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渠阳被打了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把小闻秋抱起,检查了身上有没有伤口,“还挺厉害,只有小手破了。”
“这小孩儿叫什么啊?”杨渠朝问。
“闻秋。”
“闻秋。”杨渠朝冲着光着身子的小闻秋喊了声,没见他有反应,又喊了一声,“闻秋?”
喊了几声都没见这小孩儿有反应,不满道:“哥,你忽悠我呢?”
“小闻秋。”杨渠阳笑着说。
“啊。”小闻秋抬头。
“不是,怎么还带小的啊?”杨渠朝哭笑不得。
杨渠阳将小闻秋抱起,“大家都这么喊,他听习惯了,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
“真可怜,脏兮兮的。”杨渠朝蹲在大盆旁边,盯着小闻秋的腿间看,笑了,“还真带把。”
“本来就带把。”
小闻秋一脸懵,抬脚就往杨渠朝脸上踹,“呀啊。”
“哎哟服了!”杨渠朝“tui tui”两声,抬手抓着他的双脚,“脚上全是泥!”
“啊!”
杨渠阳试了下水温,小心翼翼地将小闻秋放到盆里,“手不能放水里啊,待会儿疼。”
“他听得懂吗?”杨渠朝问。
“听不懂。”
“听不懂你还跟他说。”
话音刚落,小闻秋又啊了一声,举着双小手看着杨渠阳,伸过去,“呀!”
“总得有人跟他说,”杨渠阳吹了吹他的手,“这次是小伤口,下次要是破了个大口子,还往热水里泡那才遭罪呢,知道疼就行了。”
“啊。”小闻秋喊。
“自己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啊?”
“下次疼就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啊。”
两人对话有来有往,杨渠朝不解,“哥,你知道这小哑巴嗯嗯啊啊想表达什么意思啊?跟加密了一样。”
“在二楼能看见他家院子,他妈妈以前常陪他玩,看得多就懂了一些。”
“呀!”
小闻秋举着双手抬起头来,睁着双乌溜眼睛看向杨渠朝,举起的手快速砸落,水盆里溅出来的水弄了杨渠朝一脸。
杨渠阳扑哧一声,“他说他不是哑巴。”
杨渠朝抹了一把脸,“哎哟,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以后会说的。”
“你就知道?”杨渠朝反问。
“啊哈!”
“哪是我知道?他自己说的。”
杨渠阳仔仔细细地帮小闻秋洗澡,说来也真是奇怪,刚还想着去打架闹腾不停的小孩儿坐在水盆里倒是安静得很,“怎么了?”
小闻秋也不玩水,只是低头盯着水波纹,那水波纹一圈接着一圈荡漾,盆里的小孩儿也无缘故突然晃悠了一下。
“哎!”杨渠朝手快将小闻秋捞起,“怎么好端端的还坐不住了?”
“咳咳咳!呸!咳咳咳啊!”
小闻秋被呛了一口水,张着嘴巴哈气,眼睛被热水碰到,眼眶红红的,哼哼唧唧地抬手,“啊!”
杨渠阳一把把他给抱起,替他擦了擦眼睛,“哎哟,这都能晕。”
“晕什么?”
“水。”杨渠阳看着那盆里的水,波纹一圈接着一圈,“他以后可去不了海上了。”
“不懂你那高深莫测的东西。”杨渠朝依旧蹲着,催促道:“快洗,等会儿水凉了,这头发也得给他剪了,长得乱七八糟的。”
“那叫有个性。”杨渠阳说,“他以后肯定会很有个性,跟他妈妈一样。”
“是是是,快点洗,等会儿妈他们回来了,又得挨说。”
邻居家的两位大哥哥十分好心,给小闻秋洗澡洗头,还顺便把他的头发剪短了,收拾得干净利落。
“还挺好看。”杨渠阳将吹风机收回,低头捏了两下小闻秋的脸,对他弟说,“带他去玩吧。”
“我才不乐意跟他玩呢,一小屁孩儿。”
被杨渠朝抱着的小闻秋朝杨渠阳伸出双手,“啊!”
“你看!他也不想跟我玩。”杨渠朝十分嫌弃,“你陪他玩。”
“小闻秋乖啊。”杨渠阳笑着说,“哥哥陪不了你,让这小哥哥陪你玩。”
“啊!”
杨渠阳说完后还真转身回屋了,留下一大一小对视。
小闻秋:“啊。”
“啊。”杨渠朝喊。
小闻秋啊杨渠朝也啊,杨渠朝也不知道小闻秋是什么意思,只啊啊啊的跟着他喊。
“啊——”
“啊。”
“啊呀——”
“呀。”
“嗯啊——”
杨渠朝刚回到秀水路,对这里不算熟悉,也没伙伴,只好抱着小闻秋一来一往嗯嗯啊啊,无聊极了。
小闻秋是在哪儿都能玩,蹲在门口看着那些花草就能自个笑,杨渠朝坐在石阶上,单手撑着脸看他的背影,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大一小待了很久,直到漫天晚霞出现,黄昏的光洋洋洒洒地落下,天还没开始暗,小闻秋就啊了一声。
“啊。”杨渠朝也跟着他喊,“你真不会说话吗?”
小闻秋抿着小嘴看他,刚刚嘴角的笑意已经没了。
“哥!”
二楼的窗“哗啦”一声又开了,“干嘛?”
“你看小闻秋想干嘛啊?”杨渠朝说,“他只会啊啊啊的,我真听不懂!”
