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幼儿园外的往事

除了幼儿园的生活当然还有在别的地方留下的足迹,我能记得最清晰的是每年母亲带我回老家过年的喜悦场景,前面说过,我算是家里实际上的长子长孙,外公外婆,大舅,大姨,四姨,小舅,小姨对我都视如己出一般甚是疼爱,几乎是溺爱了。这里简单介绍下母亲这一系的基本组成结构。外婆携三子(大舅、大姨、母亲)改嫁,后又生三子(四姨、小舅、小姨),家族也颇有阴盛阳衰的气象。

外公外婆恩爱有佳,二老慈祥睿智,虽殷实不足,却也把整个家庭经营得亲爱有余。很多人闻不惯云南人抽的老旱烟的味道,呛人不说还有股让人恶心的怪味,而我却特别喜欢,因为小时候在老家外公总会抽着旱烟给我讲各种各样的神鬼故事,每晚睡前要不听一个都睡不踏实,当时不知道外公是哪里储备了那么多的故事,比一千零一夜精彩多了,后来才发现原来外公有一本厚厚的绿壳子故事书,里面的故事全部是农村里的一些传说,以鬼怪故事为主,后来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总觉得里面的故事真比后来看过的无数故事会里的内容精彩太多了。记得有一晚的故事是关于在家门口埋藏财宝的,异日我便拿着外公给我制作的专属小锄头,坐在小板凳上挖起了门前的土路,隔壁一个姐姐还问我干嘛要搞破坏,把平坦的门前路面挖些坑出来,我告诉她说我们家门口埋了好多金银财宝,我要挖出来给外公买旱烟抽,那个姐姐大笑着说怎么可能,地下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再挖连路都走不了了,听到她的嘲笑后我瞬间觉得美梦被击碎了一地,抡起锄头就划到了她脸上,还好人还小,力气不大,但架不住身手敏捷,她楞是没躲开,鼻子被划开一道血口子,换成是现在那可就闯大祸了,当时村里的人也属于骨子里留着的都是息事宁人血液的平头老百姓,外公带着我去领居家道了歉这事居然也就过去了,多年后回老家经常还能看到那个鼻子上一条疤痕的姐姐,说实话内心还是充满了歉意和后怕的,但人家却也没太当回事,因为村里的环境多年后也没多大变化,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硬是把小村子给绕开了吹的,多年后神州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村子却一点没变样,只是少有几户人家把土基房或木房子翻新成砖房,村里的路面还保留着石板压土路的样式,一直到08年奥运会我都工作了几年了,国家才开始重视三农问题,开始扶贫专项行动后才真是让小村子如沐春风般发生改变的。

之前说过外婆家曾经是大户人家,虽然财货后来都造没了,但祖宅还是保留下来了的,村里的道路大都非常狭窄,仅容两人并排通过,而外婆家的门口是唯二的两条主干道之一,能容牛车通过,房子是二层结构的木质古建筑,门头还有刻着花纹的木匾呢,门柱是两人合抱的大木,屋内也有好几根稍细些的木珠,均用红漆刷过,红漆已经范黑,而且柱子上有无数的虫眼,那么多虫眼却从没发现过真有虫子,而且非常结实,两扇木门常年贴着哼哈二将或者秦琼尉迟恭等各路门神,门柱的边上一直有两个燕子窝,经过外公教导说上天特意派燕子来我们家筑巢以标记我们是神灵护佑的对象才没遭我毒手一直留着的,进门后首先是烧的漆黑锃亮的灶台,灶台旁边是个大水缸,大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里的水井挑上两但清澈甘甜的龙潭水灌进大水缸,够一家人一天的饮用和烧饭,水缸旁是挺大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这个天井实际有什么用我一直没搞明白,只是每到下雨的时候从天井上方屋檐低落的水帘让人觉得很有意境,再就是每到过年以前都有吃杀猪饭的习俗,无论哪家杀猪都要请邻里帮忙料理宰杀事宜,然后会把猪头,肠花五肚什么的边角料做一大桌子菜招待邻里,剩下的精华部分用于炼制猪油以供全年家里的实用,那时候也没冰箱这类高科技电器,一顿吃不完的肉全都会腌制成腌肉火腿什么的。记得有一次过年,我亲眼目睹了杀猪的盛况,小舅与邻里的几个青壮小伙把外婆从猪圈挑选出的一头黑猪五花大绑到天井里,正准备下刀时那头猪不认命似的居然挣脱了麻绳,在家里四处乱窜,我吓得跑到上楼的木梯上观望着大人们热闹又滑稽的捉猪现场,大黑猪把乌烟瘴气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惊天动地喊杀震天这几个成语挨个给我演绎了一番后,最终才又被按住伏法了,激动得我不顾外婆的惊慌愤怒,郑重的大叫:“外婆,再杀一只,再杀一只,我还要看”。给在座的所有大人们听得哭笑不得,小舅擦着汗喘着粗气的说道,哪有那么多给你杀的,剩下的还得留着明年过日子呢!

