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新玫出门碰见小学同学肖光谨姥姥在打扫卫生,她停下车问:“姥姥怎么让您来打扫卫生?”老太太叹口气:“算我倒霉,解放前家里穷不得已给那个男人做小,生下一儿一女以后他又不要我们三个人。公婆看不过去给我一处房子每月给我钱,公婆死后他就不给我钱。我哪过过好日子,可如今成资本家小老婆虽然没抄家60多岁罚我扫大街。”“您多保重光谨在家做什么?”“在家织网兜补贴家用,你家条件好不用受这等劳累有福气。”“肖老师没事吧?”“我女婿他没有历史问题现在让他去正阳五金厂劳动。”“有时间我去看看光谨,再见。”新玫明白虽然自己过去和肖光谨一直关系不错,但现在去她家肯定不受欢迎。风潮过后新玫又回到学校,很快就有不少外地大学生和中学生来北京串联。开始阶段北京学生并不欢迎这些人,北京街头还出现协助捉拿从兰州来的李贵某传单,传单上说他是个大学生还印有照片留中分像个农村青年。新玫看后感觉这应该是他以前照片,以后几天街头接连出现传单说李贵某省连续几次从围捕中逃脱,但没有说清楚这位大学生到底都有哪些活动。
对串联学生提供免费乘火车吃饭住宿全部免费的优厚待遇使北京城里立刻挤满了大批外地学生,为接待这些人胡同里每一家都要捐献被褥送到学校去给外地学生用。人口急剧增长导致北京公共汽车不堪重负城市交通陷入瘫痪状态,为运送去西北郊大学区串联的外地学生,北京市出动运输公司绿色大卡车从市区内平安里等地开通到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八大学院(今天已经都改名叫大学)免费运输线,新玫也站在运输公司大卡车上去了几次清华北大和其他大学,感觉站在苏联造玛斯卡车上刹车时惯性非常大人都往前拥,站在苏联造吉尔和国产解放卡车上就没有这个问题。有一次大家在车上高声齐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虽然素不相识口音各异,凑在一起似乎也挺快活。第一次走进清华北大校园感觉非常兴奋大开眼界,走到荷塘月色里所描写的那个地方真像一个公园。学校里推着垃圾车打扫卫生的都是些上了年纪老师,看上去情况和中学里一样。为救急从天津、上海、武汉、杭州、南京等大城市调集大批公共汽车来支援北京。外地公共汽车到达北京后,运输公司大卡车不再承担运送串联学生任务。由外地进京公共汽车承担的学生专线开通后,新玫从中关村坐学生专线上海来支援公共汽车,去了一次没有公共汽车线路到达体育学院(今天体育大学当年不通公交车),路上第一次经过清华附中。走进体育学院校园感觉这里和其他大学不一样,大字报数量少校园里人也不多。以前在故事片和新闻简报(新闻简报是电影院放映电影前加映新闻短片)里看到过学校训练馆和一些主要建筑,感觉这里一点也不陌生。在学校里转一圈出来,在门口和一群大学生等了挺长时间上学生班车去中关村回家。过了几天她和学校里其他20多人被分配到车上做临时服务员,她们没有售票任务主要是维持秩序回答外地学生提出的各种问题。
新玫她们去的是上海支援车队,新玫背个书包里面装着水壶地图和笔记本圆珠笔手纸,早晨6点多到车队后那里一位人称秦队长,由北京市公共汽车公司派来的临时负责人给学生们讲话介绍情况和注意事项,然后是上海曹队长介绍情况。新玫和比她大一届廖丽丽分在一辆车上两个人上下午倒班上车,两位司机师傅一位姓包另一位姓乔,售票员一位姓郝一位姓孔都是中年人老师傅共产党员。他们的线路是从平安里出发出豁口到师大,向西到邮电学院(今天邮电大学)向北去,过钢铁学院(今天北京科技大学)向西,到清华大学后继续向前到北大东门再转向南经中关村、人民大学、白石桥回来。和二位师傅见面后决定上午由新玫跟乔师傅和孔师傅出车,下午换廖丽丽跟包师傅郝师傅出车。7点15分他们第三个发车进站时那里外地学生已经排起长队,新玫在前门售票员孔师傅在后门。上满人以后发车新玫开始回答外地学生提出的各种问题,她从小就熟悉西郊地区,又到各大学转过一圈对交通线路各校情况都非常清楚。能告诉那些外地学生去哪个学校在什么地方下车,没有车直接到的下车后如何换车或直接走过去,去北航到十间房下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车站当时叫十间房),她的解说服务很快受到那些外地学生称赞。第一圈下来二位师傅都说小续你的口齿好伶俐嗓音赶上电台播音员了,他们那么多问题都没把你难住。