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川出学校大门一路暴走。霍凯小跑追在后面,“爸,爸,爸您听我说:我是迫不得已!她俩冤枉我!还非法关押我——”
霍海川猛回身一个耳光搧过去,霍凯毫无防备给打得一栽歪!在他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打过自己的。
霍海川转身太猛眼镜都甩了出去,也顾不上这些了,他手指戳着霍凯脑门,哆嗦着嘴唇质问:“你的命大风刮来的么?你要是摔下去了,我们俩怎么活?怎么活!”
吼过了霍海川接着暴走,细茸稀疏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已见花白了。他气急败坏青面獠牙,与其说是气的不如说是吓的,后怕呀!那浑小子要叭嚓一下摔下去——他一阵阵腿肚子攥筋,不敢想了!
霍凯捡了眼镜追在父亲身后,三十分钟的路爷俩一气暴走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上五楼到自家门口,霍海川回头说:“你给我外面站着,好好反省!”
父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火,霍凯心里明镜似的,他只恨当时昏了头,光想着怎么有力反击周校长,怎么自己爽了,没有顾及父母的感受。该打,真该打,一个耳光太少啦!
直到母亲下班回来,霍凯才进家门。一进门他就看见饭桌上摆了三付碗筷,还有一小盆过水面和一大盘鸡蛋炒西红柿的卤子,心里一暖。
霍海川原打算饿门外那小子一顿的,可狠不下心,碗筷摆下了又放不下面子去门外喊。总算妻子下班了,他借坡下驴。
母亲破例没有先给霍凯盛饭,而是先挑了面条到丈夫碗里,然后是自己的,最后停住筷子看着霍凯问:“说说你爸为什么打你?”
“不冤!我爸从来没打过我,这回第一次是因为我,我——那什么爸、妈,我保证今后不再做这样冒险的事啦!”
“嗯,你还算明白,”母亲给霍凯夹面条,“不过呢,你爸也不是第一次打你。”
霍凯讶异,心说:老妈您想干啥?
父亲那边稀里胡噜扒面,就在这声音里母亲幽幽说:“那会儿你三岁,用半导体天线捅电源插座,多亏保险丝熔断你没事。你爸拿鞋底子抽你,当时我还拦着,说:他还小,不懂事,应该讲道理!你爸说:他小讲道理也白搭,就得狠揍一顿长个记性,往后再不敢捅插座!”
霍凯一根一根挑了面条往嘴里送,就听母亲接着说:“我俩嘴里含着,手心捧着,你无灾无难长大!长大懂道理了,可就是嘴上明白腿上打摽!一个月两回,凯凯,你不是拼命就是玩命,让我俩怎么整啊!”母亲声音打颤了。
霍凯埋头对着碗说,“不是我的错,周校长非让我认错,还把我锁在办公室,剥夺我自*由!我是逃离非法关押!”
父亲那边筷子杵着桌面,说:“我一到学校,周校长就诚恳道歉了,说自己不够冷静,说你目中无人耍小聪明,她一气之下把你锁在办公室了。可前后也不到五分钟啊,你至于么?”
“我的自*由一分钟也不能剥夺!”眼看事情要翻篇儿了,再不喊口号就没机会了。
父亲气乐了,“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自*由?人人自*由了,规矩要不要?秩序要不要?没有规矩没有秩序那这世界不乱套了?”
“就是么,课堂上自*由了,老师怎么讲课?学生自*由了,学校怎么管理?”
“所以,自*由是有先决条件的,不分场合不问前因后果一味喊自*由,不是蠢就是坏!”
这是真实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提耳掌嘴的告诫了。
可毛还没长齐的霍凯哪里听得进去,飘、追捕、流浪者、第一滴血、英俊少年、加里森敢死队、大西洋底来的人,那才是他们世界观的来源,“人*权高于一切!自*由高于一切!你俩思想保守,观念落后!”
霍海川转脸对妻子,痛心疾首道,“看看,看看吧,这就是子弟校教育出来的,咱们的血汗钱究竟供养了谁家的接班人?!”
一家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但在这种事情上的激烈辩论不伤筋不动骨。
早上起来,霍凯三口两口扒净碗里饭,匆忙往外跑,母亲喊:“哎哎,学校罚你停课一星期,忘了?”
“啊,我有事找同学?一会就回来!”