大舅长兄如父,不仅孝养老人之重担一肩承担,且对众弟妹均关爱具足,十七岁从军,军旅生涯十余载,成为为数不多的高端技术兵种-汽车兵(和父亲一样同属老司机),期间正赶上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穿梭老山前线运送弹药补给,与其一同参军的几个街坊同年,于战时多有牺牲伤残,其时外婆每日以泪洗面,就怕某日收得噩耗,幸得老天护佑良善,大舅全程未伤毫发,战后被征调为部队首长开通勤吉普。转业后来到人生重要抉择之时,首长念及大舅为人善良仗义,做事稳重,某日通勤途经宜良特地转至老家堂屋,告慰外婆会予以举荐县里任职从政,可惜大舅也受大环境误导最终选择了到工厂奉献血汗,因其掌握了了老司机的驾驶特长,遍被安排到位于省城昆明的木材加工厂开大卡车,拉运原木入厂,输送木材到全国各地。这在当时看来确实是最为优秀的去处,国有大型工业企业中,煤矿和钢铁厂一般地处偏远,工作环境相对恶劣,糖厂和纺织厂偏轻工不太受重视,唯有这木材厂最为风光,云南山多地少,但好在地理环境特殊,林木繁茂,矿产资源丰富,号称动物王国、植物王国、有色金属王国,动物不能随意烂杀买卖,有色金属虽多但限于开采和冶金技术落后也不至于大批量出口贸易,唯有这植物王国的名头让很多地方(包括缅甸越南老挝)有了大量采伐木材,供应全国的机会,所以大舅选择进入木材厂,总是有拉不完的大树,运不完的加工木材,木材加工厂工作量大,效益极好,卡车司机因为总在出差,且属于高级技术工种,所以他当时的收入也是在当时大锅饭时期相对其他企业其他岗位会高出不少的。

才转业回来那几年可以说大舅在小村子的民望一时风光无两,也因此得与当时的村花喜结连理并诞下二女(大姐、二姐),可想不到的是改革开放的春风一来,神州大地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要没有改革开放那永远也富不起来强不起来,但是一部分人成为了春风首先洗礼的对象,如父亲、大舅这般老实巴交的无产阶级,无权阶级也就慢慢的成为落后阶层,被人不耻了,那些先被春风洗礼的人,以及能让别人也被春风吹一吹的人逐渐成为了人们追捧的对象,真的变天了。

由于大舅长期做运输工作,经常出差不在家,也没多少时间照顾家里,在二姐出生后还没满周岁时,村花不知什么机会结识了县里一个年轻干部,年轻干部跟大舅有同样经历,也是部队转业军人,但选择了从政混仕途。天变了,人心也变了,村花抛弃了常年无法顾及家庭的大舅,造就了一代人的不幸往事。多年后我也曾思考过大舅的命运和村花的背叛,其实我是有同理心的,换成是我可能也会有同样的选择,人总是趋利避害的,所以忠义孝悌什么的都是用来束缚人性自私的手段,但除了无知的人,有多少能被这些伦理纲常的思想枷锁所束缚,真要能束缚住了哪还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和充满精彩故事的人生。人们总有选择的权利,去经历各自的不幸与各自的美好。离婚后大舅带着大姐续弦也有了自己后半生的不幸与美好,村花也选择她自己的精彩与曲折。

大姨是家里唯一留在村里陪伴外公外婆的子女,也是六姊妹中命运最为曲折的一个,以母亲的话说,大姨连去找算命先生指点一二,先生都因其悲惨的命理而不忍收受钱财。首先从性格上看,大姨属于一个集善良与暴戾于一体的矛盾综合体,小时候就经常欺负妹妹们,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有一次我亲眼见证过大姨因为生火做饭,连点三次火柴没点着时指着灶台骂了五分钟,母亲小时候就没少挨这个姐姐的揍,据说连家里的牲口见到她都会不自主的绕着走,外婆曾经养过一匹马,原本是性格比较温顺的牲口,结果有一次许是被冒犯了还咬了大姨的肩头,导致大姨到老了肩膀每逢天阴下雨还不自在。但是我总感觉大姨对我确实百般呵护的千番疼爱的,从未让我有过一丝