“我在西郊长大那些学校最近我都去过,你们这辆车用了多少年?”乔师傅说:“这原是解放前国民党军队用的美国造大卡车,解放后改装成公共汽车快20年了。”头一个上午一切还挺新鲜新玫也没感觉到累,中午回到家里姥姥说:“我已经吃完了你自己把面条热一下,累不累?”“还比较有意思不累。”第二天上午跟车情况正常,中间休息时孔师傅说:“那个小廖对大学区情况了解比你差远了。”“她小学在外地来北京时间不长,我是在西郊长大自然熟悉那里情况。”第3天上午一次车快到清华大学时两个外地学生在车上先是争吵然后动手打架,听口音一个是西北人另一个是东北人。新玫挤过去让他们赶快下车别在车上捣乱,车到清华园停车后两个人还有几个他们的同乡都下车了。第4天早晨刚到车队乔师傅就说:“昨天下午363号车老彭轧死一个串联男学生,他说车速不快看到那个学生后按喇叭以为他应该停下,没想到那个学生继续往前走,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前轮从身上轧过去当时就死了。”孔师傅说:“我们路过时我下去看了一下,看衣服是个小地方来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汽车不知道让汽车先过去太可惜了。小续你这几天有什么感受?”“从没见过这么多外地人什么口音都有,你看那些农村来的女学生,头发那么短和男人寸头差不多真不好看。”孔师傅说:“这让我想起1958年有的地方组织什么突击队,不论男女一律赤膊让人家女同志多难为情。”新玫问:“彭师傅还出车吗?”“先等警察处理结果,接替的人昨天晚上已经从家里出发。”
在车上服务8天任务结束学生们回到学校,此时学校里还关着一批教职工中以及从社会上抓来的人。虽然是女子学校但学生中仍有几个打人非常凶狠的学生。没几天时间有一位中年妇女,经受不住打骂在关押她的平房屋子里上吊自杀了。晚上妈妈下班回家后问新玫:“你们莫校长今天怎么死的?”“他自己倒在地上死了,您怎么知道的?”“莫校长的爱人和我在一个单位,今天是我派车送她去你们学校我怎么能不知道,没有前边挨的几天打今天能倒在会场上吗,老实说你打人没有?”“我打过其他人但从没打过校长,我知道校长爱人和您在一个单位怕让您为难,所以我尽量避开莫校长。”“你们女孩子也能打死人我一开始简直难以相信以为我听错了,这样下去还得了和旧社会地主恶霸没区别了。”“我们不是地主恶霸。”“那你们也不能随便打死人,从明天起你先不要到学校去了。”“好吧从明天起我先在家休息几天。”
第二天早晨爸妈吃完饭都去上班,新雅一直在学校没回来,家里只剩下新玫和姥姥两个人。新玫从父亲的书柜里拿出一本俄文本小说和一本词典,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桌子前开始练习俄语。上午10点多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新玫拿起电话一听又是沈继红问她为什么没有去学校,新玫不便直接说明原因就回答说自己今天不舒服去不了学校。下午睡完午觉新玫又看了一个小时书感觉眼睛很累就走到前边花园里去想散散心,花园里几个上初中和小学五六年纪的男孩子正在那里闲聊。上初三的章纪星在吹嘘他自己的业绩,讲的是眉飞色舞。看到新玫也在旁边听他停止了自己的演讲问:“新玫姐你抄过几家,打过人没有?”新玫不想在比自己小的孩子们面前有损自己好大姐形象,就回答说:“参加过抄家行动,我不像你那么心狠没有打过人,你在学校打人你爸爸妈妈知道吗。他们不反对?”“当然不赞成,我爸爸教训我一顿说当年土改也没有打死过这么多人,我妈说打死人即使现在一片混乱不偿命以后也没有好结果必遭报应。我说这是两码事现在是那些人该死,她说我放屁要我今后不许再打人。”“我看你也该学点好别再打人了。”“让我学好你真会开玩笑,你哥哥新雅在纠查队那打人肯定比我要多要狠。”“算了我不跟你辩论这些事情了。”新玫离开花园去找邹嘉荣,嘉荣胆小怕事没有参加学校组织,在家里给弟弟妹妹作饭照顾家务:“嘉荣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不出去转转见见世面,老在家有什么意思。”“我和你不一样,你家有你姥姥给看家还有公务员你不用顾家我不行呀,最近这一个多月白天没见你在家呆过今天怎么没去学校?”“昨天我们学校的校长死了,我妈说学生打死校长太不应该让我在家里待几天先不要到学校去了。”