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星有些诧异林永珺主动开口，也庆幸自己不用浪费脑细胞考虑如何问才不会伤害到她。
“我听伟伟说，对方比你提前交稿，嗯……”潘星偷偷瞧林永珺的表情，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对于设计师来说，抄袭应该是很没有道德的一件事情，想到这更加小心地问，“我不是太明白你们这一行业，抄袭一般是按时间来看的吧，既然她先完成作品的话……”
“因此对方说是我抄袭她的创意。”趁着堵车，林永珺将事始末解释一遍。
林永珺说的基本与范伟伟说的一样，只是在林永珺这里他知道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与林永珺一同面试合格的人竟然是之前同时参赛的阿洁，这个名字潘星曾在范伟伟嘴里听到过，当时范伟伟亲切地“问候”了她十几分钟，因此他记忆极深。记得之前自己还格外欣赏此人的作品，只是没想到设计出那样完美作品的人内心竟如此阴暗。
潘星越想越气，不由得愤愤道：“她那样的人究竟是如何成为设计师的。”
对比潘星，林永珺倒是显得很平静地道：“她还是有实力的。”
潘星气道：“她的实力就是污蔑她人抬高自己吗？她这人怎么这样，偷别人的设计还要反过来说被人抄袭，话说回来，她究竟是怎么抄你创意的，看你设计稿了吗？”
林永珺摇摇头，道：“应该没有，前天夜里我才修改完，可是……”然后顿住，陷入沉思中。
潘星看着林永珺，着急道：“但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啊？你可不可以快点讲。”
“那份设计稿的草图很久之前就已经丢了呗。”
那个作品其实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想出来的。当时她为了接近范伟伟，特意大老远跑去看话剧，没想到人没见到反倒给了她灵感。当时她什么都没带，随手找了一张纸画了下来，散场的时候人很多，那张纸丢了，事后她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想着可能是被保洁员当做垃圾丢了，就没太在意这件事情，直到今日比稿，她才知道那张草稿图是被阿洁捡走了。
潘星更气愤了道：“那现在的情况就是对方拿着你的创意倒打一耙说你抄袭？”
“嗯嗯。”林永珺淡淡应了一句，车子拐了一个弯，驶入熟悉的巷子里。
这……这剧情，这套路，也太马丽苏了吧。潘星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还好，我习惯在设计的时候加上自己的名字，那次也加了，她有改动，但是有我名字的地方她没看出来。位置到了。”
“哦，好的。”潘星解开安全带，下车，看着林永珺在另一边走过来，问道，“对方没那么容易认账吧？”
“当然了，据理力争，说是巧合，公司让我们三天后重新比稿。”
潘星看了看林永珺，她虽然精神还是十分之差，可是好像没有受太大影响，不禁一笑，道：“看起来你似乎也不太需要安慰。”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啊。”林永珺同样是笑，推开门，等着潘星先进去。
“瞧一瞧，是谁来了！”她们人还没进去，阿瓦便迫不及待地喊起来，他暑假回家待了一段时间今天刚回来，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见她们两人进来，伸着头头往外看，“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那两个人呢？伟伟呢？”
林永珺一如往常，没有说话，冲他点点头便坐到熟悉的位置上，阿瓦知道她的脾性，自然没指望她说什么，一双大眼睛望着潘星，问道：“你女朋友不陪你你来吗？”
潘星低下头，淡淡地笑道：“她……很忙。”
包厢里，程窕难得笑得很官方，也难得站起来亲自夹菜给对方。
“燕总，这次的项目你觉得如何。”她今天下午刚回来， 第一时间约了燕总商量投资的事。
燕总对她印象不错，但对于投资的事闭口不提，只是笑说：“莫着急，吃饭的时候不谈工作。”
两人有说有笑之时，一名短发男子走进包厢，来到燕总身边，甜腻腻地喊了一声“妈”，在看到短发男子的那一刻燕总的脸立刻灿烂成一朵花。亲自伺候自家儿子坐好，这才想起介绍道：“燕玥，我儿子，程窕，是……”
话没说完，燕玥立即眉头紧皱，大声叫道：“怎么是你啊！”
程窕吃了一惊，仔细瞧了一眼，眼前短发男孩的面容与之前跋扈的男子渐渐重合，他换了发型，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此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那日在电影院偶遇的男子，她只记得他与路红林关系很好，并不曾问起过他的名字。
原来自己合作的老总竟是他的母亲，程窕不禁想起那日男子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担心。
燕总瞧瞧自家儿子的脸色，试探地问：“你们认识吗？”
燕玥冷哼一声，道：“不仅认识，还很熟。”
燕总一双眼睛一直在儿子与程窕身上打转，对于程窕这个年轻人，她是十分满意的，有本事，有容颜，家室匹配，若可以的话……
燕总给儿子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说：“如此巧，怎么没听你和妈妈说起过。”
燕玥抱着手臂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我为什么要说起她的事，早知道今天是和她吃饭我就不来了，算了我走了。”
“玥玥别闹了，让程总看笑话。”
“程总？”
“她开了家公司，妈妈准备投资她的项目。”
“投资吗？”燕玥不可置信地问，他与路红林一向交好，眼看着路红林被抛弃，程窕却还自己创业混得风声水起，一时气不过，不管不顾，当场指出程窕人品有问题，不赞成母亲再投资给程窕创业。燕总爱儿心切要求程窕给个说法，程窕一向自傲，像她与路红林早已分手，一直是路红林在纠缠这种话，她不能说，即便说了只怕他也不会相信，还会以为她是为了开脱污蔑路红林。