感觉她的性格乖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大姨一起去干农活,割猪草,放牛,放马,采莲藕,插秧,锄玉米地,收玉米毛豆什么的一直都是我最记忆深刻的美好回忆。当然我陪着大姨干农活也主要是以帮倒忙捣蛋为主的,割猪草时总是割些稀奇古怪的非食用草类混入背篓里,家里的猪吃了拉肚子差点赶不上过年,几乎提前去世;放牛时最喜欢的就是把水牛赶进后山的大姨责任田旁的大水塘里,管它愿不愿意,反正我最愿意爬在水牛背上在水里飘着,不用我划水,悠然自得的仰望着蓝天白云,甚是惬意,到后来大姨养的大水牛居然怕水了你敢相信!老在水塘里泡着估计它也有点“湿气重”吧;放马时倒没太敢放肆,大姨养的是匹性格温顺的大白马,自从得知那家伙对大姨下过嘴以后,我也就没怎么敢去戏弄它,小鬼小鬼,我小时候还算是鬼精的那一类,有时为了讨好大白马还会主动观察它的喜好,拔些它最喜欢的草料喂它吃,所以关系还不错,虽没享受过纵马驰骋的感觉,却也偶尔可以在一天农忙结束后骑着它在村里的石板路上背靠夕阳悠然返家;每次去荷塘采莲藕,大人们都忙得满头大汗,我是忙得满身污泥,采藕是个力气活,我小时候还没力气干这个活,但可以收获一点荷塘里的附属品-泥鳅,不知道小时候哪来的握力技巧,只要被我捏到的泥鳅很少能逃脱晚上上餐桌的宿命,母亲总说我是个泥猴,泥鳅见了都嫌脏那种,所以总被我降服;插秧时节一般是农历节气惊蛰,为什么叫惊蛰呢,因为春雷把躲藏在泥土里的蛇呀、青蛙呀、各类虫子蚂蚁什么的都从冬眠中给惊吓苏醒了,在大人们插秧的时候也即是我收获这类战利品的时候,本来插秧还是能帮上点忙的,但这个活计太枯燥太无聊,还是在田埂边捉水蛇,捉田鸡(一种蛙类,肉质鲜美,特别适合油炸)有意思,在农村待过的小伙伴都能够清楚的分辨哪些虫类兽类有攻击性,哪些叶子果实味道可口,所以我从小也就能大量的捕捉各类虫子蛇蛙什么的,这一技能也总被矿上的小伙伴们视为偶像,所以在矿上自小就属于大王级别的存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掰玉米摘毛豆,虽然有收获的喜悦,但是喜悦之余总要伴随全身上下被玉米叶子割伤的烦恼,还要忍受毛豆脱落的毛毛蹿进衣裤里后把皮肤扎得又疼又痒的痛苦,白岩松写过本书,《痛并快乐着》,我儿时就已经有了这句话最浅表的感受。

转过头来还是说大姨,大姨后来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也还不错,以临时工的身份在外公所在那个明良煤矿挖煤,原始的挖煤工作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有力气能吃苦,钻到矿井里把煤用背篓背出来就行了,哪像现在的煤矿那么高科技,又是打眼放炮,又是顶板支护的,还有众合采掘系统,安全检测系统,运输系统什么的,那个年头连电都没有,只能镐刨人驮,效率极低不说还非常危险,所以煤矿死个人什么的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顶板垮塌,透水,瓦斯爆炸,煤层脱落等等原因都有可能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给带走,大姨嫁给小伙子后三年时间就生下了两个儿子,取名小东,小流,借诗词“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尾字,也沾点文学气息以期儿子将来能有文化。可叹的是算命先生指点的不幸早早的就降临到了大姨头上,结婚才三年,才生下两个大胖小子,本因母凭子贵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小伙子就因为一次煤矿瓦斯爆炸离开了人世,更可悲的是小伙子的母亲封建思想极其严重,农村里嘛,尽是些没文化瞎胡想又爱嚼舌根的人,不知谁点拨了一下就坚信她的儿子是被大姨天煞孤星的命理给克没了的,连人还没入土,大姨就被这个丧尽天良的老妇女赶出了家门,还从不让两个儿子与大姨相见相认,后来大姨彪悍的性格都差点因此而精神崩溃,几近把眼睛都哭瞎,几近被县里的精神病院给强制带走,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缓过来的,反正我小时候是从来没听亲人们提及过此事,大家都怕因此再次刺疼大姨脆弱的精神,大姨的悲伤应该是深埋在心里的,应该是长期隐忍着这悲惨的过往,导致了她后来的性格古怪暴戾,也应该是对自己骨血的思念令其将这份情感寄托到了我身上,所以才有了前面所说的大姨是个矛盾综合体,在别人眼里,大姨是不可接近的,在我眼里,大姨甚至比母亲对我还亲,母亲就从来没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去劳动,也不会像大姨一样能为了让我喝上一口新鲜的牛奶,每天天不亮就步行几公里到县里养奶牛的农户家里等着买现挤出来的牛奶回来给我喝。在我2-3岁这一年里,因为工作忙,加上不怎么太会带娃,母亲是把我寄养在外婆家的,而那个把我带大的大姨其实在我心里就是母亲,三岁该上幼儿园时,母亲回老家接我,第一眼见面还以为我会激动的扑向她的怀里,没想到我却转过头问大姨:“妈妈,这个嬢嬢是谁呀?”差点没把老妈气老十岁,泪奔着把我抢回家上幼儿园的,还因此跟大姨闹了一段时间情绪呢。

