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转冷了,霍凯、海蓉相伴踏着沙沙落叶放学回家。大庆路行人稀少,海蓉喜欢一路的幽静,喜欢路旁的林荫,常常步行回家的。现在多了个绕路相送的霍凯。
“叶子落了,”海蓉心中胀满了女文青的愁怅,扬头望着飘荡无依的秋叶,“说说你的感受。”
霍凯哪有什么感受,不过他有机智,他也仰头望着秋叶飘落,“哈,它们也有今天!这些家伙一夏天在我头顶招摇,总算落到我脚下了!我踩!我踩!”说着大跨步追着一片片落叶。
海蓉笑弯了腰,“霍凯的你思维不循常理,有书卷气又不沾书呆子气!”
“我么,没想过这么多,好像你比我还了解霍凯!”
海蓉有些得意,又掺杂了委屈:“你这家伙才知道么!”
这天,两条腿开路回家的学生特别多,明明有没满的公交车呼啸而过,他们这是哪一出?
“今天开始,公交车不认学生月票啦!想坐车花钱买票!”
“为啥呢?”霍凯傻傻问。
“公交公司承包到车组,向改革要经济效益!”
于是原本僻静的大庆路成了学校走廊。
“我们坐车回家吧!”转过天放学,海蓉对霍凯说。
海蓉说得隐晦,想验证一下俩人是否心心相印。霍凯懂了,路上不再幽静,踏着落叶相送也不再浪漫。
一场大雪,滨江市进入了漫长的冬季。毕业班没有寒假的,霍凯、海蓉相约的电影落空了。
一直到小年才放假,霍凯组织了一次市内游。滨江市别称冰城,冬季冰雪游圣地,冰灯、雪雕这些对本地人没什么吸引力,直接上冰封的松花江才过瘾。防洪纪念塔前一段江面,近年每到冬季都会搭建一些冰雪游乐设施。
霍凯这一天的日记里写到——
1985年,一月十三号、星期日,阴、大雪
海蓉说,滑冰是体育课学的,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擅长不擅长,一门课程而已。是呀,海蓉喜静。海蓉还说,高中三年就没上过冰,怕是生疏了。
站上冰面,海蓉战战兢兢,我自然而然伸出手,她也自然而然递上手。海蓉的手真软,但不是书中说的柔若无骨那种,而是带有劲道那种软,含而不露那种软。
牵着海蓉的手滑了一圈,她跌跌撞撞,惊叫连连。我索性倒滑,牵住她两只手,这样稳当多了。她一点点找回感觉,滑得顺畅了。可我俩都不想松手,就这么牵着滑了一圈又一圈。海蓉的脸给寒风吹得通红,我大着胆子伸手替她捂,她没有拒绝。
宋超那小子场外偷拍,让他拍,等洗出来的,效果不好我要给他好看——
江面疯玩儿的高中生们恰逢一场大雪,雪落无声连天彻地得白。
雪在风中斜斜飞舞。女生们抱紧了肩膀,男生们向女生靠拢为他们遮风挡雪。
一排排的学生不论男生女生挽住胳膊,雪地上行进,不知谁起头唱: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
白雪覆盖我的校园。
漫步走在小路上留下脚印一串串,留下脚印一串串。
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来有的浅,
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
洁白无垠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
那个时候学生们只是喜欢这首歌,恐怕没有谁能真正理解歌词的涵义。
宋超的摄影技术没的说,大年初一集体出游的照片送到霍凯手上,张张精彩。特别是霍凯跟海蓉的合照,美得惊心动魄!
“就三张?不止吧!我可看你忙活老半天!”
“拍了十多张,满意的就这三张!别人是摆拍,你俩是抓拍,运动中抓拍!”宋超说。
宋超跟王卫东同来的,相邀一起去高老师家拜年。
霍凯期待在老师家碰到海蓉,结果失望了,他俩有默契的,高考前互不去对方家。该死的高考!时间快点过吧!鞭炮声此起彼落,大年初一站在老师家楼下,怀春的高中生憧憬起大学校园了,争取,不,一定跟海蓉在同一所大学!
“我领你俩去个好地方!”王卫东颇神秘地说。
“什么好地方?”宋超问。
霍凯不语等着王卫东揭谜,海蓉的警告言尤在耳,可好奇心又拖住了他的脚步。
见霍凯犹豫,王卫东不再卖关子,“台球厅!”
台球霍凯电影里见过——男主俯案架杆身边通常有美女相伴,清脆一声撞击,球入网,美女巧笑嫣兮送上高脚杯盛着的葡萄酒。霍凯心痒难忍了,谁的警告也成了耳旁风。
那家台球厅在电站路与大庆交口,没错,就是俗称动力电影院的三大厂职工俱乐部。这座气派的苏联式建筑,凝重、高雅、辉煌,亢奋、现在却斑驳古旧了。如今它的一角被轻佻的商业风格重新装饰了,显得不伦不类。它在计划经济意味深厚的三大厂身上扎了一根钉子,开启了破窗效应。当时却没有谁深究这昭示着什么,都被它的新潮,它的招摇所迷惑了。
台球厅老板操着港式普通话,这不足以证明他是香港人,腔调时髦而已。两百多平方米的场地,十座台球案子,客人却数得过来。数得过来的客人大部分还或坐或站一旁看着,开杆的只有两台案子。
或许是大年初一吧,霍凯想。问过价才知道,打一杆要十元。参考一下霍凯父亲,一位国营大厂的工程师月收入也就一百几。打台球果然是高消费!
这到正合了霍凯的意,王卫东的人情债他不想背太久。当然人情不好用金钱衡量,可王卫东实在没什么求到他的。兜里有压岁钱壮胆,霍凯决定高消费一把。
老板职业性质的笑容变得真实了,手把手教技术要领,殷勤得不得了。
“三位先生,今天客人少,不限时啦!”
这是霍凯一次被人称先生,有缅腆更多是傲骄。说到玩儿,霍凯的天分一向不差,很快就打得像模像样了,反倒是王卫东、宋超笨手笨脚没脱菜鸟水平。
又一局,霍凯正俯身架杆开球,身后吵吵嚷嚷进来一帮。漂亮一个击球,打散了球阵,抬头见宋超盯着自己身后脸白了、眼睛直了,王卫东还算镇静频频打眼色。霍凯莫名其妙,回头——来的是洋大个一伙!他身子一震攥紧了台球杆。
洋大个目光掠过霍凯、宋超,停在王卫东脸上,淡淡道:“你小子呀。”
“是我是我,过年好洋哥!”王卫东自然回话。
“哦,过年好,你们玩儿你们玩儿,”洋大个随后喊,“老板,这台记我账上!”
霍凯万没想到杨大个来这一手,脑袋一时空白了,全然不知应对。老板答应着钱退给霍凯,他把钱塞给王卫东,压低声音说:“还给他!”
“别不识好歹!”王卫东也压低声音,声色俱厉,“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是当面打脸!”
“别说了,快走吧!”宋超插嘴。
出了台球厅霍凯才觉得,简直是给杨大个吓得落慌而逃,心中不忿。闷声不响走了一气,他站下似笑非笑盯着王卫东,“今天这个局是你做的,还是他做的!”
“这什么话,”王卫东回避了霍凯的眼睛,“我会害你么!”
他或许没有害我的本意,但不能再来往了!给洋大个插一杠子情没还回去,唉,人情债压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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