“想不到你们学校女学生也这么厉害,你打校长没有?”“我没打校长。”“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好了,没说真话吧,你家书多再借我几本看吧。”“你弟弟嘉林在干什么?”“他去动物园勤工俭学,我妈说受点累以后才知道父母不容易。”“动物园勤工俭学喂动物?”“没有,他说在动物园后面一个叫五塔寺院子里干活,寺院除去一座塔什么都没有。房子据说是让八国联军烧了,塔和碧云寺样子相同用石头建成保留下来,在里面种喂动物饲料。”“走一起到我家去吧。”嘉荣和新玫一起在新玫父亲的书柜前看了一会儿,嘉荣挑了一本菜谱说:“想不到你爸爸的书种类还真多,我就先借这本书去看看吧。”“嘉荣下午我们去北边那个部机关看大字报怎么样?”“可以我们2点半出发。”
回到家里姥姥说:“有你一封信。”打开一看是郝存华来的,看一下发信地址安徽砀山。运动开始后一直没见到她,到她家去已经换了另外一家说她家搬走了。信里说父亲被捕后她家已经被赶回原籍农村,如今是一个公社社员每天在田里干活,住在自己家祖传老房子里。除了几家近亲长辈说她爸是被奸臣陷害以后一定能昭雪以外,村里人都把她们当成黑5类,没人理睬她们很孤立。叔叔说她爸爸当年在县城小学毕业后去上海闯荡成了一名青年工人,后来在工人夜校认识了当年上级领导一位女同志。经她介绍参加地下党,以后离开上海参加新四军。不过她爸妈是从小定亲抗战中两个人结婚,两个人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也有了三个孩子没闹过矛盾。这次回乡她妈家乡方言仍然说的很好,对亲戚们说她原本就是个村里人,如今回来了只当是出外见一次世面。她不想改变自己仍然说北京话,也不准备在老家找对象。按她的年龄在农村应该找婆家了,但是她身份特殊又赶上运动没人来说媒正合适。看完后马上给她写了一封回信,鼓励她不要泄气坚持住还介绍了一下自己家里情况。写完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用浆糊粘好信封贴上邮票,出去把它放进胡同口外面信筒里。晚上妈妈下班回家对新玫说:“你不到学校去她们肯定还要来找你,我想让你明天到你叔叔家去住几天避开她们。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你婶商量好了,她想让你去帮着照顾弟弟所以对你特别欢迎,明后天你就去吧。”“我想顺路先到颐和园里转一圈再去叔叔家可以吧?”“没问题,今天你去什么地方了?”“到北边部机关和邹嘉荣一起看大字报,那里面还有汪怀贞部长写的。”“是吗,什么内容?”“主要是回答部机关大字报中提出的一些问题。”
第二天上午新玫一个人去东单食品供应处(过去为饭店和首长特需提供服务一个机构)春明食品店买东西,路过王府井南口时路南煤炭部大楼(北京饭店马路对面那座楼)外边聚集了很多人。下车把车锁在路边听大喇叭广播里说是煤炭文工团来煤炭部机关,顺便在大门外教唱革命歌曲。在乐队伴奏下一位女演员站在机关门前台阶上领唱声音十分悦耳动听,看上去她好像是参加过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演出。
新玫站在长安街靠南边人群中跟着学唱这首歌曲,时间不长她感觉自己已经会唱了。到马路边上看一下自己车还在,开锁骑上去到大楼西边把车放在机关门口路边上。文工团那些人没有阻挡机关大门仍然可以进去,走进煤炭部机关后院门前那种热闹景象似乎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车库门前停着几辆小轿车和吉普车。工人们在那里擦车打扫卫生,院子里也看不到大字报收拾得很干净。新玫在院子里面停下看了一会儿,一位干部模样中年人走过来对站在一辆浅绿色凤凰牌小轿车(后来改名上海牌)旁边一位年轻人说:“小巩张部长在北京饭店会议结束后要马上赶到铁道部解决问题,你去接一下。”那个年轻人上车开动汽车向后倒车,左边尾灯一下子撞在后面一辆吉普车上。司机停下车走过来看一下撞碎的尾灯,那位领导说:“回来再修,先去送部长办事。”新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没什么让人感兴趣东西就出去骑车买东西了。下午新玫穿一条蓝裤子粉红色短袖上衣到米老师家去探望,一进门米老师正在和他女儿景媛一起收拾东西:“新玫你自己倒水喝我们太忙,看到前院达家情况没有?”“他家关着门没注意。”“老达受到不少指责,他说自己有口难辩也没人相信,他家已经被赶走回老家。你师娘说老达真有眼光,当年要是找个有文化有工作后老伴今天肯定离婚。我说他早就退休了谁能想到今天出这种事情,退休了人家还不放过。说说你家情况。”听新玫说完师姐景媛说:“我们一看街头那些材料都担心你家肯定逃不过去,没想到还平安无事。”