“小闻秋!”杨渠阳在窗户边上大声喊了一下,“看上面。”
小闻秋听到声音后抬头,然后看见了在二楼窗户边上的杨渠阳,“啊。”
“明天再来玩啊!”杨渠阳笑着说。
小闻秋歪了歪头,呀了一声,也不在意杨渠阳听没听到,过了两秒就回到隔壁的院里,把门关上了。
“他刚刚什么意思啊?”杨渠朝看他回家后自己也进了家门口,“哥,你怎么知道他的啊言呀语?”
“我哪儿知道他什么意思?”杨渠阳说,“他平时这个亮度的天已经呆在家里睡觉了,今天比昨天还暗了些。”
“啊?睡那么早啊?现在才五点半。”
“天黑了他会害怕。”
“才不信。”
不管杨渠朝信不信,反正不管几点,只要天快暗了后,小闻秋就会自己跑回家,等到第二天差不多八九点的时候才会出门玩。
最初的时候小闻秋看见杨渠阳都会凑上去,只是每回拉着他的手想把他带出去玩的时候,杨渠阳都只是蹲在家门口笑着对小闻秋说,“哥哥出不去,小闻秋自己去玩吧。”
“啊。”
“哥哥出不去的,小闻秋自己玩好不好?”
“呀。”
小闻秋对这种天生就不是上赶着贴冷屁股的性子,两三次之后也不会再有把杨渠阳带出来陪他玩的想法了。
杨渠阳每回在二楼看见他都会笑着打声招呼,喊小闻秋,等他抬头看上来后才说一两句叮嘱的话。
例如今天不要去河边,今天不可以打架,今天回来早些,外边下雨不要乱跑……
小闻秋对他的印象其实很好,虽然有些时候听不懂,但听懂的大多数时候都听话,唯有的几次听不懂去了杨渠阳说的地方或者做了杨渠阳说不要做的事情,遭了些罪。
但没关系,他还活着呢。
说起来,自知道杨渠阳不能出门后,倒是杨渠朝跟小闻秋的接触多了起来。
杨渠朝在这儿也没朋友,他也不用上学,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聊至极跟在小闻秋不远不近的距离处呆着。
他看着小闻秋被人欺负看着他被骂,然后看着小闻秋一脸懵没什么反应,又低着头玩他的花花草草。
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他小孩儿嘴欠骂着些不符合年纪的那些脏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偶尔杨渠朝听得膈应,就会出声制止一两句,小孩儿们又顾及着这个比他们大的人,就会讪讪跑开。
但每回出声制止之后,杨渠朝都觉得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因为小闻秋根本听不懂,他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玩得很开心,也不会跟人起什么冲突。
杨渠朝没事干的时候喜欢观察小闻秋的生活,看他从街尾到巷头会在哪个路口停下脚步,停多久,看他会在哪块长满花草的偏僻小道上蹲下,看他又会在哪个时间段饿,又会蹲在哪户人家的家门口等着人投喂。
时间久了,杨渠朝却还是总结不出小闻秋的生活规律,他随心而行,他每天像个大爷一样从这儿窜到那儿,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都去。
但大概也知道他比较喜欢蹲在长满漂亮花草的地方,那块儿地方的围墙上趴着一只很肥很肥的白猫。
只是那并不是小闻秋的专属地方,他每回去那儿每回都被骂,杨渠朝每回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小闻秋该不会智商有问题吧,怎么每回对这些话完全不在意呢?
最初他回家跟他哥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哥都只是说,“听不懂不是很好么?”
后来他问他哥,小闻秋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他哥回,小闻秋很正常。
再后来,他又问,小闻秋都快六岁了,还听不懂别人在骂他吗?杨渠阳只是笑笑,说他又不笨。
不笨怎么听不懂?杨渠朝不明白。
只是他哥没回他。
关于杨渠阳这些话,杨渠朝无从得证,毕竟他从心里真的觉得小闻秋是个小傻子。
杨渠朝有空的时候就喜欢跟在他旁边,后来也知道了小闻秋嗯嗯啊啊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虽说没有他哥理解的那么精准,但好歹能正常对话了。
他觉得小闻秋的生活大概也就是跟小花小草作伴玩耍了,直到有次街上的同龄小孩儿手欠推了小闻秋一把,摔了一胳膊肘的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闻秋就已经拿着地上的石子开始揍人了。
人长得小,动作却干净利落,像天生会打架的一样,一对四,完全没带怕的。
杨渠朝早就看这条街上的小孩儿不爽了,就呆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那场架,看着小闻秋把那几人往死里揍,等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把小闻秋拉开。
“啊!”
“别打了,再打人家家长找你了。”杨渠朝把还没打够的小闻秋给抱走了。
“呀!”
杨渠朝知道他不高兴,但也只能让他远离一些,他原本以为这事儿没人发现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小闻秋也不会受影响,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他原本以为。
小闻秋自己一个人住,他现在才六岁,单是吃饭这件事情,他就得靠别人。
他在别人的投喂中长大,从两岁长到了六岁。
最初他并不需要特意去蹲哪家门口,他单是累了坐在地上,都会有人递碗饭菜给他吃,自他第一次被人泼水打了那几个小孩儿之后,已经不会有人主动投喂给他了,多数都是谁先看不下去才会随便端着碗饭菜出来给他吃。
等那次在街道上一打四把人打伤后,小闻秋就再也没有正常的饭菜吃了,除了没有正常的饭菜,他还没有正常的生活。
他走在路上常常会听到些闲言碎语,说是闲言碎语倒也不算,毕竟是当着他的面说的,等他走进的时候声音会变得特别大。
他其实早就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没爹没妈没人养,是个小乞丐,脏兮兮的,浑身都是病。有些大人也会冷眼看着他,像看什么灾星一样,老树下的那群嚼舌根的老人也都是一个样,说话也不会顾着他。
他们说,他跟他的妈妈很像,都是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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