下随臣妾一同前往寿康宫拜谒太后。”
南宫翎听后充耳不闻,女官匍匐在地额前直冒冷汗,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告退。
这边罗黛汐见请不来南宫翎,只得一个人去见太后。
罗黛汐在寿康宫外求见太后,却被告知太后因年老孱弱而尚在安神养息,罗黛汐看着头顶日光倾斜照在身上,她无奈眯着眼睛枯站着等待。
巳正时分,贾嬷嬷出门来:“太后娘娘有请。”
得了允准的罗黛汐这才迈步进入寿康宫正殿,只见太后背对着她侧卧,正单手支撑着头颅。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罗黛汐低着眉屈膝行礼。
“嗯”过了许久,上首才传来太后的慵懒的声音。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新来的皇后,免礼平身吧。”
虽然如此,但是太后并没有赐座,无奈之下罗黛汐只好站着。
这时,贾嬷嬷取来一条帕子,只见上面一抹殷红。
“哀家听闻昨儿个夜里皇帝因公务繁忙并未踏入凤鸾宫半步,但是今早瞧见这元帕却并非如此,不知皇后作何解释?”
“启禀太后娘娘,昨夜陛下确实曾在元和宫处理政务,但是寅初便歇在了臣妾处,望太后切不可听信谣言。”
闻言,太后冷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皇后,你可要记得自己的本分,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臣妾告退。”罗黛汐作揖行礼退出了寿康宫。
因册立了新后,众嫔妃须往凤鸾宫拜谒。
如今皇帝的后宫只有一位顺妃,庄嫔、荣嫔两位,玉美人一位,几个人领着婢女在凤鸾宫外等待。
不多时,大门一开,太监唱道:“皇后娘娘有请诸位小主觐见。”一众人这才鱼贯而入。
罗黛汐身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头戴珍珠花环金凰簪,坐于上首。
两嫔坐于左侧,玉美人则坐于右侧。
罗黛汐抬眼一扫下方的三个人,开口询问道:“怎么不见顺妃,可是身体不适?”
说曹操曹操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参见皇后娘娘,今日是妹妹来迟了,倒是妹妹的不是了,还望姐姐见谅。”
一袭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头戴金镶玉步摇,端的是妩媚动人。
说完,顺妃竟直接落座,连礼也未行。
一旁的青云看不下去了,刚想要开口提醒,却被罗黛汐用眼神制止了。
罗黛汐笑了笑:“吾早先听闻顺妃体弱多病,而今一见确实如此。祖制嫡庶有别,按照规矩顺妃见到本宫应当行礼。不过吾怜妹妹身体不适不宜走动,不如就将妹妹的牌子撤下好好将养一番吧,妹妹看如何?”
顺妃一听这话,当即气得脸色煞白,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行了个大礼。见状,罗黛汐也满意地笑笑,不好再为难她。
“皇后娘娘,陛下与臣妾乃青梅竹马,相伴几载,彼此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此前皆是臣妾管理六宫事务,娘娘初来乍到,怕是不太熟悉,那臣妾便好人做到底,帮您打理好后宫吧!”
语毕,罗黛汐便反驳道:“顺妃的好意吾心领了,只是祖制曰:嫡者,治也,庶者不可逾矩。吾也不好破坏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顺妃戏谑道:“咱们的皇后娘娘可真是饱读诗书,竟连祖训也背得分毫不差。”
此话一出,庄嫔与玉美人也掩唇笑了起来。“是的呢。”庄嫔连忙附和。
“臣妾真的是羡慕顺妃姐姐呢,想当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姐姐就是第一侧妃,如今又生下了大皇子,可谓是母贫子贵,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然皇后的宝座上坐的是谁还说不准呢。”玉美人奉承道。
“妹妹说的是哪里话,姐姐愧不敢当。”
眼见众嫔妃聊得兴起,大有孤立罗黛汐的势头,她也不恼:“本宫新近被册封,为诸位妹妹挑选了见面礼,各位看看是否合心意?”
罗黛汐转头吩咐青云将东西呈上来,分别是金丝镶红宝石耳坠、琉璃翠镯子、羊脂白玉佩、双蝶花钿。
顺妃看着盘子里的红宝石耳坠:“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我这婢女手脚粗鲁,妹妹看姐姐如此聪慧,想必身边的人也是不差的,不知可否抬爱帮妹妹将这耳坠戴上,好全了姐姐的一番好意?”