9月14号星期3早饭后爸爸妈妈去上班,新玫拿上自己东西一个大书包一个装着给婶买的东西网兜,戴上自己的手表和姥姥打招呼告别后从家里出来。天气多云预报有雨,乘5路无轨电车到西直门下车后新玫去换32路,32路车站在瓮城北边,那里有一片空地乘客在城墙底下排长队等候上车。到颐和园下车后买票进入这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大园子。为防止被学生破坏里面很多大殿门都上了锁,在大戏楼前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向西走出大门进入长廊。沿长廊走到排云门,进去后一口气爬到佛香阁。院子里游人不多,在里面转了一圈继续向上来到智慧海前面。向南望去昆明湖水和过去一样波光粼粼但是游船很少,大概人们都忙于运动无心出来游览。转到后面山下是中央党校大院子,困难时期曾长期停工如今已全部建成。从智慧海往西走不远就看到了幼儿院熟悉的灰色楼房和水塔,周围是万亩稻田,远处是玉泉山和山顶宝塔。新玫停下脚步出神的望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如果从西边下山出西北门,就不能从青龙桥村里经过。她返回身重新走到山顶最高处,沿着后山上山路下山来到山下那块当年老师带着孩子们多次来过的松堂空场上。牌坊残留的半截柱石依然立在那里,触景生情新玫又想起儿时情景,幼儿院每年大扫除时自己和班里那一大群小朋友被送到这里,在这块空地上奔跑玩耍聚在一起吃午饭,下午由那辆长鼻子绿色大客车接回去。抬头看看那些高大松柏树,把东西放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新玫在空场上来回跑了几圈,回到大石头上坐了几分钟她站起来从北宫门走出颐和园。
青龙桥村外景色和过去一样,走进村里依然是灰色房子窄窄的道路。沿路走去小学还在卖肉的铺子没了,走到村北桥头引水渠通到这里桥下水比过去多了。桥头那家过去只有一间门脸刷着红油漆小商店规模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过桥之后沿着不知走过多少次的狭窄公路往幼儿院走去。路边小河里依然是从玉泉山来得清澈泉水,成群的泥鳅在里面游动,远处水塘里荷花已经开过长出莲蓬,一位中年农村妇女赶着一群白色北京填鸭从路上走过。新玫停下脚步看了几分钟鸭群继续往前走,路边房子比以前增加很多还新开了一家汽枪厂,原来那家养鸭场倒没了。走进大门时传达室没有人拦住她询问来干什么,走进前楼10年没来过这房子里一切都和过去一样。穿过走廊新玫走进印象中住过的班级教室,推门进去里面两位年轻女教师正带着孩子们做游戏,一位个子不高圆脸胖胖的女老师问:“你有什么事情?”“我叫续新玫是10年前毕业的今天回来看看,不影响你们我看一会儿就走。”那位女老师用手指一下旁边一位个子高一点女老师:“吴老师你陪她到各个房间看一看。”新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依然是那熟悉的景物,小朋友们跑过来叫新玫阿姨,吴老师带着新玫依次看过盥洗室和睡觉的房间,连吊灯也还是老样子:“当年你的老师姓什么?”“我只记得王老师和高老师其他不记得了,您是那年来的?”“58年幼师毕业分配来的,你穿的是什么军服?”“朝鲜人民军军服,我爸爸出国带回来的。”在教室里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了10分钟小朋友们做游戏,新玫和二位老师告别离开教室回到楼道里往音乐教师方向走去。音乐教师锁着门里面没有人,隔着门上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会儿新玫来到楼上,推开门走到平台上。