霍凯一路跑到海蓉家楼下公交站,还好,海蓉正在等车。实际上海蓉已经放过了一班公交车了,不如说她在等霍凯,不出所料霍凯来了。远远瞥见霍凯跑过来,海蓉转过脸聚精会神眺望公交车来的方向。
直到那傻小子自以为得计,蹑手蹑脚到她身后大喊一声,“海蓉!”
海蓉回身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一声不吭拨腿向下站走。
霍凯连忙追上去,可是不敢追太近,昨天父亲那一记耳光留下阴影了。嗨,这哪跟哪呀?霍凯失笑,大跨步追上手搭海蓉肩膀。海蓉抖肩甩掉霍凯的手。
“海蓉你知道我没错,事情的前前后后你都知道!”霍凯赶上海蓉与她并排。
“可我更知道周校长为人大度、宽厚,不会无缘无故把某人锁在办公室!”海蓉快步又甩下霍凯。
这下说到痒痒处了,霍凯再次追上来眉飞色舞讲述一遍自己所做所为,“……哈,你是没看见周校长当时那样子啊,脸都青了,话也说不利索啦!”
海蓉冷笑,“我该夸你聪明,还是骂你傻呢?”
“这有什么疑问么?我巧用类比论证直指校长的逻辑漏洞,她恼羞成怒才剥夺我自*由的!”自*由这俩字足够时髦,给父母批倒批臭了也舍不得扔。
“算了吧,你!一个学生耍这些小伎俩挑衅校长,作死呢!于老师到校长那里告你不尊重她,然后你对校长说,于老师算什么?我连你一起不尊重!”
“嗨,不对呀,海蓉!明明是,是她们冤枉我,逼得我差点跳楼好不好?”
海蓉站下,两手捧牢霍凯的脸,使他没法顾左右躲避自己目光,“霍凯,你骗得了所有人可骗不过我!你就是想这个窗户跨到那个窗户,在全校面前显摆!什么校长锁你在办公室,逃离非法扣押,借口!”
霍凯愣住了,想想还真是,只不过这念头藏得太深,把自己都蒙骗了!反倒是海蓉一铲子挖到根儿!霍凯由衷地敬畏了,她比校长比老师比父母还厉害!
海蓉却一点不觉得,反而是一阵心酸涌上来,她急忙背过身,偷偷抹去不争气的眼泪。我对他这么上心,他呢?但凡心里有我,还会为不值当的事玩命么?
霍凯不瞎,更绝顶聪明,只不过要在他用心的时候。而处处用心太累了,说他傻不如说他懒。霍凯紧赶两步背后拥住海蓉,央告着:“是我不好,海蓉!我吓着你了,你打我一顿解解气!好不好?”
海蓉倚在霍凯怀里感受着他的鼻息,话却没顺着他说,“我不在操场,你白显摆啦!”
“你不在操场啊!那我——哦,算了算了!”
“没吓着我挺失望呗?”海蓉偏过脸余光瞄着身后人。
“让你说的!哪有?”霍凯讪讪的转移话题,“那你下课了咋不去操场透透气?”
“我找宋超有话说——”
“宋超?”霍凯想起他是证明自己没说谎的最关键一人。
“你走后校长不是没走么,闯祸那俩站起来认错,证明你真没看见。校长不信,说你们互相包庇。这时只有宋超站出来坦白,才能证明你冤枉。可他没有,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咋说?”
“耷拉脑袋怎么问也不说!看看吧,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好朋友!”
霍凯好一阵没有声响,才闷闷说:“宋超还不至于坑我吧?他就是嘴欠人怂,没事咋呼,有事懵圈!”
“你呀,就愿意往好里想别人,”海蓉半转过身,点着霍凯额头说,“你没品出来么,宋超超级嫉妒咱三大厂子弟!”
不知不觉俩人脸对脸了,海蓉面朝霍凯身后方向,“哎呀,车来了,快点快点,我要迟到啦!”
回头晃一眼上个站台,无轨电车刚启动,霍凯拉着海蓉向下一站跑,他俩差不多在两站中间。电车运行悄无声息,可翘起的“大辫子”与供电线路接触,导电滑块不时弧光闪现“噼啪,噼啪”作响,仿佛车把式甩着长鞭在催逼。
长厢电车在俩人身边呼啸而过,海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行了,你,快!”霍凯松开她手独自追,终于在下站启车前追上了,他把住车门央告,“司机——叔叔,等等,等等我同学!”
海蓉跑到了,霍凯推着她上车。海蓉车上喊:“晚上,车站,拿今天卷子!”
霍凯,“不用,我去学校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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