母亲排行老三,原生家庭的幺儿,生父过世时尚且年幼,但外公外婆对她都很是贴心,所以小时候没受过什么苦,虽也干点农活什么的,但毕竟还小,大量工作还是大姨给做了,学习也不攒劲,一方面语文数学都是体育老师交,一方面天生愚钝,小学毕业就肄业在家了,没干几年农活就被外公设法安插到后矿摇身一变成了煤矿正式职工,然后就是前文那些零碎又波澜不惊的故事了。

四姨是兄妹六人当中性格最温柔善良的一个,而且从小心灵手巧,我身上穿的毛衣线裤围脖什么的几乎都出自她的左手,后来接触过很多左撇子,似乎都一样很比用右手的人聪明一截,这个情况应该不是概率问题,有机会深入了解一下,可能用左手的人右脑都发达一点,左右脑更对称吧。四姨在老家也没在多久,十六岁就在大舅的安排下到昆明木材厂当工人了;小舅出生时可能是被接生婆操作不当损伤过脑部,自小就有癫痫的毛病,每次犯病都口吐白沫翻白眼的抽搐,不犯病的时候却是个英姿勃发的小伙子,外公也同样16岁时就把他安排到明良煤矿上班,脱离农村户口了,小舅会吹口琴会弹吉他,小时候总带着我打鸟捉蛇,可惜才三十来岁,刚结婚生了个女儿就不幸离世了;小姨的命运比较曲折。一家子女都实现了农民身份升格为工人阶级的跃迁,而小姨出生较晚,到成人后国家政策没那么松动了,大舅也好,外公也好没办法再在本单位安排人了,心有不甘的小姨为了成为城市人,狠狠心一咬牙,下嫁到了昆明城边的一户农民家里,虽然还是农民身份,但好歹是省城边的农民了,命运的转折也就是在国家大兴城市建设时,这个农民就是我们后来一直羡慕的城中村拆二代,现在暂时按下不表,后面的故事有很多是在小姨家里发生的。

我们这一代呢,大舅家有大姐二姐,儿时的记忆力大姐出现的频次不多,因为她要学习,二姐是离婚后随村花去了重组家庭几乎也没怎么见过面,直到后来我上大学了两个姐姐才在她们婚前给予了我姐姐自带的母爱气息般的爱护。大姨家的两个哥哥是我到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了才得以谋面,几乎没什么交集。我们家就我一个独苗,可以算作父亲那一系,也是母亲这一系家族中的长子长孙。四姨家有个漂亮的妹妹,乖巧懂事,小舅英年早逝,虽也有个妹妹但后来小舅母改嫁后也少有往来。小姨家是个弟弟,虽然是农村户口,无需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而且拆二代嘛,经济条件十分优渥,但因其家庭原因也是个独苗,被家里宠上天那种独生子,在所有长辈面前都是小霸王似得无法无天,但在我面前极其懂事听话,长兄如父嘛,有一定的教育资质和手段,所以弟弟妹妹与我都相处融洽,感情颇深。

老家的人物介绍就此打住,之所以花这几千字的篇幅介绍是为了之后的故事做角色铺垫,故事背景交代清楚了叙述起来才不会那么突兀嘛!另外这部分内容里面也就涵盖了我学前除幼儿园里的一些人生经历了,接下来该开始我精彩的后矿子弟小学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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