新玫又一次来到栏杆边上手扶栏杆眺望远处颐和园万寿山陷入沉思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被一群小朋友们的声音惊醒了。另一个班的孩子们到这里来玩了:“阿姨好,老师好。”新玫转过身和孩子们打招呼,看了一下孩子们的玩耍她离开平台下楼去后面。经过厨房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走进厨房一位厨师问:“同志你有什么事?”“我是从这里毕业的今天回来看看,我看几分钟就走。”离开厨房新玫从楼里出来去小班时住过的后楼,在里面转了一圈后走出来向西沿围墙往后去老师住的平房。来到最后一排平房前她发现这里与前面楼房之间空地似乎比以前印象中小了很多,也许是小时候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很大,现在长大了再看同样的东西就变小了。
从后面往前走的时候新玫去运动场地看了看,这里新增了一个藤萝架。走出幼儿园大门依旧沿着窄窄的公路向西走去,新玫选择了挨着小河的路南边,草丛中的青蛙听到脚步声扑通扑通跳下水去。远处那几个石牌坊依然站立在稻田另一边,走到玉泉山围墙外面出水口时,清澈的泉水仍然和过去一样静静的从里面流出,水里游动着一群小鱼。新玫刚在桥栏杆边上站下,不远处大门外两名带枪的警卫战士就朝她走过来。看到这个情景新玫连忙拿起东西转身往回走去叔叔家,走进部队大院时门前站岗战士朝她举手敬礼,新玫下意识的举手还礼没有登记就直接走进去了。部队大院里依然是非常整洁,走到叔叔家小楼下面,前边不远处停了一辆很少见的灰色进口摩托车。上台阶还没敲门小弟弟新城就把门打开了:“姐我在阳台看见你了,我爸下部队我哥新朝在学校平时不回来。你来了我就不用去食堂吃饭了,我大哥在干什么?”“他能干什么好事,整天在学校瞎折腾。”“姐我帮你把吃的东西拿到厨房去,房间准备好了在阳面你一个人一间,我带你过去。”“等一下我把网兜下面拖鞋拿出来。”新城拿起书包在前面带路把新玫带到她住的房间书包放在一把椅子上:“姐你这军装还是毛料的带着领章,军帽带帽徽,怎么我们院里和我妈都没有这种军装?”“这是朝鲜人民军军装。”“又是我大伯出国弄来的,姐你先坐下休息,桌子上暖壶里有热水,大玻璃杯子里我给你准备了凉白开,不打扰了。”新城出去后新玫关好门脱下毛料军装,仔细看一下屋里环境。一个双人床上面放着一床红花缎子面被子,一个毛巾被。靠窗户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暖壶和三个玻璃杯,还有一盏铜制绿色灯罩台灯。一进门处有一个木制挂衣架和一个小衣柜,新玫打开小衣柜拿出一个竹子晾衣架把毛料军装放在上面,挂在衣架上。把书包里带来的衣服放进小衣柜,换上一件蓝色布上衣,脱下皮鞋换上塑料拖鞋。
刚要坐下休息外面传来另一个人说话声音,新玫打开门走到客厅。客厅里一位老太太正在和新城说话,客人看见新玫朝她招手:“新玫过来让我看看,你吸取了父母优点真漂亮。我姓唐当年在八路军供给部你妈是我领导,你妈跟你爸结婚45年调走到今年21年,你妈受到冲击没有?”“目前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难说。”新玫走过去那个老太太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新玫:“比你叔叔都要高,可以当篮球运动员了。”“大妈我姐是个好静不好动的人。”“你们都坐下吧。”老太太又聊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该回去做饭了,新城姐姐来了你不用去食堂吃饭高兴吗?”老太太走后新玫问弟弟:“你们外边那辆摩托车是谁的?”“一个老红军儿子在外贸上班,他弄来这么一辆德国进口车给他媳妇用。”“他媳妇是干什么的?”“附近村里的农民。”“他在外贸上班怎么找个农村媳妇?”“那小子本领是不小,不过他家事多我爸说找个农村媳妇正合适,不上班在家做家务伺候老人找个有工作的人家谁干。姐中午吃什么?”“我带来柿子椒炒一个,你跟我去厨房学和面擀面条,有干的吗?”“厨房还有花卷。”“那我们马上开工。”
