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墙出校园霍凯、王卫东沿着大庆路狂奔到三山街，这是本能地逃离抓捕，属于应激反应没有明确目的。到了两街交叉口，俩人累得舌头快耷拉出来了。霍凯说：“这样不行，咱俩的有个目标！”
“南站，奔南站吧！”王卫东弯腰手拄的膝盖呼呼呼喘着。
“扯呢！”霍凯当场否决，“警察会不知道你家住南站？”
“你听我说——”王卫东喘了一会儿气儿匀了，“咱不进三姓村，直接奔宋超家的砖窑，窑工住窝棚还自己开火，吃住都不愁！还有一点更重要：形势不对随时能搭火车外逃。”
“行吧！”霍凯哪还有什么选择了，他知道家肯定是不能回了。
三山街左转，十多分钟上进乡路，一0六路公交无轨电车全程跑完进乡路的，终点就在南站。可现在一0六路成了死对头，那就只有靠自备的十一路了。
三月的雪落到地上站不住的，脚一踩陷进去，拨出来带了粘粘的一大坨，甩也甩不掉。这就是霍凯此时此刻的心情，冰冷、沉重、难以摆脱。进乡路过了五九新村就是郊外了，路很直，车不多，人寥寥。路边树木光秃秃的枝条给积雪压弯，垂到行人头顶。积雪将融未融，枝条成了垂挂的“冰溜子”，融下的雪水滴进霍凯的脖领子里，让他一阵心惊肉跳。没错，他现在就是漏网之鱼、惊弓之鸟。闷头走了一阵，霍凯问：
“就这么扔着两条腿去南站，要几时呀？”霍凯刚才一路紧跑浑身汗湿，这会儿慢下来给料峭的寒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差不多两个钟头吧！”王卫东这时得空前思后想了，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他站下了横在霍凯面前，“霍凯，你踹我两脚！狠踹我两脚！真的，我万万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霍凯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推开王卫东，话说的老气横秋，“省省吧，先逃脱了警察抓捕是正景！”
王卫东咂摸一阵霍凯的话，又快步追上他，这回不是横在前头挡道，而是面对面退着走：“就算给警察抓了，全都往我身上推！本来也是我把你拉下水的！”
“别磨叽了行不行，闭嘴赶路会不会不！”霍凯烦，烦这鬼天气，更烦还要在这鬼天气里奔逃两个小时才有落脚处；霍凯更气，气自己怎么就明明白白的给王卫东牵着鼻子闯下大祸；霍凯尤其是悔，悔不当初听海蓉的话跟王卫东断绝关系。霍凯掐死王卫东的心都有，可是有屁用呢？
郊外空旷，前后左右视野没有遮拦，大雪可不管道路田地，沟沟坎坎，一视同仁无差别铺盖。这自然而然让身处其间的人，生出与天地同在的妄念，霍凯心中的烦闷、焦虑、悔恨都给这浩荡而来的妄念淹没了，随风丝丝缕缕逸散在无遮无拦的旷野。
“咋地，走不动了？”王卫东贴心地问，“路还长着呢，咋整呢？”
王卫东挠挠脑袋，“实在走不动就在路边等吧，三姓村进城卖菜的车这会儿也要返回了，我喊谁都能捎咱俩一程。”
霍凯狠狠剜了身旁话唠的家伙一眼，因为他打破了旷野静谧，败坏了霍凯还没咂摸明白的某种意境。真特么的大煞风景！
王卫东理解错了，“噢噢，明白！明白！不能搭车，他们要是嘴不严咱俩可就暴露了。”
这自话自说的家伙生生把霍凯又拉回到现实中，那可遇不可求的意境彻底消散了。霍凯重重叹了口气，飞起一脚踹了王卫东一个趔趄，又趁站脚不稳撂倒他，骑上去抡开膀子一顿狠捶。
王卫东不吭声，更不挣扎，只是曲了一条胳膊护住脸任霍凯没头没脑一通乱打。打着打着，霍凯自己就没意思了，甩下王卫东一路暴走，走着走着身上也不冷了。
曾经，宋超几次三番约霍凯来南站玩儿，各种原因吧，答应了就是没来。以一0六公交始末站为标志，进乡路到头了，再向南就是省道215了，肉眼可见地窄了，破旧了。
收回目光进乡路左边是三姓村，看上去挺规整，纵有三条村街，沿街都是砖瓦房。隆起的进乡路几乎与村里的屋脊同高，王卫东居高临下指点自己家的房子和宋超家的房子，然后手一圈，“看，我们村都是瓦房，还不错吧？”
霍凯一个工厂家属区长大的孩子，很少见识过乡村，理解不了王卫东语气里流露出的自豪，心不在焉回了一句，“都是平房么？”
王卫东翻了个白眼儿，“你啥也不懂，根本不识货！”
“行了行了，别显摆啦！怕人看不见你回家么？”
王卫东这才记起自己的“逃犯”身份，小声嘀咕：“多大点儿事呢？不就是两伙打群架么！”
南站在省道215右侧，相对一座高低错落，烟火气极盛的镇子，进出的那条硬化道路单薄的不像话了，而且那道还没有垫高路基，与两侧耕地齐平。天气不好眼见着就堵上了，各式车辆排起长龙。别管手扶拖拉机、大四轮、大解放、乃至骡马车，去的一队都是空车，出来的一队只拉两样：煤或砖。
“那老大一片空地就是站场吧？我看见煤堆了！你说的砖窑在哪？”霍凯脖子抻了老长问。
“哦，给煤堆挡住了，在煤堆往后头。”
“还往后，那不是进山了？”
“快进山了，在山脚下！嗨——”王卫东抬手一指，“那个领着清雪的就是宋超他爸，砖窑老板！”
霍凯一把扯住像见了亲人一样就要投奔而去的王卫东，“咱俩现在这身份找他好么？”
王卫东挣了两下没有挣脱霍凯的手，急忙解释：“哎呀你放心！宋超他爸可比宋超仗义多啦！”
“我说咱俩咋总不在一个频道上呢？”霍凯颇感无奈，“我是说：人家又不欠咱们的，你凭什么牵连人家让人家收留哇？我的意思避开他，直接去窑工的窝棚猫几天！”
王卫东下死力盯了霍凯一阵，问：“你爸没跟你说过么？”
霍凯莫名其妙，“说什么？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咋地，你真不知道啊？好，不知道在这站着等我！”王卫东大力挣脱霍凯，趟雪下了高高的路基，斜插进自建公路，像泥鳅一样在车的缝隙间钻来钻去，终于跟砖窑宋老板说上话了。
王卫东急吼吼返回来了，远远地向省道上招手，霍凯表现的矜持一些，绕到两条路相交的丁字口，顺缓坡下去。
宋老板腿脚不好，拄了手杖往那一站还很有气势，他霍凯不等走近就高门大嗓道：“小子，心放肚子里好了。霍工的事就是我的事！饿了吧？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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