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震颤六界的声音响起,经久不散。
那是来自执道真神离人王自解的哀鸣,为祸六界的大魔头终于死去。
离族上空的战斗还在继续,战况异常惨烈,李宴的封天画地在合二为一后依然被对方折断。
余恨生的恨生箫碎成数截。
姜苏忆被打入被无数剑气斩出的万丈深渊,生死不明。
轩辕破海被割下一只耳朵,被折断的佩剑穿胸而过。
龙耀阳身体强硬,却在这场战斗里失去了八瓣本命龙鳞,相当于死了八次。
黄金巨龙每有一瓣本命龙鳞,便比别人多一条命,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够再次复活,哪怕粉身碎骨。
他们受的伤极重,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置于死地。
正准备拍出致命的攻击时,寒冰真神右手的动作忽然停住,眼瞳睁得极大,然后整个人便如爆竹般炸开。
神血化作一场冷雨洒落地面,雨里的五个人相视而笑,却又忽然露出凝重之色,同时仰望着天空某处,试图想要看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里所有的联系。
可就算他们聪明绝顶,也难以凭空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
……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黄金巨门之内也就是神墟之中,神帝落坐于凌霄殿,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所及处的所有真神,说道:“在我发出召集令后,六界里的真神都来了吧。”
一位真神恭敬行礼说道:“尽数来了。”
神帝道:“大哥没有堕魔,他的杀戮并非毫无理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我同意杀他,也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但最关键的一步是在这里,你们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这是何意?
众神并不清楚,所以打算问个明白,但还没有等他们开口,一团强大莫名的黑气便来到了此间,化作一道人影,桀桀怪笑道:“你们这群蝼蚁,真是好大手笔,可是,你们以为这样,便能苟活?”
众神不知这道人影所说的话是何意思,也不知神帝的话语是何意思。
除了已经兵解的离人王与神帝本身,便再无人知晓。
有神问道:“那是什么?”
神帝回答道:“魔源。”
魔源又是什么?
是域外天魔。
自创世始祖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存在,甚至更早。前代大能,耗尽心力,都只能将之封印,无法将其灭杀。
魔源以世间恶念为食,即使被封印,也能日渐强大。万里冰封虽然是绝世大阵,然封印之力,终有时尽。
时至今日,最初的万里冰封大阵已经裂开一道极淡的缝隙,魔源借此散落魔种,种于天下生灵心间。
不仅能够更为直接的吸收恶念,还能在破封而出之日,让那些被魔种寄生的生灵化为邪魔,成为助力,纵然是真神,也无可抵抗。
所以,离人王以杀止杀,凭借前代大能所留的封魔录,能够精准找到被魔种寄生之人,将之灭杀。
然而,就算将那些人全部杀死,只要封印的裂隙还在,魔源还是能够重新散落种子。
所以布下万里冰封,以众神生命为祭,修补裂隙。
即便如此,也只能延缓魔源破封而出的时日。
神帝与神王这两位当代最强的二人,所求便是如此。
除去魔种,断绝魔源养分的行动,在离人王剑荡六界灭杀世间一半生灵时便已经成功,至于之后的万族伐离,又除去世间近乎九成的强者,为的又是什么?
……
……
至此以后,金色巨门再也没有开启,天下再无真神。
有初源大物前来勘察过,但除了感觉到丝丝凉意与一股纯粹的邪秽之气便再也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九剑仙却明言门内流露出来的那股凉意属于万里冰封。
至于那邪秽之气,便是连他也不敢轻易断定。
万里冰封是什么?
知道些远古密辛的初源大物都很清楚,那是冰封了整座天界无数万年的强大阵法,从古至今只出现过这么一次。
此阵早已失传,且是绝世大阵,能够冰封悬空而存的天界无数万年自然也能把整座神墟冻住。
可问题是,谁将它用了出来?
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以众神为祭再次冰封一界?