罗黛汐笑得意味深长:“顺妃,且不说青云是从小陪本宫长大的,本宫也习惯了她的伺候,怕是这丫头万万不能借给妹妹用的,她脾气大得很。不过,本宫倒是有空,只是本宫怕妹妹的耳朵到时候可承受不起了。”
“本宫乏了,诸位妹妹吃完这盏茶便自行回宫吧。”这便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待到众人散去,青云连忙告罪:“娘娘,其实您不必为了奴婢做到这个地步,奴婢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的,最重要的是您……”
罗黛汐连忙打断了她:“傻青云,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够看着妹妹被人欺负而坐视不管呢?”
青云一听这话感动得直掉眼泪:“小姐!”
这一夜,主仆二人互诉衷肠。
这几日,太监宫女们都在传宫中闹鬼,特别是庄嫔被吓得不轻,说是有一天夜里起身如厕时恍惚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空中飘来飘去,庄嫔当即就被吓晕过去了,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嘴里一直喊着一句话:“如夫人,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要怪就怪那个贱人!”
从前宫中确实有一位如夫人,当时的她身怀龙裔,一时风光无限,后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被打入冷宫,后来人也疯了,最后上吊自尽了,听说那死状可惨了,死不瞑目。
后宫因为如夫人的鬼魂而闹得鸡犬不宁,与此同时,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皇帝和朝臣们的耳中,不少言官纷纷上奏折称皇后乃煞星,会影响大端朝国运;而老臣们却一致认为此乃承德帝遗命所立的皇后,当立不可废。一时之间,两边争执不下,天天吵得南宫翎头疼不已。
罗黛汐身着黑色祎衣,其上刻绘五彩山雉,来到奉先殿祭祀前代君王,整整五天五夜不吃不喝,期盼英明神武的陛下能够治国安邦,同时为大端朝百姓祈福。
罗黛汐后又虔心抄写《大般涅槃经》,并命人送到了宝光寺中,让住持不空大师供奉九盏长命灯为如夫人超度往生。在罗黛汐的一系列操作下,风波渐平,前朝后宫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这一日,罗黛汐带着青云两个人来到了冷宫。
庭院破败,围墙半塌,花木四处乱长,野生的藤蔓沿着残破的门楣和窗棂盘缠而上,地上杂草丛生,瓦砾遍布。
推开油漆斑驳的木门,环顾四周,但见密布的蛛丝布满角落,内墙上残留着点点血迹,鼠蚁乱跑,蚊蝇四飞,一片荒芜的悲凉景象。
抬头看去,只见房梁之上悬挂着一条白绫。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罗黛汐走出去一看,才发现是一个老妇人。
老妪目光浑浊,头发灰白,脸上沾满了泥土,衣衫褴褛,她佝偻着腰,口中念念有词:“上官清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害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忽然,老妇人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见到罗黛汐二人,她慌张大叫起来:“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往后退,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青云也被吓了一跳,她急忙大喊:“好大的胆子!见到皇后娘娘竟然不跪拜,如此无礼,当心娘娘治你的罪!”
谁知那老妇人一听到“皇后”二字就像受到了刺激一般,又当场发起了疯,竟然伸出手来想要将罗黛汐掐死,好在最后挣脱开来。
老妇人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得知眼前的这位皇后早已不是当年的上官清,而是罗氏嫡女罗黛汐。
“我是先帝的兰修媛。这狠毒的妇人原是做了太后,想当初棋差一招先帝就可以废后而改立我了,没想到终究是命运弄人。我败了之后,上官清那贱人便命人日日喂我吃下落回,致使我神志不清。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的那药丸有些被我偷偷藏了起来,呵,任她机关算尽也还是弄不死我。”
“小女娃,你今日想必是为了之前的那位如夫人而来吧。我见她大着肚子住进了这荒无人烟的冷宫,不过后来小产了,只是我在她的衣服上好像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哼,后宫中女人多了,什么心机手段没有见过。”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还是修媛时,曾无意间撞见上官清与平王在御花园中私会,二人眉目传情。可笑先帝到死都还不知道他这位好皇后的真面目,哈哈哈哈哈!”老妇人状若癫狂。
突然,老妇人紧紧地抓住罗黛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皇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再年轻漂亮的姑娘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老身只劝告你一句,希望你能够保持初心,莫要像我一般变得面目全非才好。”
老妇人还在垂死挣扎,目光涣散,口中呢喃道:“陛下,臣妾想见你了。想起初见时你夸我慧质兰心,天然无雕饰。陛下,等我……”
老妇人伸手竭力想握住什么,嘴角还挂着释然的微笑,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罗黛汐只觉得无比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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