燕玥叫走了燕总，在餐厅外面说话。他不好将程窕与路红林的过往一一说给自己的母亲听，只想母亲立马撤资，结束跟程窕的合作。
燕总爱子心切，安慰儿子，决定任性一回不跟程窕合作愉快。
吃过饭后，夜色渐深入，林永珺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很急。潘星看出来林永珺应是有急事，便让她先走，他自己回去就行。林永珺有些歉意地匆匆离开。潘星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第二天自己也要早起，便也起身和胡姐告别。
夜里清风拂面，非常凉爽，吹散了潘星心里的许多烦躁。回家的公交站离胡姐的菜馆不算太远，不过听了三首歌的时间就到了。这个时间等车的人仍然很多，站台上早已没有地方可以坐，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各自不同的期待，许是对下班后的娱乐，许是对明天的安排。潘星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此时倒像是个生活里的旁观者。等到看见公交车来了，便随着人群一起挤上去。
潘星被人群簇拥到公交车中间的地方，勉强抓住头顶的把手，后面的人一直在挤他，潘星没站稳，把手便从手里滑走，那只把手晃动了一下马上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四下再无可以抓的东西，潘星有些烦躁地朝身后望了一眼。
是一个精瘦有些白的女人，见潘星看她，神色躲闪，潘星瞧着她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知是不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看着那样一张脸心里有点厌烦，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可不可以不要挤了。”
那人竟也没回嘴，潘星丧气地准备往后挤一挤，那里的扶手看起来更牢靠一些。还没等到他挤到后面，车子慢慢停住，人群动起来，潘星一点点往自己目标上挪动。
车的前端，司机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没一会儿跑回来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道：“公交车抛锚了。”
一句话似乎是扔进平静湖泊里的石子，让狭窄的公交车里泛起波澜。
“怎么会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如此倒霉，我还有约会呢，立刻要迟到了。”
司机见惯了这种场面，站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出主意，道：“不着急的可以等下一班车，花不了多少时间，着急的可以转乘其他路线，实在对不起。”
“怎么如此！”
“走吧，走吧。”虽然多有抱怨，也实在没法子，潘星又再次被人群挤下了车。公交车抛锚的地方比较偏僻，出租车鲜少经过，其他公交线路并不到潘星家。潘星站在并不熟悉的大街上心里莫名有点委屈。
潘星想着要打开手机用叫车软件叫一辆车，一摸包包才发现背在身侧的包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此时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手机啊！
潘星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精瘦的女人，难怪她身后还有位置还要一直往他身边靠，难怪他瞪她时，她那般心虚。
潘星瞧着被划破的包，心里既生气又委屈，一把将包摔在地上，干脆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旁边等车的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潘星便抱着手臂把头埋进膝盖中。
此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些天的委屈一波一波地往上涌，潘星吸吸鼻子，告诉自己“潘星，莫要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好听的女声在潘星头顶响起，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潘星抬起头眼圈红红看着她，女人扫了一眼潘星脚边破掉的包包，猜到了大概，片刻后在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皮夹，取出一张红色钞票轻轻放在潘星的膝盖上。
潘星下意识地想拒绝，女人轻拍他的肩膀，道：“都会过去的，这么晚了，你一个男孩子在外面不好，快点回家吧。”说完便离开了。
那一秒，潘星感受着陌生人的好意，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明明他不想哭的，不知怎么，情绪在那个温柔的声音中崩溃。他抱着膝盖在陌生的街头哭得不能自已。
潘星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他和程窕的那些过往，他突然不能确定程窕是不是喜欢他，不确定他和程窕究竟算不算情侣。
他想起之前逛帖子的时候看过的一句话，“一段好的情感总会让你学到些什么。”潘星问自己，他学到了什么啊？
不清楚。
他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每一次都是他在主动，每一次都是他去联系程窕。
他只知道这场感情让他变得不再像他，敏感和脆弱以及爱哭，似乎都是些不好的变化。
他突然发现，他开始记不起程窕的好。
明明一开始那么喜欢她，现在却不知道喜欢她什么。
想得太多，潘星一直到很晚很晚才睡着，以至于第二日顶着一个超大的黑眼圈出门，没想到在小区门口遇见刚刚下车的程窕。
程窕老远就看到了潘星，第一次没有丝毫优雅地跑到潘星跟前，道：“这么早啊？我以为你还会再睡一会。”