想起悠远历史的初源大物们在许久以后终于确定,应是魔源将要重降,神帝迫不得已冰封神墟,保护世间。
没有看到整个过程的人们能够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万里冰封阵的确是神帝羽闻道以六界中所有真神的生命为祭施展而出,但布下这样的惊世大阵以他的阵道修为是做不出来的。
离人王不仅剑术天下第一,阵法一道也是无人能及,即便如此,也是耗尽数十年的精力才将之布置而成,为的便是天界封印松动时能够及时补救。
连接天界的神墟是魔源出世必经之路,在这里布下万里冰封阵才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世间因魔源而再无真神,从此,初源大物成为主宰,统御众生。
曾经的正道领袖成为是六界公敌,幸存者被举世追杀。
离族,从此灭族。
不知多少年后,初源境的大人物们才意识到,那位古往今来的第一位祖脉者,或许便是能够重新打开神墟的关键人物。
于是,离族不再是六界公敌,但依旧四处追寻祖脉者的下落,但为的不再是将之灭杀,而是想要得到他的帮助,破开神墟,解救众神。
……
……
姜国,东荒城。
长溪镇五十里外有一座禁山,其内巨兽横行,鲜有人烟。
山峰隐入云间,常人难一睹真容。
一只展翅足有数丈长的青羽雕自远方而来径直撞进云里,将云雾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溅落数十团白花。
入眼处是一座翠玉色的竹林,每株竹树都温滑如玉,不似凡物,这是能够用于制作灵兵的一种极为珍稀的天材地宝,因生长在绝巅处,才能这般繁茂。
竹林旁,有一口石洞,石壁光滑平整,就像是被什么切开的一般。
青羽雕来到石洞前,把头探了进去,石洞刚好能够容下它的脑袋。
里面与石壁相连的石床上有一块八尺长,五尺宽的白色光团,时明时暗,极不稳定。
见光团还在,青羽雕把头缩了回去,坐在洞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等了很久,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没再离开,渴了就饮露水,饿了便吞几片云雾。春去秋来,秋去春复来,往复不知何几,一往如是。
忽有一日,一道宽逾数丈的晴空霹雳落在了石洞旁的山壁之上,炸得整个山体都晃动了一下。
因惊雷所扰,光团终于消失,现出一个人影。
一口鲜血落于石面,少年瘫倒在床,仰面呆呆的看着石壁,眼里透出不甘与绝望,说道:“只差一点…”
雷霆虽然只是落在山崖上,但静坐在此的少年根本容不得半分异响,如此一来,多年苦修养伤,终毁于一旦,功亏一篑。
……
……
过了很长时间,少年才从石洞走出,抬头看向许久不曾见过的日光,有些晃眼。
秋风拂过,白衣微动。
青羽雕低头凑了过来,像犯了错的稚童一般,眼里满是歉意和委屈。
少年伸手摸了摸,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这不怪你。”
这才注意到,青羽雕的背上,有一片烧焦的痕迹。
那是青羽雕想要以肉身挡下那道雷霆所留下的痕迹,只不过,雷霆威力恐怖,且速度极快,这一下并未挨实。
如若不然,这等螳臂挡车的举动,恐怕已让它变成了烤鸡。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给它吃下,便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时,手指微动,剑气如泉涌,将竹林里的竹子尽数斩断。
那些被斩断的竹子犹如活物一般,腾空而起,争先恐后的没入少年手指上配戴着的白色戒指中。
青羽雕跟在少年身后,亦步亦趋。
山道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兽类骨架,或站或躺的横在路边,都是少年初来此地时,为了获得能够静修的场所而斩杀的灵兽骨骸。
