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日隆果品批发部
关经理叫关霞，老家在报晓的雄鸡鸡冠的位置，那里是地处大兴安岭东南坡，鄂伦春语翻译过来的意思：生长美人松的地方。不过父亲却坚持说，老家在山东。好吧，那就从山东说起——
父亲家小有几亩薄田，父亲读过几年私塾，十七岁娶妻承担家族繁衍重任，第一胎老大关霞，丫头，第二胎还是丫头，然后小日本就打进来了，父亲也离家了。
生死不明的八年，父亲再回来已经是八路军连长，马霞那年十岁。过了半年团聚的日子，父亲又离家了，好在这次关霞母女身边都是自己人。解放了，父亲仍然没有回家，好歹辗转传回消息，说是：在东北挨近苏联的一个地方。
准备了小半年，母亲仨人前往东北投奔父亲，关霞那年十五。父亲的左臂齐肘以下没有了，由军队转业到铁路成为一机务段的段长。十五岁的关霞接续学业，十八岁考进了省城滨江的一所中专，整个机务段轰动一时。中专毕业，关霞就留在省城工作了，结婚生女陈百燕。
珍宝岛事件后，省城滨江深挖洞，关霞积极参与了人防工程建设。一次塌方事故，关霞是唯二的生还者，经历三次手术，修养了一年多。重新回到单位，组织上照顾分配到远东街道办，本以为这是个轻闲的工作，不想更加繁重。转眼到了知青大返城年代，关霞受组织委派成立日隆烟酒糖茶经销部，解决返城知青待业问题。
一晃又是七年，烟酒糖茶经销变成果品批发，关霞真得干不动了，每当天气变换腰部的旧伤发作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病退的申请组织上已经批复了，她只等三月底满五十周岁。
新的精神，机关不得经商，街道办不会向日隆派人了，关霞半年前从老家招来了七妹关蔷。父亲革命大半辈子，可始终断不了为家族延续香火的念头，母亲积极配合直到四十八岁生下关蔷，老两口终于任命了。
虽然关霞不敢说果品批发部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凭她在远东街道办说话一言九鼎，在日隆办事一把全拿，关蔷铁定是接班了。问题是，关蔷这最小的妹妹还不满二十，比女儿陈百燕还小四岁，她担不起日隆。唉，也是自己不够重视，再早几年让七妹来日隆就好了。
借助洋大个的力量关霞也是无奈之举，每天万把千的现金在手里过，姐妹一直心惊肉跳的，如果自己再一走把这些全留给妹妹，关霞别想睡安稳觉了。洋大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沾赌博吸毒这两样，每月替各单位代收的税费也没出过差错，凭这个他就不会单纯为钱加害关蔷。至于其他的，有自己当街道办主任的女婿镇着，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霍凯下午三点多到远东街时，这里又恢复成清冷的三类街道，偶尔有车过，行人急匆匆。拿着曹哥给的名片，霍凯找到街边老旧的三层居民楼窗户扒门改造出门市房，门口挂着“远东街市场管理所”的牌子。
乌烟瘴气的室内，七八个小子在吵吵八火的甩老K，霍凯没找到洋大个，却看见了王卫东。王卫东掐灭了烟，拉了霍凯出门，见他背着胯包，拎着提包，一副出远门的架势，就问：“不会吧，你这又要逃亡？”
霍凯惨笑，“我爸安排回关内老家，说是下半年复读明年高考。”
“结果你到车站没上车，跑这来啦！”
“上车了，火车启动前几秒趁我妈没注意又下来啦！”
“嘿，霍凯呀霍凯，我，我想掐死你！”王卫东气得原地转圈，“有个妈疼着多好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哎呀，行了行了！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啦！”
“我说你天生佞种是不是？你爸给你安排的多好啊，就是晚一年上大学呗，不耽误啥的！”
“我就是不想再被别人安排了！我要自己做主！”霍凯说这话时郑重的像是宣言。
“还别人，那是你爹！”王卫东大声纠正着。
“我说你啥意思，王卫东？不想帮忙呗！”霍凯转身就走。
“哎呀呀，你狠！你狠行了吧？”王卫东一把扯住霍凯，“走吧，找曹哥去！”
远东街直走到头就是果品大市场，王卫东边走边介绍，“曹哥那天不是去南站拉建材么，他的经理室建在果品大市场里，位置正冲市场大门，挨着日隆批发部。噢，同春姐，就是小五他去日隆上班了。”
霍凯带听不听地，想着自己心事，语言组织好了他说：“跟曹哥说：我不想在什么管理所干，什么巡街呀不就是打手干的活么！”
王卫东一听就跳脚了，“你小子这话刚才说了，我保证你满地找牙！这还是我拉着呢！”
“看看，看看，我没说错吧？你们就是打手！我真得干不来！”
“霍凯呀，你咋这么难伺候呢？”王卫东哭丧着脸，“搞清楚状况行不行？现在是你投奔人家！”
东站果品批发市场远看那就是一个大棚子，有顶没墙，四面透风，只起个遮阳避雨的作用。市场前有大块空地，停着五花八门的车辆，积雪给辗压得泥泞一片，无处下脚。
大棚从左向右数，首先是一条铁路道线，然后是宽敞的月台，这月台宽敞到解放大持能轻松调头，最后是一长趟的库房。
高大库房的堵头处，一间新起的砖房，似乎高大库房到这腰斩啦。新起的小房门口，洋大个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王卫东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曹哥——”他颇有点邀宠地拉着长声，“看我把谁给你带来啦！”
“哈，霍凯呀！哟，带着行李来的，这是要长住沙家浜了呗？”洋大个这人说话，还有些亲和力的，不像黑道老大。
或许他真就不是黑道人吧？霍凯自我安慰着。
“哎呀，忙活到现在午饭还没吃呢！走，咱们一起去！”洋大个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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