潘星看着那张自己朝思夜想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淡淡应道：“嗯嗯。”
程窕瞧出潘星情绪不高，想去握潘星的手，被潘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问道：“你这么早来有事情吗？”潘星离她远远的，甚至都没有看她。
程窕不懂潘星突然怎么了，心里揣摩着自己可能惹潘星生气的原因，小心翼翼地道：“没吃早饭吧，一起去吃？”
“你不忙了吗？”
程窕仔细瞧着潘星的脸，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嘴边也紧抿着，看样子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她道：“前几天一直在忙碌，没联系你，今日我有空，你说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去。”
潘星猛得顿住。忙吗？又是忙！难不成他就不忙吗？难道他就有那么多的闲时间给她打电话，潘星认真地盯着程窕的脸看，想看进她的心里，你究竟是忙，还是不在乎。
潘星突然笑了，道：“我肚子不饿，你自己吃吧。”
“潘星。”程窕在身后叫住他，“你在生气吗？”
潘星停下脚步，程窕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潘星转身，看着那张脸皮，五官端正，星眉剑目，还真是漂亮，是他喜欢的样子，可突然他就不想喜欢了，因为太累了。
“我们。”潘星看着程窕的眼睛，淡淡开口说，“分手吧。”
程窕一下愣住，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然后她低下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抬起头注视着潘星，苦笑出声，道：“也好，最近公司出了些问题，我也许没法……”
潘星有些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她的话，道：“我说分手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程窕低头不语。
看着程窕的样子，潘星突然觉得特别崩溃，不管不顾地把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讲出来，“你真的以为我们俩就靠几条短信，时不时一个电话就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潘星红着眼眶，哽咽着道：“我开心的时候你不在我身旁，我难过的时候你不在我身旁，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在我身旁……”潘星用手抹了一把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论我干什么你都不在我身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既然如此我为啥要和你在一块。”
“为什么啊？！”潘星声音嘶哑，似在吼程窕又似在问自己。
潘星泪流满面，程窕愧疚地道：“非常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想给你更好的日子。”
“给我更好的日子，呵……”潘星退了一步，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你有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问过我什么才是我心里更好的日子吗？你问过我吗？”
“对不起。”面对潘星的质问，程窕只有这么一句话，此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看着潘星哭得不能自已，她心很痛。手不受控制地上前揽住潘星的肩膀，她想抱抱他，想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她不是不想联系他，每次都是忙到深夜，她不想也舍不得打扰他。他的信息她都有看，那是她迷茫时的动力，也是她的幸福。她以为等一切步入正轨她们有的是时间甜蜜，她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可到头来她以为的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潘星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以后的甜蜜，是长久的陪伴，是两个人时时可以在一块，平淡且幸福着。
“我太累了，程窕，我太累了。”潘星无力地靠在程窕胸口，任凭眼泪滑落打湿程窕的衬衫，“我就只是想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我们可以一块压马路、逛街、吃麻辣烫，做一切正常的事情。我想帮你，我不想你那么累，我想和你一起努力奋斗，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你从来不讲，没关系，那就由我来讲，我主动问你，问你是不是遇到困难，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可是你呢？你只会讲，不用管，我来干。你说太忙了，下次吧。”
程窕吻吻他的头发，道：“真的对不起，我不会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
“没关系，我信。”
“我讨厌你。”
“我清楚。”
“我不要你了！”
“我要你。”
“你快滚开！”
“我就不要。”
潘星气得笑了，道：“你脸皮怎么如此厚啊。”
程窕看着潘星，眼睛亮晶晶地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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