下山的路很长,所以走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御剑,也没有骑雕,不知是想要体验化凡的乐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临近山脚,少年停了下来,看着下方的村落,有些奇怪。
刚来禁山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村落,里面的房屋虽然是泥砖所制,形状却略显古怪,且排列方式似乎也暗藏玄机。
“有趣。”
少年移步,朝着山脚下的小山村走去。
刚刚踏出山道,少年又回头瞧了瞧,发现这里不知何时还多出了一道禁制,而且是只阻挡灵兽出入的特殊禁制。
少年手指捏诀,化出一道剑气,斩破了一个缺口,青羽雕这才得以从山道上下来。
缺口很快自主修复,完美如初。
“禁制做的不错。”
少年称赞一句,摸了摸青羽雕的脑袋,说道:“我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青羽雕明白了他的意思,咕咕叫了几声,腾空离去。
这里似乎没有来过陌生人,所以当他来到村里,当作初到此地,询问这是何处时,农妇只看他了一眼,眼睛便有些花了。
少年眉眼如画,气质出尘,仿若一位真仙。农妇捂嘴,惊叹着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郎,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虽然在山中待了不知多少年,但他并不知此山叫禁山,也不知此地是何处,只知道是中原大陆东方极偏远的穷苦贫瘠之地。
这里天地元气稀薄,远不如别处,所以很少有修为高绝的修行者来此,而本土的修行者一生也难及通天。
白衣少年见她只是看着自己,没有回话,认真说道:“这是哪里?”
农妇这才反应过来,恭敬说道:“回仙师,这里是无根村。”
少年微微皱眉。
农妇赶紧补充道:“这里是姜国地界,隶属于东荒城。此处是禁山,因为山内存在着许多强大的恐怖巨兽,极少有人过来,这才有所失礼,还望仙师莫怪。”
“荒城…”
一般被叫做荒城的地方,除了天地元气稀薄以外,因为太过偏僻,秩序也非常混乱。
不过,也正因为偏僻,少年才能在山中静坐多年,无人叨扰。只是,任谁也料不到,会有雷霆天降。
若是天意,少年也无可奈何,但他不这么认为。而若是人为,既然对方没有现身,那也不必担心会有危险将至。
虽然伤势未复,境界已经大跌,仅剩的修为也在不断散去,但依然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自保无虞。
通过简单的交谈,少年得知,除了这里,方圆五十里再无人烟。
据农妇所说,村内从未出现过修行者,世世代代在此,很少与外界接触,只有需要采办时老村长才会组织村民去一趟镇里。
村后是一座灵兽横行的禁山,所以这里相对于别处来说,有着较为充沛的天地元气。
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少年并不细究,说道:“有吃的吗?”
农妇连连称有,小意的将少年领进家里。
餐案上一阵风卷残云,少年独自一人,便吃光了农妇精心准备的午饭,还喝光了一坛老酒,看样子已经饿了很久。
吃饱喝足,少年洒落数十片金叶,对着农妇与刚农忙归来的农夫说道:“我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农夫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小跑上前将桌案上的金叶揽入怀里,乐呵道:“没问题,想住多久都可以。”
一旁的农妇见此,凑在丈夫耳边,用手指了指少年的脸,小声说道:“这位可是仙人。”
听得此话,农夫这才得空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差点惊掉下巴,连忙把怀里的金叶还了出去,惶恐道:“仙人住在这里,是我们的福气,哪里还能收钱?”