饭后天气越来越阴,新城要出去玩儿:“姐你要闷得慌书柜里有书你自己拿几本看,给你这串大门钥匙。”“你去什么地方?”“找同学聊天,你放心下雨我就在别人家躲雨。”新城走后新玫仔细看了一下客厅两个书柜里放的书,大概是叔叔和婶一人一个书柜,左边一个里面多数是军事历史书籍,还有几本画册和俄语书籍词典。右边一个放的是医学书籍小说和生活用书,新玫看那几本俄语书中有一本诗集就打开柜门把它拿出来坐在椅子上开始阅读。这是一本现代诗集看一遍目录没问题都能看懂,看了一会儿新玫开始朗读其中一首诗,时间不长有人敲门,新玫打开门一位身穿旧军装个子不高头发短短的姑娘站在门前:“我是西边朱华云以前见过你,在外面听你念诗嗓音真好听可惜我不能完全听懂。”“进来坐吧。”客人坐下后问新玫:“你怎么想起到这来住?”“我妈说我们学校打死校长,她和校长夫人在一个单位感觉对不起人家。不让我去学校又怕同学到家里来找,让我到叔叔家来避开她们,你是哪个学校的?”“我是101比你小一届比新朝大一年,我在学校也参加了一阵运动。前几天我爸说一个女孩子老在外面打人胡闹早晚要出事,杀人偿命你们打死人将来迟早要负责任,让我回家帮我妈做家务不许去学校,我哥和新朝一个学校他管不了还在学校很少回来。我在学校也学了俄语可念不了俄语诗,总是不流利你怎么学的这么好。”“你家里有人辅导吗?”“没有。”“我爸曾在莫斯科学习,他给我做示范辅导。”“你能不能给我做个辅导。”“可以来我先念一遍你跟着念。”“你这军裤怎么比别人多一条红线?”“这是朝鲜人民军军服。”“你这拖鞋真漂亮那里买的?”“我爸出国带回来。”新玫辅导朱华云念了一个小时俄语诗,最后对方说:“大姐谢谢你,我该回去让你休息了。”客人走后新玫回房间睡午觉,刚上床就听到外面响起雷声。新玫睡醒时已经3点,走到窗前往外看雨不大但还在下,走出房间到其他房间和客厅都巡视一圈新城依然没有回来。新玫回客厅把书柜里那几本画册拿出来看了一下,3本与军事有关,一本俄语画册,其他是国内风景画册。把画册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新玫先打开那本俄语画册,里面是苏联红军军事演习和训练情况介绍。里面有些词没学过从书柜拿出词典很快就查到了,还没看完苏联红军画册新城从外面回来了:“姐你俄语不错能看我爸这些书,给我讲一讲。”“可以,我给你讲一遍,先用俄语念一遍再翻译过来。”给新城讲完她问:“你学到什么东西没有?”“说不上来,我爸说苏联和美国军备竞赛给国家和老百姓带来沉重负担,不过苏联红军对解放军来说是友军,在军事技术上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电话铃响了,新城拿起话筒说了几句:“姐我妈让你接。”婶在电话那边说她晚上回来吃饭让新城去买菜到食堂买烙饼,炒两个菜做小米粥,她回来晚你们先吃饭。接完电话新城说:“我先去买菜了。”
晚饭后新玫穿上毛料军服上衣出去在附近遛弯,一个男孩子过来叫她:“新玫阿姨你来了,到我家去见见我爸。”新玫仔细一看是那个自称爸爸学生的麻旭光儿子鸣放:“你好,你爸妈都在家?”“都在,我弟弟跃进和妹妹鸣心让大伯接回老家去了。”“你带路我去见你爸爸。”来到楼上鸣放推开门:“爸妈新玫阿姨来了。”麻旭光连忙从房间里出来迎接:“师妹你来我家不容易快请坐,我去洗葡萄。”新玫在客厅坐下后老焦先过来见面:“你什么时候来的?”“中午到我叔叔家。”老焦穿一身浅蓝色衣服蓝色布鞋,依然是头发在后面盘个纂儿:“这个时候你不在学校,从城里出来一定有什么事情。”“我们学校学生把校长打死了,我妈和校长爱人在一个单位她感觉很对不起人家,她说我继续去学校会惹来更多麻烦让我到叔叔家住几天避开我那些同学,我婶也挺欢迎。”麻旭光从厨房过来把装葡萄的搪瓷盆放在桌子上:“师妹吃吧,你们女学生也能打死校长真让人想不到,你没动手吧?”“我怕让我妈为难没敢动手,学校里有几个打人特别狠的。”老焦说:“当年我们那里土改一开始说要把地主活埋了,吓得很多人不敢去开会。后来县里赵书记来了召集党员开会,他说土改不等于消灭地主个人,我们总不能比日本鬼子还要狠吧。分土地财物但不能动手打人,地主富农也要有出路自食其力。没想到这些日子倒回去了,我们老家一下子打死不少人。前几天我出去买东西,在这大院东边不远处碰上两个抬死人农民在路边休息。一块木板上摞着俩个人用绳子捆着,脸朝下看不出年龄。我想那两个抬死人的一定不是贫下中农,死了连棺材都没有这年头真是有问题。”麻旭光说:“你出去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找倒霉。”“我知道虽然我没工作可也是老党员,新玫从文件里看你爸爸要有麻烦,三家村四家店我想你家一定躲不开。”新玫拿起一小串葡萄摘下几个葡萄珠放进嘴里:“现在已经有人贴出大字报点我爸名字,不过还没有接触到实际问题,暂时没有危险。我原来梳长辫子这次作为四旧之一也给破了。一开始我躲在家里,头发盘起来后来不得已只能改短发,大嫂你这长头发倒还留着。”“嗨我自打结婚就梳这发型,前些日子我都不敢走出大院。”“
