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川,万人大厂堂堂副总工程师一点架子没有,跟老宋一起搭乘厂区运料的电瓶车到煤气车间。远远就见炮楼一样高耸的煤气发生炉了,肩挨肩的共九台。相对的输煤塔楼就纤细了,方正单薄像筷子,也像筷子一样有两座,不远不近地对立,输煤廊道在两座塔楼间折转,输煤皮带启动原煤也就折转向上运送到发生炉的料斗里。跟筷子不一样的是:远离发生炉的那座矮了一层。
“我说霍工,那两座楼怎么像俺老宋的腿一长一短呢?”老宋大咧咧问。
这话把霍海川逗乐了,“工厂么,只讲实用不照顾观感。等绕过去,还有更傻大黑粗的呢!”
绕过去就煤气车间的堆放场了,人称三座大山,两个大坑,山是煤山、炉灰山、煤渣山,坑是焦渣坑、焦油坑。老宋是种过地的人,目测这堆放场没有百亩也有大几十亩!
“看这边!”霍海川把老宋的视线从煤堆拉过来,顺着他手指老宋看到小山一样的煤灰堆,表面蒙着草帘子,枯黄的像一座荒山,正有消防车大仰角向“山顶”喷水,隐隐的一道彩虹显形——
霍海川摇头苦笑着,“没办法呀,只要一起风就是漫天扬尘,马路对面家属区都跟着吃灰!可这东西到你手里就是宝了,与粘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后烧砖大大节省燃料!”
“我的霍工啊,再怎么节省燃料也要先有煤不是!”老宋手杖戳着脚下千百次车轮压实的地面。
“听我说完,”霍工拍拍老宋肩膀又领他看了煤渣堆、焦油坑、焦渣坑,一路介绍霍工说了很多话,可是老宋感兴趣的就一句:“这三样所谓废物都可以代替煤使用,只是再次燃烧生成不了煤气了,所以就当成废物啦!占用场地不说,还担心扬尘,比扬尘更严重的是煤渣还可能自燃——”
“所以呢,俺老宋这不是来啦?”老宋立时有了讨饭的变身救世主的自傲。
“可这三样废弃物替代煤只是初级利用,真当煤烧了仍旧是浪费!想变废为宝只需要少量资金投入,技术难度也不大,而且还有国外成熟的经验可供借鉴。缺的只是灵活的体制,我们这缺的正是老宋你有的。”
这位万人大厂的副总工程师说完这些,眼巴眼望等着白手起家的砖窑老板回话。老宋脑子高速转悠了好一阵,才谨慎地表态:“眼下咱们先解决砖窑缺煤的问题,饭要一口一口才吃的消停。对吧?”
“也是,”霍工自我解嘲地一笑,“几十年的老大难问题了,不管以什么形式解决掉了都是进步!其实只要用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废弃物,只量宝贝放错了地方!”
为消除火灾隐患,霍工先拿煤渣堆开刀,他调来一台铲车五辆大解放具体执行。
坐在头一辆大解放上,沿省道215前往南站,一路上就想:返回放空车多浪费,得利用起来才好,自己还积压着五万块砖呢,正好回程顺路送到职工新村建设工地。
车到南站,老宋喊过一个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快去,招呼人卸车。还有,叫你婶子来,我有急事!”
看着那半大小子飞奔着去砖窑了,老宋到站场办公室找秦主任。人家秦主任透过玻璃看到进站场的小型车队了,推开窗户大声问老宋怎么回事?
俩人一里一外隔着窗户勾兑开了,“那什么,秦主任:煤不好搞哇,俺老宋回厂里拉炉渣——”
秦主任打断他,“你拉你的炉渣跟我啥关系?拉进站场又是几个意思?”
“装傻是不是,跟我装傻!”
“是我装傻还是你充愣?事先也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了!告诉你,炉渣堆放有火灾隐患的,我不想没事找事!”说着就要关窗户。
老宋撑住窗户不让关,“老秦你这话说的,咱三姓村跟站场不是实在亲戚么!说那些就生分啦!”
秦主任冷哼一声,“少忽悠!你们三姓村地方有的是,为啥堆放在我这?”
“秦主任你看这道边的地都建房子了,远处的地我进出不方便专为这修条路不划算啊!再说了,就为这占块耕地多白瞎呀!瞅瞅,你这站场空了大半——”说着老宋俯下身拉近俩人距离,“我不会白占用的!”
秦主任还想说什么,老宋扬起胳膊冲急匆匆赶过来的自家胖娘们喊:“嗨,这儿呐!这儿呐!”
不待自家娘们走近,老宋就粗门大嗓吩咐,“前趟房老曹家养的猪够杀了吧?给我挑一头两百斤往上的,赶过来!要中秋、国庆了,站场职工的福利还没着落呢?这咋行,是不是秦主任?”
老宋自说自话地走了,那边窑上力工已经扛着锹赶来卸车了。
秦主任身子探出窗户,话追着他,“喂,老宋,老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真有火灾隐患的!”
“切,那是堆放不得法!我们厂的专家特地指导过这事!”回复了秦主任,老宋又嘀咕道:多亏霍工提前想到了。
自家胖娘们问:“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那个——挑好了猪,让老曹家人送去就行了,你抓紧到各家收鸡蛋,收多少呢?嗯,你找五个小号柳条筐,每个筐装满了算!”
“啥,一个筐怕是四斤装不满吧?这一家伙就是二十来斤鸡蛋呐!送给那五个司机么?他们不是给厂里干活么?”
“咱们买卖做的是重货,用车的地方多啦!”
当老宋把五筐鸡蛋送到司机手里,五人嘴里推辞着,可身体很诚实,全都笑纳啦。四斤多鸡蛋虽说不值几个钱,可这玩意凭票供应不好买。
领班的司机主动提起,“宋老,我们回程空车,看看有啥要捎的么?”
老宋勉为其难提到窑口那五万块砖。
霍工曾特别嘱咐堆放炉渣要加通风井,就是一个八九米高的三角架子,有木板横着钉在架子上,木板与木板间距离小于一指宽,这样的架子埋在渣堆中间,便于因堆积产生的热量散发出来,就不会自燃了。秦主任见老宋预防措施到位了,看在一头大肥猪的份上也就默认了。
可这老宋登鼻子上脸,又拉了炉灰、焦渣、焦油进站场堆放!俩人又是一阵火星儿四溅的言语勾兑,结果老宋答应:洋历年(元旦)再送一头猪,春节除了一头猪还有粘豆包、粉条、冻豆腐若干。拿了人家这么些,再见到偷煤手就得往高了抬一抬喽。
煤灰、煤渣、焦油、焦渣掺着用,大大缓解了缺煤,同时老宋继续发动乡亲们到站场偷煤,被抓住了认罚款,又不时地从三大厂、三姓村、林业局搞些用煤指标,这三种方法每一项都不能单独解决砖窑的缺煤难题,可了少了哪一项砖窑都运转不下去的。
就这么,老宋顽强地往前拱,终于等到了国家关于煤炭超产部分,可以计划外加价出售的文件。也就是俗称的价格双轨制。
那天霍工特意乘拉炉灰的车来南站,送来了刊登这一改革举措的人民日报,“老宋啊,这用煤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往后咱们就能大展拳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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