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墨,月明星稀。
夜色下,整座城市宛若披上华丽的衣裳。
高楼大厦鳞次梓比,玻璃幕墙灯光通明,交错的街道流光溢彩。
在天台上俯瞰,整座城市一片璀璨,宛如笼罩在夜幕下的金色海洋。
纳兰流坐在一座大厦的天台边上,双脚挂在天台外微微晃荡,他沉默不语,让自己远离地面肆无忌惮的喧嚣声,眼前一片空旷,感觉自己离夜幕很近,触手可及。
耳边风声呼呼,很清爽,偶有听到悠扬的笛鸣声从地面传来,而后张扬的划过夜空,最后渐渐消失。
这时,纳兰流向后仰躺而下,弯曲双肘枕在脑后,台眼直视夜空,目光锁定在一颗星辰上,定定望着镶嵌在夜幕里的星点闪烁微光。
星光明亮,夜空深邃,但在纳兰流一双眼眸里很难找出他这般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清澈,而是灰暗中带着一丝自卑与伤感。
天台的夜风微大,在晚春的季节很清凉,掠过柔软浓密的发际,也带不走禁锢在眉宇间的那一丝淡淡忧伤。
从小记忆力不佳,让他的学习成绩非常糟糕,无论怎么拼命努力,怎么下功夫,依然寸步难行。
似乎出生时上天忘记了给予他一份常人该有的记忆力,他没有理由不去埋怨老天对他的这份不公平与亏欠。
自幼没有见过双亲,缺乏记忆力,在学习生活上,纳兰流时常怨天尤人。
也时常将自己消瘦的身体带离人群,静静的仰望夜空,发散内心的幻想,渴望那些不切实际的画面能成为现实。
比如,有朝一日在成绩的谷底一飞冲天,让老师同学们刮目相看,甚至成为全校的红人,这样,他就有一些底气去面对在青春年代令他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孩。
比如,幻想与未曾谋面的父母相认的场景,或是感动的泪雨滂沱,或是冷漠置之,或是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他沦为弃婴,或是对他们拳打脚踢后赶出家门……
然而,心里的一幅幅画面,也只是残酷的现实生活中的一段段臆想罢了。
“喂,在想什么呢?跟个活死人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在纳兰流思绪纷飞时,坐在一旁的华莹雪从深空中收回目光,而后斜视一眼躺在一旁的纳兰流,话音不带任何感情距离的问道。
此时的华莹雪清丽娇嫩的容颜彰显无疑,整个人洋溢着浓烈的青春气息,一头长发乌黑浓密,扎成马尾辫高高吊起,明眸皓齿。
两人是高中同班同学,关系不咸不淡,却无话不谈。当然,双方相处时谁都不会从对方那里讨到好处,说话间也不会有什么客气与生分。
且,每逢周末,两人搭伙偷偷上到这天台上吹风赏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同行,却有些陌路的味道,用他们的话说,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有我的故事,各自享清静,谁也不认识谁。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纳兰流像是一下子看清了夜空深邃的漆黑面孔,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没有回应。
“你的愿望是什么?”华莹雪没由来的再问。
“长生。”纳兰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愿望,可以是无聊的话题,也可以是值得深思的未来。
再者说,纵观先秦时期到如今,旷古绝今的古皇帝也曾倾举国之力追寻过长生,他这一粒尘埃为什么不想?
古来谁不愿与天地同寿?!