从麻家出来下楼看一下表已经7点多,回到叔叔家婶正在客厅桌子前坐着看书,一张口还是上海话:“新玫我已经吃完饭,到哪里去了?”“碰见鸣放让我到他家去,他们问我家里情况。”“昨天你妈在电话里很着急,她担心你们这样胡闹下去会出危险。新雅她管不了担心你在外面出问题就让你来我家住,等过几天你叔叔回来你再回去。”“明白了,还有什么?”“你妈在电话里要我约束你没事不许走出大院能做到吗?”“可以。”“你家书比我们多,你要是闷得慌书柜里书你自己拿,看哪一本都行。你们那边有什么新闻?”“昨天我和邻居去附近一个机关看大字报,看见汪怀贞部长给自己辩解的大字报,汪部长字写得不错。”“汪部长55年授上将军衔,副部长里也有那一年授上将军衔的,挨了批之后降职到政府机关当副部长。他没上过多少学,文化主要靠自学,部机关让进吗?”“现在大学生经常进机关门口没人管随便进出,机关和大学里分成两派,一派要把他打倒另一派支持他被称作保皇派。”“好了做你自己事情去吧。”新玫从书柜里拿出那本俄语诗集和词典回自己房间去读,9点半放下书去厕所洗漱。回到自己房间后新城推门进来:“姐你在家都什么时间睡觉?”“10点以后,你那?”“我比你早,能教我俄语吗?”“怎么不跟你爸爸学?”“他太忙没时间断断续续连不起来。”“那你先去睡觉,明天上午我教你。”第二天早晨6点新玫起床去上厕所洗脸,婶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饭:“新玫给我帮忙擀下面条,面已经和好了。”“您每天都起这么早?”“习惯你妈不是也每天早起吗,你该给他们帮忙多做些家务了。”新玫进厨房拿起擀面杖开始干活。婶一边切菜一边说:“以前你爸妈都是领导整别人,这次反过来整当权派你爸是部长级肯定难以避开,以后你们两个要为家里事情多操心,你哥在什么地方?”“不在学校去了纠察队。”“纠察队都干些什么?”“维持秩序。”“那是警察干的事情他们凑什么热闹。切完了你把面条下锅,我去叫新城起床。”
早饭后不到7点婶出门去上班新城去厨房收拾,等他从厨房回来新玫问:“你白天都忙些什么事情?”“我主要是出去玩儿,8点以后我才出去我回房间了有事叫我。”新城离开后新玫来到楼上阳台往下看,昨天一场雨过后外边雾气很浓,楼下小路上行人很少比市区胡同里安静的多。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新玫回到楼下客厅坐在桌子前继续看那本俄语诗集,8点多新朝来电话:“姐你到我家来了欢迎,为什么不在城里?”“我妈怕我给他们惹麻烦,你每天在学校干什么?”“目前没什么事情可干,大家在一起聊天审那些坏人。”上午10点半新城从外面回来了:“姐你还在看诗集,教我念念。”“可以,你先去把手洗干净再过来。”新朝从厕所回来后新玫选了叶夫图申科一首诗自己先念一遍,翻成中文给新城讲解一遍再教他念。新城学了40分钟之后不想再学了:“我已经上了一节课,该休息了我帮你做饭。”“你家有没有报纸?”“家里没订报纸,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下班带回一份来给你看。”下午新玫看完那本诗集把它放回书柜,选了一本医学书拿到房间里去看。晚饭后和婶一起在大院里转了一圈。
几天后叔叔从基层部队回来了,他进家门的时候是下午4点多,一进门他放下手提包和一个网兜喊了一声:“新城来帮我收拾东西。”叔叔脱下军装挂在衣架上:“新玫还没有影响到你家吧?”“目前是没有。”“看起来你爸那次调动工作是件好事,要是还在原单位大字报早贴满你家门前了。”新城帮他爸收拾完东西从网兜里拿出一个甜瓜:“爸我想吃瓜。”“行你姐在我们先切开吃给你妈留一点。”叔叔带回来的瓜黄皮味道很甜,吃完后新玫说:“我去做饭了。”“快去吧,晚上给我讲一讲你们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晚上婶不到6点就回来了,晚饭后新城去厨房收拾叔叔在客厅让新玫给他讲一讲城里情况,听完后他对婶说:“老陈这杀人偿命如今怎么过时了,孩子们打死那么多人居然没人过问,一些地方农村也打死不少人。