肉体凡胎却能一眼看出自己不是凡人,对此,少年并不在意,因为类似的一幕也曾有过。
少年说道:“我吃了你们原本要吃的饭,就当作饭钱。”
农夫见少年这般,不敢再做推脱,只好重新把金叶收入怀中,从他的动作来看,那些轻飘飘的金叶此刻却犹重百斤。
这位少年仙师似乎还挺不错,完全不像传闻里那般。
这里的人们对能够御剑而行、斩妖除魔的修行者,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极差。
传闻都说仙人们视凡人如蝼蚁,可随意杀之。
所以在农夫眼里,若是换作其他仙人,几乎没可能会有方才的对话,吃饭也不可能付钱。
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与别的修行者相比,少年要显得和蔼可亲得多。
农夫还记得,数年前五十里外的某个村子救活了一个重伤濒死的修行者,谁知伤好后,他不仅没有感恩,甚至还杀光了村里的人。
农夫与农妇想起那些传言与故事,忐忑不安地站在一侧,甚至身体都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虽然少年表现得不像传闻里那样,但还是怕会遭来祸端。
白衣少年看了他们一眼,温言道:“我只是在此养伤,伤好后,自会离去。”
二人听得此话,也是半信半疑,不过颤抖的身子已经渐渐停住。
为了让他们安心,少年只好说道:“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仙人也有仙人的规矩,大多数凡人穷苦一生,也只能求得一个温饱,活着已是不易。所以,仙人的规矩里便有一条,不可轻易出手对付凡人,更不能滥杀。当然,虽然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会也不屑这么做,但总有例外的,而那些肆意斩杀凡人的修行者,境界往往很低,不仅不懂规矩,似乎还很喜欢在凡人面前耀武扬威。”
夫妇二人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少年要表达的意思,悬着的心算是暂时放了下来。
农夫忐忑问道:“那个…请问仙师,您的境界有多高?”
白衣少年淡淡道:“比你们听过的见过的所有修行者都要高。”
农夫点头说道:“这就是了,高人自然是这样的,一眼过去可知不凡,与前几年陆家村出现的修行者完全不一样。”
见安抚下来,白衣少年吩咐道:“好了,你们先去帮我找一处住的地方,这个屋子没有多余的房间,我没有睡地上的习惯。”
这话说的,如果没有其他住的地方,还敢让仙师睡在地上?
夫妇二人让少年稍待,赶忙双双退出家门,跑去将仙师莅临的事情告知了全村。
少年笔直的坐在透着朽意的长凳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隔着偶尔发出吱呀声的木门,静静看着门外时不时疾走而过的那些身影,同时释放神识查探着每一个人,确保这里没有能威胁自己的存在。
几近黄昏,村里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聚在了一起,讨论着关于仙师莅临于此这件要命的大事。
对于他们来说,将这位仙师伺候好了,不见得会有好事,可若是不小心惹着了,那就是会祸及全村的害事,谁也不会妄想仙师大发慈悲降下福泽,就算先前那名农夫再如何说少年的与众不同,依然驱散不了心中阴霾。
毕竟真实发生的仙人屠村事件,才过去了区区数年时间。
那是谈之可让小儿止啼的血案,手法残忍至极,很多死状他们在此之前都未曾听过。
可就算他们再如何害怕,此刻也只能顺从少年所有的要求,并在心里祈祷着他最好是和那名农夫说的一样,是个世外高人,不会胡乱杀人。
在他们讨论声渐入尾声时,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所有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身上,少年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自顾自来到一名小孩跟前,摸了摸圆圆的小脑袋瓜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抬头看着那张如画的脸,眨了眨眼睛,没有答话。直至被他身后的老人捏了一把屁股,才哽咽说道:“小…小宝。”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看着老人,微笑说道:“在新的住所造好前,我住你家。”
老人眯起眼睛,露出仅剩的六颗牙齿,躬身说道:“寒舍简陋,怕苦了仙师。”
白衣少年不容拒绝,说道:“不碍事。”
小宝扯着少年的衣摆,问道:“为什么要住我家?”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儿,将他抱了起来,对着村民们说道:“以后,他便是我的弟子。”
众人闻言,这才打消所有顾虑,纷纷喜笑颜开,跪伏于地,叩谢仙师。
在他们的认知里,仙师收徒以后依旧住在这里,那就肯定是福泽无疑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小宝便算得上是得道,他们这些同村人自然也能被赐予一些好处。
白衣少年散出数百金叶,说道:“我在这里,银钱自不会短缺。”
在一片惊呼中,村民们都忙着去抢散落在地的金叶去了。
除了已经年迈的村长李廉。
他拄着拐杖,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年抱着小宝,走进了老人所指处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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