只不过注定是梦幻空花一场而已。
对于纳兰流的敷衍,华莹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认真,她表现出惊愕的表情看了对方许久。
随着喳喳声响起,华莹雪纤细的手指从搁在他们之间的零食袋里随意抓起一小包零食扔在纳兰流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华莹雪没好气与讥笑道:“喏,唐僧肉,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千百万年后,念天地之悠悠,独坐岁月古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你。”
“这么贵重的薯片我可消受不起。”纳兰流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一只手在胸膛上将零食放回原处后,胳膊肘又枕了回来,望着夜空沉思片刻,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送出来,神情认真又像是自语:“要说比长生切实际一点的事,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确实是我最想实现的愿望。”
“颜梦玦?没戏,你没戏。”华莹雪斜睨纳兰流一眼,而后果断的泼冷水,一边说一边缓慢摇头,语气一副你没希望的样子,后面一句她刻意一字一顿的说出口,最后一个戏字拉的很长。
说完,她本就娇美雪白的面容故意搬出难看的鬼脸,一副挑衅模样,贝齿泛着比明月还皎洁的光泽。
紧接着,收起令纳兰流厌恶而绝望的鬼脸摸样,她继续说出让对方更绝望的话,道:“颜梦玦学姐两个月后就要参加高考,这个学期你每个月末都要去关注一眼人家高年级月考成绩榜,你比谁都清楚,她可是毕业届从未被斩落下前十的文艺才女,虽说我们还有一年时间,难道你想凭借你那残疾的记忆用一年时间赶上她的脚步?美的你呢,七秒记忆的咸鱼都比你占优势,再者说,你这一副单相思成疾摸样,这个世界除了我知道你那点心思,还有谁知道?更别说她本人了,校园里有没有你这号角色,人家根本就不在意;现在贞洁无双,届时上了大学,在那青春情愫绽放盛烈的花园,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的菜呢,哪还有你的份儿。”
“你不说话百八十年后肯定有个善终。”纳兰流尽可能让自己的话显得委婉,但他还是觉得这句话从口中吐出来有点毒,有些失去理智。
华莹雪名副其实的在说与己无关的话题,带着乐趣,非常轻松,但听在纳兰流耳朵里却如泰山压顶。
每个青春人的情愫都来的无形无影,却如滔滔大河,时而淹没人们的理智,纳兰流亦然。
“在学习上你是真没戏,你那脑袋里什么知识点都记不住,凭什么呀,就像一条鱼,除了随波逐流想淹死都办不到,除非这条鱼犯了天条,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就将无法预料。”华莹雪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毒舌,自顾自的说道,最后两句还带着几分神秘的味道。
明明知道华莹雪满嘴胡邹,纳兰流依然在这个时候来了勃勃兴致,坐直腰杆,看着对方,傻愣愣而又带着几分期盼,开口问道:“怎么犯天条?”
反观华莹雪,倒是被纳兰流这一问愣了楞神,她微微张开小嘴,呆呆的看了对方半晌,而后将伸在天台外的大长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鱼还是猪?!”
话音刚落,华莹雪意外的发现,她一脚踢出去的同一时间,纳兰流脸色突然大变,并且双手迅速扶向铁栏,瞪大眼睛俯视向天台下方。
自上而下看向天台下方,纳兰流跳动的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心神皆颤。
因为他左脚的鞋子被华莹雪无意之下,踢的脱离了脚掌,已经坠落下去了。
眼看对方魂不附体的紧张反应,华莹雪也同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可是这座城市里一座大厦之一的天台,地处黄金商业区,下方是商业步行街,人流密集,一只鞋子从离地面数百米的天台落下,下方尽是行人,后果根本无法预料,他们也担不起那个责任。
今天是周五,临近周末的夜市,步行街人流更是比肩继踵,难以想象不会有人遭受无妄之灾。
纳兰流只见自己脚下的鞋子悠然的翻转身姿,宛如在空中一边舞蹈一边迎向大地的怀抱。
霎时间,下坠的鞋子在纳兰流眼中瞬间化为冲出牢笼的恶魔,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入下方毫不知情的人群,将冰冷的獠牙伸向它的猎物。
在这短暂的瞬间,纳兰流感觉全世界都失去了一切活力与声响,只有他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自内而外狠狠地敲击着胸膛,鼓声般响彻在他体内。
很快,那只恶魔像是消失在黑夜中,肉眼看不到了。
紧接着,纳兰流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犹如蚁群的人们骚乱起来,而后呈现出一个人群围出来的圈子,自内而外快速拉开,外围人影越涌越密集。
这是不详的预示!
纳兰流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内心既慌乱又悸动,无力的松开紧紧握着的铁栏,手背上跳出来的经筋缓慢收复,整个人几近软倒,脸色一下子没有了血丝,煞白的吓人,双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不止。
即使看不清下方地面确切的场景,但毫无疑问,是那只恶魔得手了,纳兰流心里已然能预感到,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希望火光将会渐渐熄灭。
就算没有砸死人,但凡有人出现个好歹,他的人生还谈什么愿望?!谈什么未来?
下方人群骚乱的景象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纳兰流心知肚明,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后果,他的面孔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难看的惨笑,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失足成千古恨!
因一只鞋子断送了一生,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华莹雪终归是心大,但比之纳兰流,她也好不了多少,一样面无血色,神情紧张而又惶恐,唯有内心最后一根弦还在强撑着没有崩断。
“赶紧走,下去看看。”华莹雪慌忙拉起纳兰流,语气完全失去了刻在她性子里的底气与自信。
两人托着沉重的身躯与慌乱,以及紧张的内心快步离开天台,也顾不上收拾他们带上来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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