你妈给我打电话也说她担心虽然现在没人管,可你打死人将来迟早要受惩罚。还有你哥那个什么纠察队虽说有大人物在后面撑腰,就怕难以持久该离开的时候一定要离开。”“我妈也是这个意思可我哥听不进去。”“正在兴头上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对,年轻人没吃过苦头以后他会明白我们让他离开纠察队是为他好。就不知道啥时候学校能开学。老陈新朝每天在外面都做些什么?”“我想和新雅没什么区别,也许比他大哥要好一点。”“那我打电话到学校让他明天晚上回来见我说说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情。”
9月21号下午4点新朝从学校回来了,一进门他说:“姐你也把长头发铰了,这多精神漂亮,你这毛料军裤怎么和我爸的不一样?”“这是朝鲜人民军军服。”新朝回自己房间放下东西回到客厅:“姐用不用我帮你做饭?”“你先去洗菜饭我做,然后去食堂买个肉菜回来。”5点半新玫把饭做好让新城把碗筷和菜在桌子上摆好,5点40叔叔下班回家吃饭:“不用等你婶给她单留一些。”饭后新朝去厨房刷碗,回来后叔叔在客厅把两个儿子叫来汇报他们前一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让新玫旁听。新城说:“我们学校停课我每天在家很少外出,只是和同学还有附近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不能光玩儿,学校停课你也要读些书武装头脑,我让你读红旗飘飘看了多少?”“看完两本。”“还可以,还有和那个叫广廷的孩子注意保持距离,离他太近会给咱们家找麻烦。”“知道了。”“新朝说说你在学校情况。”新朝还没说完学校情况婶回来了,听完新朝叙述她说:“你们这些孩子把老师整苦了,以后应该收敛点才是。”“除去被关在学校那几个人其他老师现在都不敢来学校,我们还把学校院子边上一个古墓打开了。”叔叔说:“你们学生倒成了考古队员,里面有什么?”“挖开后有一道石头大门,让那些黑帮分子费3天时间才打开石头大门,不过石门打开后来回开关非常轻便。里面的东西是黑帮分子先进去收拾,我们守在门口。为防止黑帮分子偷东西让黑帮分子只穿一个大裤衩进去,那里面已经多次被盗顶上有好几个洞,地面水有一尺深。黑帮分子把水淘干后又晾了三天我们才进去,里面有三个石头棺材,当中一个外表完整另外两个被盗墓贼砸过,其中一个被打开一个洞。用手电往里看里面没有值钱东西,地上有一块墓志铭和一具人骨架。教历史的一级教师吴景龙看过后说那是金代一个大官僚和两个老婆的墓,金朝有身份人用石头棺材,骨架是一个盗墓者被我们拿出去埋了。石头棺材盖子打不开,把电灯拉进去吴景龙和其他几个老头仔细看过后说盖子周围有孔塞进一个石头塞子表面磨平打光,只有取出塞子才能打开盖子。几百年时光石棺表面有些破损露出打进塞子痕迹,这座墓曾被盗墓贼多次光顾,盗墓贼进来后里面光线太暗发现不了这个奥妙,不论用多大力气都无法打开就凿石头棺材。估计多数盗墓贼都空手返回,其中有人带了石匠工具也无法打开石棺。当中一个壁厚有痕迹没凿开,两边有一个凿开拿走一些陪葬品。”婶问:“你们这次考古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们报告区政府,考古队来人找附近农民把墓道扩大三个石头棺材搬出来,考古队和那些老师研究两天发现打开的方法,从当中那口棺材里拿出不少东西然后把石棺拉走。吴景龙在墓里面石头墙上发现一处里面是空的,考古队打开后发现是一个存宝贝地方,我们也算开了眼界,那些盗墓者白忙活没找到值钱东西还搭上一条命。”叔叔问:“为什么让那些老师去挖古墓?”“他们呆在学校没事情可干,给他们找点活儿干。”“亏你们想的出来,在过去挖人家坟墓是犯法,不过总比打人要好点那些尸骨如何处理?”“考古队找村里人做几个小木匣子放进去,在香山附近山上挖个深坑重新埋下去上面立一块小石碑。”婶说:“新朝对你姐说话要有礼貌,是我让她来的。”叔叔说:“大家休息吧,新玫你可以星期天早晨坐大院班车回去,跟你爸说新雅他们纠察队恐怕难以长久,最好是离开那个地方去部队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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